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除樊】过气太师邺廷论(上)
  邺城地处河北,乃是北离高氏的都城,由于高氏一族自诩尚武,是以由天子钦点,定名“武都”。
  虽然国力不如北安,可是这富丽堂皇的禁苑城阙,却是要比长安城好上数倍不止,就连那比邻天堑的建康皇城都望尘莫及。
  可是偌大的武都,街市巷道却异常冷清,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北离皇帝高珏,要说这位仁兄的杀伤力果真骇人听闻,遗传性精神病体质成就了“河北第一杀“的光荣称号,再加上这位兄台平日不理朝政,却独爱微服出巡,只不过此君并非是体察民情,而是网罗四境美人,填充自己似乎永远无法满编的后宫。
  三年之间鸩杀缢死了两后四妃,一时间将入宫侍奉天子的荣幸差事推上了风口浪尖,更使得妃嫔这一原本至高无上的凤仪衔位变成了高危职业。
  平日里由于天子高珏的古怪脾气,无论听闻见乐,只要寻得容貌标志的女子,不分官庶尽数纳入囊中。
  邺城之内自此人心惶惶,女儿恨不得挖个地窖埋起来,即便是白日里,各家各户若非必要都不敢轻易出门。
  邺城皇宫文昌殿,位于邺城北端,左起铜雀园,右邻后宫,与大理寺隔阙相望。
  早在两天之前,殿内便布好了平桌矮案,按照官序品级分立开来,桌案上方罗列着古经典籍。
  今日对北离王朝来说是个比较隆重的日子,整座邺城已经贴出了告示,虽说并没什么人观看,但一则消息已然是满城尽知。
  天子高珏新得一名鸿儒名士,据说此人自邻国而来,居显位数十载而长青,深谙权谋霸术,曾辅佐过两代贤君,对于操控社稷之事颇有见地。
  当日初入邺城之时,皇帝以九锡之礼相迎,着实隆重。
  高人面貌无人知晓,只知道此位鸿儒姓褚,年过古稀,却仍是一副仙风道骨。
  也正因此人,高珏依儒家之礼,在朝堂上设下了这别开生面的经延,专门叫北离官员与之分庭抗礼,感悟人臣之礼。
  褚禹彦火了,如异军突起,红的泛紫,四邻皆知。
  巳时刚过,负责保守的白甲廷尉便已森然矗立,两队宫人侍女也按照预先的安排进了文昌殿内。
  三刻刚过,权贵朝臣们便依照品级在中书令和尚书仆射的率领下进了大殿。
  四刻刚出,大殿外围的礼乐瞬时响起,诸般乐器在三百六十名乐府匠人的驾驭下气势恢宏的缭绕在文昌殿前。
  自大殿内的主位向外看去,三列黑帽红衣的隶礼官高举“文曲”,“贤达”的牌文穿过端门向大殿而来。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北离天子高珏款款起身,率着班列臣子出门相迎。
  礼官自文昌殿庭下的白玉石阶左右分散而去,众人之后,数十名白甲廷尉簇拥着一位老者上了石阶,转步来到殿门外的缓台之上。
  那老者便是褚禹彦,与此前在北安之时相比,虽说清瘦了不少,一双细眼却更加有神。
  一袭青长衫,外衬素绒袍,尽白的银丝之上悬叩着一只青玉冠,经此装点,还真有些儒文风骨。
  众人在缓台上碰面,褚禹彦从容不迫,轻捋颔下山羊须,躬身拜道:“吾皇在上,老臣褚禹彦拜见新主!”
  再观高珏,体态修长,面容也尤为俊逸,举止谈笑间不失威仪,前高后低长板冕冠顶,珠旒琉璃两端,一身肃穆黑龙袍,脚踏祥云屐,睥睨之间,尽显天子尊仪。
  褚禹彦不禁暗中感叹,这北离天子看着着实英伟,根本看不出一丝遗传癫疾之状,若非亲眼看见,换做是谁也难以预料。
  高珏举止得体,风度不凡的虚扶一把,和声道:“朕久慕褚老大名,如今得见,果然仙风道骨,众位爱卿,还不见过褚老太师!”
  出乎褚禹彦意料,高珏话音刚落,身边一众大臣尽皆行礼,一品军候以上屈尊,从二品之流卑躬,三品以下更为夸张,竟然直接屈膝跪了下去。
  看着褚禹彦吃惊的模样,高珏浅然一笑,随即探手指引道:“来,褚老太师,与朕执手入殿,享经延之乐!”
  大殿之上再度响起了青歌礼乐,十余名面容姣好的歌姬玉衣华裳,自殿中央的位置随着筝琵弦笳身形婀娜的现起翩翩蝶舞。
  一曲终落,列座章鸣不觉,随着舞姬欠身而退,隆而重之的经延开始了。
  “朕闻昔日武侯于江东朝堂舌战群儒,后得三足鼎立;蔺相秦廷危容不改,方使完璧归赵,今番长青褚老莅临北离,有如武侯蔺相相佐蜀赵,今日朝堂对论,席上勿论尊卑,不分品级,众卿以己之能与褚老分抗,于经延之上相交高下,以彰文治。”
  礼部掌延官宣读完了天子高珏颁布的檄文,廷侍以小锤敲击着编钟,清鸣漫转之音回荡在廷堂之内,北离诸臣也开始争相发难起来。
  借着青音,北离代表队一人持玉牌起身施礼:“卑职左都御史夏稠,见过褚老。”
  褚禹彦浅然还礼,夏稠正声道:“目今天下,诸国鼎立,各有所据,常言天下大势分久合之,若依老先生之见,安离秦兴四家,哪处可得天下?”
  这个问题着实棘手,高珏和一众朝臣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褚禹彦身上,要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是专说北离之好,则颇有逢迎之言,若是提及他处,又会得罪这离国之人,还真是个难解的疑团。
  可这褚禹彦再怎么说也是个久经朝堂的老油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活计那是驾轻就熟,就见这老先生思虑片刻,朗声一笑道:“上官听之,纵观时势,西秦之国不足为惧,数月之前被那北安击败,能征善战之人非死即俘,已然没了锐气;再说北安,新皇不过六岁,又得无德之人弄权,明里声言辅国,实则窃贼而,大兴偏安江左,内忧外患不绝,陈仲理昏庸无道,老夫且问,这天下归谁,岂无定论?”
  一番话下来,宛如一记好球般回踢给了夏稠,眼见着多言无异,夏御史只能拱拜而坐。
  褚禹彦轻捻了一把颔下白髯,那边又一位仁兄起身约论:“适才听闻褚老提及北安新帝年幼,朝纲受累,我大离早有吞并之心,只是不知该当何为!”
  褚禹彦一看,那人原来是兵部尚书王文远,看着这个面相不善的中年人,褚禹彦微微一笑,便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