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秦大人为秦子仕的婚事操碎了心思,如今不求对方门第,只希望可以让秦子仕点头便可。
  宁三大摇大摆的提着鸟笼子绕过圆拱门进了内宅,几个小丫头见他面如冠玉,皮肤白皙,脸庞清秀俊朗,以为是来千家做客却走错了路的名门公子,争先恐后的意图为其指路。
  宁三眉眼微挑,指着后面的屋子问道:“你家四姐儿在这吗?”
  小丫鬟微微一怔,脸色通红,心想莫非是仰慕四姑娘的公子吗?
  小丫鬟仿佛陷入了宁三深深的凝望中无法自拔,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又慌忙反应过来,道:“公子,这里都是女眷,我带公子回前院吧。”
  宁三嘴唇微扬,将笼子里的小豹子放了出来,原本围着他的丫鬟们瞬间散开,面色唰的白了起来,结巴道:“救……救命啊……”
  “谁在外面吵吵闹闹?”千尤画梳妆打扮一番,紧紧的抿着淡红色的薄唇,待看到双手背后,仰着下巴的宁三时,恼怒道:“宁三少!你居然敢跑到这里来!”
  宁三撇了撇嘴角,慵懒的靠在了树旁,淡淡道:“给你送了个玩意,你看看可好。”
  千尤画不屑的扬眉,原本讽刺的言语尚未说出来,便被突然跑到脚下的毛茸茸的物体吓傻了,顿时花容失色,不顾身份的跑了起来。
  宁三开心的笑了出声,冷漠道:“让你自以为是,活该……”
  千尤画恼羞成怒,吼道:“宁三,你好大的胆子。”
  宁三拍了拍手掌,无赖道:“你骂啊,越大声越好,反正我不介意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呢。”
  千尤画急忙闭紧了嘴巴,想到前厅的秦子仕,咬牙切齿的瞪着宁三少。说什么也不能让秦大哥知道这里的事情,千尤画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强忍着心里巨大的恐惧,小声跟身边的大丫鬟说道:“你私下将护院的徐大人叫过来,绝不能让任何人去前厅通报。”
  宁三见她凛然从最初的害怕清醒过来,突然觉得没有意思,招呼着小豹子准备翻墙而回。千尤画吃了亏,哪里肯放他离去,挑衅道:“怎么,宁三少你干完坏事就跑了?”
  宁三没兴趣的瞥了她一眼,说:“今个过来主要想看看传说中的千家四姐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看后在下甚感失望,容貌中等,身材平平……”宁三少语不惊人死不休似的意有所指,忍不住发出了滋滋声,道:“我娘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才会找上你们千家,哼哼……”
  千尤画脸色通红,她告诉自个千万别中了宁三的计儿,这小子自个不要名声,她还要呢!
  宁三觉得积郁在胸口的闷气终于发了出去,二话不说的潇洒离去,独留千家四姐儿在身后气愤的跺脚望着他的背影大骂,据说第二天千尤画便生病了……
  宁三心情尚好,连带着看到徐念念时也貌似忘了前几日的不快,主动和他搭话。
  徐雨戒一脸崇拜的和徐念念叙述宁三欺负千尤画的事情,徐念念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这些小孩子太无聊了,转而又想,在徐家出了替嫁丑事后,徐雨戒何尝不是日日被千家乃至更多的人如此侮辱?也难怪戒哥儿现在觉得宁三好……
  宁三少这几日天天登门找徐雨戒玩,除了随时关注千家后宅的“好”消息外,以宁三变态扭捏十分犯贱的性格,又多了个逗弄徐念念的活儿。
  他早就想教训教训这个口齿伶俐又对他疏远淡薄的小书生了,无奈言语上总是吃亏,直到最近才发现,每次自个故意的亲近都会让徐念念尴尬,躲闪,并且害怕之后,宁三仿佛找到了徐莫言的软肋……
  徐念念在庄子上的日子甚是悠闲惬意,隋孜谦近来的心情却不太好。
  安南王连续吃了三次襄阳侯的闭门羹,无奈中登门告罪。并且告知隋孜谦,快到宁家六娘宁悠然十六岁生辰了,他邀请几位发小在宁家别院聚会。
  这事儿本是宁悠然自个发起的,但是碍于她是女眷,最终便成了安南王邀请男性宾客。
  隋孜谦原本不乐意去,却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拿起帖子放在手里翻看数遍,淡漠的目光始终落在宁家宅院的字眼上,盯了良久,又将纸张攒成一团,死死的按在手心里。
  李家村……宁家别院在李家村。
  他闭上了眼睛仰躺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修长笔直的右腿随意的搭在了左腿上,整个人显得分外疲惫,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蔓延至全身。
  徐家的宅院也在李家村……
  隋孜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近来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徐念念那个夜晚里极其哀伤仿佛失去所有般悲痛的神色,心里的某处,竟然会生出几分怜悯之情。
  这太可怕了……
  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看着房屋的天顶,长吁了口气,淡淡道:“四喜?”
  “奴才在!”
