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骏马往北疾驰十几里后行进一处山坳,摸黑又拐入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总算见到了一户人家,里面有疏黄灯影,温暖乍泄。
  只是这房屋极为破败,像是许久没有过人气了。
  听见马蹄声,草屋木门被人打开,柳逢疾步走出:“公子!”
  柳柒横坐在马背上,神色似是不悦,双手被铁链紧紧缠住,难以挣脱。
  云时卿自马背一跃而下,转而撕掉脸上的易容面皮,回头见柳逢已经扶着他家公子下了马,便没去掺和,转身步入屋内。
  “公子,您的伤怎么样了?属下这里有些治外伤的药,马上给您上药。”柳逢的视线落在那根束手的铁链上,眼底腾升出一抹怒色,“这群纳藏人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辱公子!”
  铁链确实是纳藏人套上的,但把它缠得这般紧的却是云时卿那个混账东西。
  方才两人在马背上起了争执,柳柒气不过便用铁锁锁住云时卿的脖子,看似占了上乘,然而他手脚均被束缚住,又负伤在身,极难施展,不过瞬息便被对方反制,铁链哗啦啦响了几声,就已将他的手腕牢牢捆住。
  烈马疾行,寒风扑面,那人附在他的耳畔,用温热的气息凝成一句揶揄:“旁人落难时都无比狼狈,偏偏大人还这般盛气凌人,反倒愈发清贵了。”
  柳柒怒在当头,脱口而出:“那你当初落难时是否也孤傲不训?”
  一句话勾起陈年往事,被夹着雪花的夜风吹进了心头,云时卿握紧缰绳,再没说过半句话。
  见柳柒缄默,柳逢不知哪句话惹了他不快,正打算道歉时,一道灰蓝色身影猝然靠近,惊呼道:“哎呀郎君你怎么受伤了,这锁链是怎么回事?”
  柳柒抬眼看去,此人正是在郪县和成都遇见的小道士。
  他跛着脚进了屋,在柳逢的搀扶下来到柴火垛旁缓缓坐定,对小道士的出现甚感疑惑:“道长缘何至此?”
  小道士笑盈盈地凑过来:“咱们道家讲究的是一个‘缘’字,贫道与郎君有缘,自会重逢。”
  柳柒笑而不语,旋即将左腿小心翼翼地伸直,撩开裤管一瞧,包扎伤口的纱布上竟渗出了丝丝鲜血。
  柳逢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枚细铁片,插进铁锁锁孔里转了几圈,那两把精铁打造的锁相继解开。
  他迅速掏出一瓶随身携带的创伤药,说道:“公子,属下给您上药。”
  柳柒摇了摇头:“不必了,傍晚时乌鲁森图给我换过药,他的伤药效果显著,明日再用这个也不迟。”
  云时卿嗤道:“那傻小子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柳柒不愿搭理他,遂问柳逢:“工布王派兵追杀你们,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柳逢指了指那小道士:“此事说来话长,我和云相被追杀时幸蒙这位陈道长搭救。”
  小道士对柳柒抱了抱拳:“贫道陈小果见过柳相,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柳逢又道:“陈道长还会易容术,他将云相易容成乌鲁森图的模样,云相这才有机会前去搭救公子。”
  陈小果嘿然一笑:“贫道的易容术也只学了个皮毛,破绽百出,没想到云相竟真把郎……柳相给救出来了。”
  柳柒侧目瞧向云时卿,总算知道他方才为何急急忙忙要带自己走了,原来是担心被人看出端倪。以他的性子,不趁机羞辱一番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柳柒对陈小果拱手致谢:“多谢道长出手相救。”
  云时卿忍不住开口:“真正舍命救大人的是我,大人不该也对我说声谢谢吗?”
  “有劳云相搭救,柳某感激不尽。”柳柒冷声道谢,说罢又看向陈小果,态度顿时变得柔和起来,“柳某有一事尚不得解——自郪县一别后,道长与在下等人便时常遇见,就连雅州这种偏远山村也能有幸一会。短短几日、前后数百里的路程,莫非这也是道长所说的‘缘’?”
  陈小果点头:“然也。缘之一字,何其妙哉!”
  柳柒定定地凝视着他。
  小道士没有糊弄过去,讪讪一笑后只得如实相告:“家师当年给贫道算了一卦,说贫道及冠之年会有一场生死劫,唯有紫气东来方可化解。”
  这小道士油嘴滑舌,嘴里没几句真话,柳柒敷衍道:“紫气东来是为帝命,你需要前往汴京面呈天子,陛下或许可以助你度过此劫。”
  陈小果摇头:“柳相这就有所不知了,家师所言之紫气东来,乃是从东方而来的贵人。扬州柒郎,官居丞相,不正是可以化解贫道生死劫的贵人么?”
  柳柒说道:“可你此前并不知晓我的身份,却一直跟着我,莫非道长未卜先知?”
  陈小果挠了挠鼻子:“柳相的面相十二宫异于常人,即使贫道不清楚柳相的身份,也能感知到柳相之贵气。”
  一直未说话的云时卿忍不住插话:“此前在成都时,道长曾给柳大人算过八字,若我没记错的话,道长说柳大人这一生庸碌平常,儿女双全,与道长所谓的缔命贵人截然相反。”
  陈小果一怔,高声辩驳道:“不可能!除非那不是柳相的八字,否则贫道怎么可能算错!”
  云时卿问他:“敢问尊师是何方神圣?”
  陈小果得意地说道:“家师乃吕祖观清虚道长!”
  云时卿:“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