第62章 各怀心事
  夤夜,天子宇文拓与二子一臣在未央宫内商讨至三更天方止,饶是如此,仍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宇文拓不住呕血只能作罢。
  兵部侍郎已经先行离开了,漫漫星汉之下的皇宫显得异常阴森,大理石雕栏泛着粼粼的寒意,宇文相和宇文枳这两兄弟比肩走在未央宫下的长阶上,都是一言不发,氛围异常的尴尬。
  眼见着禁苑西安门就在眼前,二人都如释重负,宇文相心里想着与那长乐王毕竟是亲兄弟,自己又年龄稍幼,有些事情得过且过也就罢了,是以在挣扎半晌后开言道:“皇兄,这夜已深了,长乐王府据此甚远,不若去小弟那里暂住一晚吧!”
  宇文枳本来心中就对这个跟自己耍阴招的二弟颇为反感,心想着赶快离了宫门便不复相见,没成想刚刚调整好的心绪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句给破坏了。
  可能是下意识所致,堂堂皇长子竟然鼻非鼻,眼非眼的狠瞪了二弟一眼,没好气儿的说道:“阳平王的好意为兄心领了,只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这万一睡在别处半夜时头顶冒出把刀子可就不好玩了,所以呀,本王还是回府歇息吧!”
  长乐王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率着仆从离开了,宇文相却停住了脚步,本来自己是好意相挽却不料热脸贴了一回冷屁股。
  阳平王很生气,暗暗攥紧了拳头,望着宇文枳远去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冷冷的自语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若想取你性命,即便是在你的狗窝里,也难逃这一刀!”
  回去的路上,宇文枳一直介怀着今日之事,或许是事出紧迫,那位命不久矣的天子老爹竟然开出了一个非常诱人的筹码,两位皇子兵分左右一齐出征,在朝中择一员良将居中为援,两王兵马并驾齐驱,谁先平叛,便封谁为储君,公平公正。
  “真不知那贺若秦良是怎么想的,竟然在此时叛乱!”马车上,宇文枳手里捧着一方小暖炉,眉头不顺的嘟囔着,“若是按照父皇的意思,此番征进明摆着就是袒护阳平王!”
  身边侍者听得明白,待到这位王爷嘟囔完了,谨慎的提醒道:“其实此番对王爷来说也是个机会呀!”
  宇文枳大惑不解的看着这名侍者,眼中显出一副“你喝多了吧?”的意味,侍者自然不敢托大,而是轻声提醒道:“此番既然需要亲身涉险,王爷何不打打舅家的主意?”
  长乐王眼前一亮,思虑之后,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在他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人儿,一个之前一直忽略,却与舅家来往密切的人儿。
  出了长安宫,宇文相并没有乘坐车驾回到住处,而是率着在城外等候的十四位将官一道,就着火把,趁明月潜照望着宅邸的那条大道徒步进发。
  “主公,今日陛下连夜召您进宫所为何事?“十四位将官之中,一名披散着头发,身着灰黑相间幽布大氅的白面男子声音低沉的问着。
  宇文相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问了句:“骆珙,你觉得我们应该带多少兵马出去为好?“
  被唤作骆珙的男子眼波一转:“主公该不会真的打算亲自出征吧?“
  宇文相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我那位父皇向来疑心颇重,除了出兵之外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
  “主公,这甘凉诸州能征善战的兵马有四成都在我们手里,若是说到平定那贺若秦良和西秦的叛乱,仅需十四路总管的三成便可万无一失!”骆珙善意的提醒道,“只是这京师中明里暗里的对手们恐怕正在等待着这个时机吧?”
  “骆公指的是我那位鲁莽的皇长兄?”
  “非也!”骆珙颇为神秘的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薛贵嫔河间幼王那一派!”
  宇文相有些难以置信:“就凭她们孤儿寡母能兴起什么风浪?”
  “孤儿寡母何足为虑,而是他们身后的支撑!”骆珙讲话说到一半,宇文相登时便警醒过来,唇齿相碰,一字一顿的道:“宇文豫?”
  “正是!”骆珙认同的颔了颔首,“此次京兆王瞬间被绊倒下官便感觉蹊跷,后来听潜卧在宫里的眼线说陛下同意封爵的那天,就是那个窝囊将军带人护送着薛贵嫔母子赶到宫城之下与斛律恭交涉的!”
  宇文相有些纳闷的自语道:“按理说宇文豫经过那次惨败之后一直很消停,甚至在朝中百官择派而据时这个家伙都并未有所动静,没想到这会儿竟然投身选择了个最弱的,他脑子不是被大兴那个徐衾给打傻了吧?”
  宇文相发了一句牢骚,忽然呵笑着说道:“难道这家伙身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京兆王倒了以后,下官收买了一些他的故交,说是曾经在西水别苑前见到过一个姓伊的年轻人拜访过薛贵嫔,之后百寻不得,也是在京兆王离宫那天,他又出现在了西安门外!“
  听完骆珙的话,宇文相忽然站住了脚步,思虑片刻后面沉似水的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号人物在,会对我们行事很不利,骆参军,马上对此人明察暗访,将他的底细全部打探清楚!”
  “诺!“骆珙应了一声,转即继续说道,“这两日至关重要,主公一定要盯紧那宇文豫,若是真如我们的猜测,两王出京对于他们行事定然大有益处!反之,则可断定,那个所谓的伊姓男子也不过是个庸才而已。再者,几日后即便主公真的亲自统兵出征也不妨事,只需施展金蝉脱壳之计便可!”
  “参军细细说来!”骆珙走上近前,低附耳语一番,宇文相一面听着,眉眼间也闪过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
  朝露居,客室。
  宇文豫与徐衾相对坐在小案两端,桌面上随意摆放着泛着热气的茶盏,宇文豫神色复杂的看着徐衾,本想着这位智囊级人物关键时刻会提出点有建树的意见,却不料徐衾一反常态,好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宇文豫越等越不耐烦,又不好意思发作,只能耐着性子问:“我说伊公子,你倒是说句话呀?“
  宇文将军颇为烦闷,而那边的徐衾见此情形只是轻描淡写的答对两句,之后便再一次恢复了沉寂,任由大将军如何愤恨焦躁,都视若不见,一双锐利的眼睛牢牢的盯着桌面茶盏边上的雨前干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