  “派人去趟安南王,就说月底的聚会,我应了。”
  他看着远去的小厮,墨黑色的瞳孔闪过几分不自知的情思,窗外明亮的阳光落在隋孜谦刚毅冷漠的面容上,凭空给这张英俊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光辉耀人。
  隋孜谦手指不停的敲打着红木书桌,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他不过是赴大皇子的宴罢了,然后顺便看一眼徐念念。
  真的只是顺便而已,自己不能想歪,更要告诫徐念念那个女人不能想歪……其实正在被宁三骚扰的不厌其烦的徐念念基本上已经忘了她还有个“深爱”的侯爷夫君呢……
  宁家六姐儿是宁大人嫡亲三弟家的二姑娘,因为亲母早逝,从小养在宁老太君的身边。
  宁家祖上跑马出身,从宁大人开始往上追四代才开始从事正经营生,宁老太君的公公那一代男丁多人入伍,赶上了先皇意欲平定北方边患加强军备的好时候,一时间将宁家捧成了漠北新贵,不过宁家毕竟底蕴不深,难免被人抓住把柄留待大黎完胜后参了一本。
  皇帝见北方战事已平,顺势收了宁家兵权,同时鞭笞其自检,若不是隋家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宁家当年只怕是会如昙花一现,瞬间变成为了历史上的尘埃飞灰湮灭。
  伴君如伴虎,君心在则官运亨通,君心失则万劫不复。
  宁家吃一堑长一智,从此老实的跟在徐家身后行事,直至今时宁贵妃生了七皇子,方才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过宁家不再是从前冲动的宁家,不敢轻率行事。
  皇帝年过四十心思沉重卧床不起,宁贵妃生下的皇子不满周岁,根本没有和隋家争夺的资本,不如继续坚定的守在隋家身旁。
  宁三赖在徐家住了几日,一早便收到小厮的传信,堂姐要用李家村的庄子宴客。他想到徐家和隋家的关系,忍不住叫来了徐雨戒,笑道:“隋大哥要来我家呢。”
  徐雨戒微微一怔,想起宁三嘴里的隋大哥的身份,有些气恼,说:“这又与我何关?”
  宁三眨了眨眼睛,坏笑道:“你就不好奇你姐姐来不来啊!”
  徐雨戒端着茶水杯的胳臂僵在了空气里,众人眼里的襄阳侯夫人尚在府里养病呢……
  宁三以为自个戳到了徐雨戒的痛处,随意摆摆手,道:“罢了,不闹你了,隋大哥没提,应该是不会带她来的。话说你三姐也真是个倔脾气,明明是她理亏,却不懂得讨好自己的夫君……滋滋……”
  宁三翘着二郎腿,右手甩着信函,一脸无奈的不屑着,说:“好笨的女人。”
  徐雨戒见他随便就评论家姐,不开心的拿过了他正往嘴里塞的糕点,愤愤道:“住着我家的床,吃着徐家的食儿,你还随意的说我姐?”
  宁三一愣,撇撇嘴笑着看向他,慵懒的身子没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说:“我不过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女人嫁男人,当寻个对自己好的,你那三姐姐不是个明白人,以这种缘由嫁入侯府,真是脑子进了水了吧,也难怪是个人就唾弃她,你说她不是个傻子是什么呢?”
  宁三耸耸肩,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弓箭,转移话题道:“不是说好了今个进山吗?我明日便不能往外跑了,对了,叫上徐莫言那个呆瓜。”
  徐雨戒红着脸庞,怒道:“你才呆瓜!”
  宁三挑眉,白净的脸颊上露出了一分若有所思的表情,偷偷的趴在徐雨戒耳边,小声道:“我说徐莫言,你急什么?这般维护呀?”他嘴唇微扬,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我说总觉得看你们在一起怪怪的感觉呢,现在你又这样在乎他,莫非你对那徐莫言……嗯嗯……”
  徐雨戒见他一脸猥亵暧昧的神情,刚要解释却见宁三挥了挥手,不甚介意的说道:“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每个人都有自个的喜好,我不笑话你便是了。”
  徐雨戒一怔,只觉得血流胸涌而上,弄的他大脑发蒙,恨不得给宁三那张欠揍的脸几巴掌。
  宁三跑去邀请徐念念。
  徐念念自然一口回绝了宁三的邀请,无奈宁三是个霸王,扬言道:“你若是不去,我就将你和徐雨戒的事情说出去!”
  徐念念蹙着眉头,疑惑的转头去看徐雨戒,后者耳根子通红,咬牙切齿的盯着宁三,冲着她狠狠的摇头,仿佛要将脖颈子摇断了似的。
  宁三不耐烦的嚷嚷道:“赶紧带上家伙,难不成让我托你出去?”
  徐念念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联想起近日宁三的所作所为,无奈的点了下头。
  徐雨戒满脸悲愤,待宁三甩手离去一下子跑到徐念念面前,几度欲言又止,好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被人欺负似的委屈,喃喃道:“宁三他怀疑我和你断袖!”
