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鞭指】拖延
  “郭仆射落马,在下也紧随其后身陷囹圄,一应武将又俱都驻守四境,远水解不得近火,如果伊某猜得不错,今日这朝堂之上言官御史们应该也会对与柱国骠骑走的最近的兵部李侍郎下手!”徐衾说得头头是道,“在外人看来,我们苦苦筑起的战线就此土崩瓦解,言官失去武佐已然与骂街妇人无异,而宇文柱国独木难支,接下来纵然生得三头六臂,也势必难以抵挡轮番攻势,如此一来,韦柱国便可借着前人筑好的梯子,一跃而成昔日曹公之位,挟天子以令诸侯,韦一家而倾天下?”
  徐衾宛如说书一般讲述着韦柱国的想法,韦令铭极为恼火,他万没想到心中谋划之事竟然如此轻易便被人识破。
  “伊光禄果然好口才,难怪昔日被关进阳平王府还能够全身而退!只可惜……”韦令铭话锋一转,“老夫可不比那宇文家的乳臭小儿,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今番也决然难逃一死!”
  韦令铭的想法很明确,无论真伪,眼前这个家伙的性命都是留不得的,既然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有亲手毁掉,这便是权谋之争的残酷。
  韦令铭说完便要拽下瓶栓,加以谋害,徐衾临危不乱,仍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悠悠的说道:“上柱国要杀便杀,伊某倒无所谓,反正带些秘密下去,再世为人时还可以多些谈资!只是可惜了上柱国,到那时阴司相会,伊某是断然不会相告了!”
  前来暗害的韦令铭浑未察觉,不知何时开始,徐衾竟然莫名的占据了主动权。
  “此番剪除的,不光是上柱国的耳目,还有你的那些口舌。”徐衾说着,倏然站起身来,手中一如既往的摩挲着,那根看似若不惊风的蒲草管似乎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对了,还有一事,在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韦柱国。”
  韦令铭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马上便将鸩毒给徐衾灌下,却又莫名的好奇这个比说书先生还有具有吸引力的阶下囚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你又想如何?”
  “人命债这东西,欠的多了,终归是要还的!”徐衾说完,上得前来,凑到韦令铭耳畔,异常清脆的道,“辽东所产的那批官盐,无端害死了数口人命,伊某相信绝非其本身的问题,而是有人故意而为吧?”
  韦令铭眉心泛起一丝杀意:“话可不能乱说,如今你已然是个阶下囚了,还能反咬本柱国一口不成?”
  徐衾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韦柱国不必激动,在下只是说了有人故意而为,却又不曾言明是您所谓,对吧?”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征求老夫意见?”
  二人的话锋逐渐锋芒露尽,徐衾目光中泛起无线玩味:“郭仆射背着这口黑锅已经数日了,也不在乎多背这一天两天,况且,有何内情只要问过了陈虎,真相必然会大白于长安。”
  一听到那个名字,韦令铭登时心弦一颤,徐衾也不在意,犹自说着:“怪只怪令郎行事不慎,难道派去清理后事的两名仆从自己变成了尸首这件事情,临安兄对阁下隐瞒了?”
  原本只是以为徐衾在故弄玄虚,一番攀谈下来,韦令铭越发的明白,眼前这人竟然鬼神一般的知道所有事情。
  既然徐衾能在隐忍数日之后说出这些,想来宇文豫一派早已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片大好的形势到此竟然变得异常胶着,韦令铭心中有了计较,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必须立时除掉。
  韦令铭不再迟疑,说时迟那时快,陡然拔却瓷瓶掩口之后,一只大手便朝着徐衾的咽喉抓去,另一只手中攥握的瓷瓶更是跃跃欲试的跟进而来。
  “挲挲……”“嘣……”一阵尤为简短清脆的声响之后,徐衾手中的草管瞬间折却,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韦令铭的大手如期扣在徐衾的颈项要害之间,徐衾没有挣扎,那只瓷瓶也尾随而至,就在与徐衾毫厘之差,即将灌下之时,蒲草折断的瞬间,自牢房外的顶棚之上倏然而来一方快影,精准的与装有鸩毒的瓷瓶来了一次零距离接触。
  韦令铭的手腕的随着震荡一倾,须臾之间,那瓷瓶便被自掌间打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牢房之外一道身影轰然落地,下一刻,朱离的身影出现在了牢门之外。
  韦令铭吃了一惊,好在另一只手没有落空,鸩杀不成,就只能碎喉了,可是令他惊诧的还在后头,本以为眼前之人被锁了琵琶骨之后已然化作废人,却不想就在力度加剧的当口,这厮竟然在那么一愣神的功夫,便巧妙的挣脱了开来。
  瞬间脱离掌控的徐衾全无惧色,一抹邪笑显现,大有“不服你来”的架势。
  这一天对于韦令铭来说惊喜太多,甚至毫无招架之力,那边朱离只是一脚便将木柱踹了个粉碎,片刻之后,整个人便闪身到了自家主公的身前。
  那边郭仆射闻听情况不妙,登时便叫喊起来,不远处的狱卒赶忙小跑着冲向这里,韦令铭目光深邃的望着徐衾,本想着借着狱卒牵制朱离之际除掉徐衾,却猛听得门外地方传来一阵催促的声音:“快带我去见上柱国,有要事禀奏!”
  此时有人禀奏要事,即便是傻瓜也能猜出一二,韦令铭暗恨的瞪了徐衾一眼,愤然道:“你为自己安排这一出苦肉计为的到底是什么!”
  疑问中充斥着愤怒,愤怒中萦绕着惊疑,徐衾倒是颇为随意,面上仍旧挂着些许捉摸不透的笑意,朱唇轻启间,悠悠的说出了两个字来:“拖延。”
  韦令铭中计了,心中义愤填膺,但此时却错失了杀掉徐衾的绝佳机会,大理寺狱卒转即便到,外边的形势又如一团乱麻般于己不利,万般无奈之下,韦令铭只得舍了这个心头大患,警觉的避过朱离,快步离开了这里。
  劲敌已然走了,徐衾也宛如泄气一般倏然倒坐在了蒲草之间,看着地上散落一片的鸩杀毒液和那只已经被腐蚀大片的瓷瓶碎釉,徐衾暗暗长舒了一口大气,袍袖之下的掌心里,已然腾出了层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