  徐念念愣了片刻,忽的觉得好笑,摸了摸戒哥儿的额头,安抚道:“你搭理他呢,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徐念念生生把神经变态四个字咽了回去。
  徐雨戒使劲点了点头,郁闷咬牙道:“他才断袖呢!”
  ☆、第13章
  徐念念骑术渐长,扬起马鞭,啪的一声甩开了在耳边絮絮叨叨争执的两个小屁孩。
  徐念念策马前行,迎面袭来阵阵冰凉却清新的冷风,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整个人焕然一新,大脑深处的每个神经都充满着努力活下去的力量。
  这些天的悠闲,让她更加坚定了和离的决心。她要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因为她有一对疼爱女儿的父母,还有两个可以让徐家门庭延续荣耀的兄弟。
  徐念念发现未来可以是光明的,紧张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她攥了攥缰绳……
  “徐莫言!”
  宁三的嗓门很大,徐念念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刚才心里有些感伤,回头看宁三的时候,眼眶湿润润的,吓了宁三一跳。
  宁三微微一怔,扔过来了一把弓箭,道:“我们在这里扎营,然后进山,你去不去?”
  徐念念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宁三见他红着脸颊,双手局促的摸索着弓箭的弯曲处,满脸的紧张,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亮亮的闪动着渴求的目光,忍不住失笑,道:“带你去便是,干嘛弄的自个那么没出息?”
  徐念念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真诚道:“不是,我只是想起其他的事情。但是我不太会狩猎,估计会麻烦到你……”
  宁三有些怅然,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跃跃欲试又透着几分踌躇羞怯的男子,竟然觉得身体某处别别扭扭的。
  他猛的转头去看徐雨戒,见那个呆瓜果然十分欣慰赤/裸裸的看着徐莫言微笑,再想起刚才在徐家的种种,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夹住马肚子后退了几部,撇开头,故作冷淡道:“既然知道自己差劲,就好好跟着队伍,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好了!”
  他言辞严厉,小心的观察徐念念的变化,暗道他一定要远离徐莫言这个“娘男人”,不能被他同化了……
  徐念念对于打猎有几分兴奋,哪里有时间去琢磨宁三突然的情绪变化,给面子的用力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吧,我只看不打。”
  宁三狐疑的又偷偷瞄了徐念念几眼,见她并不介意自己的冷漠,而是满足的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而有些诧异。一双弯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墨黑色深邃纯净却分外明媚的眸底似乎是爬上了几分期望的情绪,白皙的皮肤在冷风的吹拂下泛起了点点红晕,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干净明亮。隐约有几分女子的羞怯娇柔,又带着浓浓的属于男人的自信爽朗……
  哎呀,他在想什么?
  宁三急忙拉回了视线,暗道徐雨戒和徐莫言这两个人太恶心了,他一个阳刚威武的大好男儿可不能跟着他们不学好……
  他曾经在漠北听人说过京中一些贵公子好养男宠,一想到这个,再看看徐雨戒和徐莫言,他浑身毛了起来,急忙躲得远远的,将徐念念和徐雨戒远远的落到了后面。
  此时此刻,李家村的徐家大宅门口,却站着一个久违了的客人。
  隋孜谦一早处理完了宫里的差事,就一人先行来到李家村里。他在徐家宅子外面驻足了一会才转身离开,他想着还是要继续冷一冷徐念念的事情,否则让那个女人知道他刚到李家村就来看她,会不会有得意的想法呢?
  他看不得徐念念太得意,那会让他有一种觉得自己终归是判断错了的挫败感……他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更带兵打仗吃过苦,从未有过如此害怕挫败的时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让他觉得面对徐念念有太多不可控性,于是想远离,命令自己不得善待于她。
  隋孜谦茫然的独行在空旷的原野里,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出了问题,他不是不想解决这种状况,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你讨厌了许久许久的人,突然要换一种迎合的面目去讨好她,这种事情,他做不来……
  隋孜谦是谁?
  他十四岁时便忍着父亡之痛上了前线,南下出征带领十万徐家军将蛮子赶出了南域边界。
  这场仗足足打了三年,让他从一个稚嫩的少年脱变成一名老成的青年,在成长的背后,是一次次侥幸的死里逃生,是无数次面对朋友逝去的哀痛,是看着所有人替他倒下而他必须站的笔直的倔强,只因为他是老侯爷唯一在世的儿子,只因为他要对得起两位为了大黎出生入死,英勇的战死于杀场的嫡亲哥哥,他不能在家尽孝,他甚至没有机会看到母亲闭眼前的留恋,而是独自支撑起徐家军这枚老侯爷抗了四十年的旗帜。
  他是骄傲的,更是孤独而无畏的,他可以容得下自知悔改的徐念念,却不可能对女人低三下四,哪怕是说一句柔软的关怀,更何况他们的婚姻最初本身就触动了隋孜谦最忌讳的原则底线……
  隋孜谦甩甩头,默然的目光凝望着一望无际的远处,看到了一队队人马从眼前掠过,猛的瞬间,他隐约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可能是她……
  隋孜谦摇摇头,现在的徐念念应该在宅子里养着身子,不可能跑到外面来。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