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一章 报应
  北州之境,与往日大不相同,现在的时令已经到了春末,如果在平常,庄稼地中早已经长出了绿茵茵的秧苗,钱不离放眼望去,看到很多庄稼地都荒在那里,竞相出头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杂草,这种场景让钱不离身后的两个老夫子打扮的人摇头叹息不已。
  两个老夫子是钱不离从顺州府借调出来的官员,一个叫辛童,一个叫杜庆生,套用现代语说,他们对农业发展农业建设都是很有经验的,钱不离把他们借出来,就是为了采取刚柔相济的办法处理北州等地的土豪,他们聚众企图闹事的举动虽然法理难容,但情有可原,如果不是逼不得已,钱不离也不想用过激的方法处置他们。
  一路行来,钱不离总能看到两侧的耕地中有不少农夫在忙碌着,靠土地吃饭的人争得就是一个时间,如果在春天没有打好底子,日后纵使再辛苦,收成也好不了,这时候的农活绝对耽误不得。
  而北州忙碌的农夫却连其他州府的三分之一都没有,看起来就带着几分荒凉味道,对农活没什么经验的钱不离都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轻轻勒住战马,回头说道:“杜主事!”
  杜庆生连忙拱手道:“卑职在。”
  “情况你大概都知道了,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难,难啊……”杜庆生摇头道:“回禀大将军,现在已经错过了播种期,就算赶播一场,到时候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什么收成了。”
  钱不离皱起眉头,民以食为天,如果北州今年的收成锐减,到时候难免要闹出乱子,虽然可以由内阁资助百姓,但平白背上一个大包袱,就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了。
  “到前面的驿站里休息一会吧,随便找些百姓来问问具体的情况。”钱不离说道:“程达,马上派人去通知北州府的刺史苏百业,命他速来!”
  “遵命!”程达答应一声,随后做了个手势,两个亲卫驱马直冲而出,向北州府的方向驰去。
  驿站虽然很小,但是在不知道姬胜情驾临北州的情况下,驿站里依然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钱不离先把姬胜情安顿妥当,随后又夸奖了驿站的小吏几句,这时候顾坚已经带着几个老农过来了。
  “几位老人家,坐吧。”钱不离用手一引,自己当先坐了下去,他不先坐在场的人是没人敢先坐的。
  几个老农只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朝廷的官员,但不知道具体的身份,互相看了看,有些拘谨的坐在了木凳上,默默的盯着钱不离。
  “几位老人家别紧张,叫你们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一下,北州地境这么多地为什么都没人种了?”钱不离笑道。
  “这位官爷,话说来就长了,官爷也应该知道我朝钱大将军大败罗斯国的事情吧?大将军打下来数千里地的疆土,无人耕种,朝廷征召农夫过去,据说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十亩地呢,还有免费的牛马可以使用,俺这地界没田种的庄稼人听到这等好事,都拖家带口的去北边讨生活了,唉,所以这人是越来越少了。”一个很健谈的老农回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呢?”
  “官爷,人说落叶归根不是?俺们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再说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勉强能讨个温饱,算来算去,俺们就留下来了,不过俺村里的年轻人大多走了,在这里干一辈子,也未必能攒下来几亩地,到那边不管大人小孩,按人头分地呢,不比在这里干强多了?”
  “说得也是。”钱不离笑道:“不过北州这么多地都没人种了,地的主人不是要急死了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官爷,这是报应啊!”那老农叹道:“那些大户人家要是在往年……”
  那老农的话还没说完,他身边的人却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那老农马上闭嘴不再说话了。
  “老人家,你放心吧,在我这里不管你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来难为你们的。”钱不离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
  “官爷是巡风使吗?”那健谈的老农好奇的问道。
  “不是。”顾坚插嘴说道:“老人家,我们是大将军的人,你们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就算是你们北州府的刺史在我们面前也要规规矩矩的,所以你们不用怕谁,也不用怕什么。”
  顾坚不说话还好,刚刚说完,几个老农的目光一齐集中在钱不离那双银白色的长眉上,钱不离这个特点太过显著了,几个老农刚一进来就注意到了钱不离的眉毛,只是他们不敢相信面前的年轻人就是姬周国的大将军,以为钱不离是另一个同样长着白色眉毛的人。现在听了顾坚的暗示,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了,几个老农都变得紧张起来,手脚乱颤,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想给钱不离跪下磕头,可钱不离又没有明示自己的身份,想就这么说话,又怕唐突了钱不离,左右不是。
  这时,阎庆国端着几个茶杯走了上来,钱不离则端起茶壶,亲手为几个老农沏上茶水,然后笑吟吟的坐下:“老人家,先别急着说话,都口渴了吧?喝点茶水再说也不迟,来到我这里就不要客气。”
  几个老农端起茶水,在极度的惶恐不安下竟然忘了注意茶水的温度,有的老农被烫得把茶水喷了出去,有的则忍着痛苦把茶水咽下,结果被烫出了眼泪,场面变得有些乱了,其中一个老农最倒霉,竟然把茶水喷在了钱不离的脸上身上,吓得扔掉茶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上,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着。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钱不离急忙站起身,用双手把那老农搀扶起来,可对方的身板已经被吓得僵硬了,腿还是那么屈着,钱不离的力气又大了些,最后那老农悬在了空中,幸好顾坚踏前一步扶住了那老农,要不然就闹出笑话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确实有道理,如果在场的主事者换了个人,纵使他不说什么,他的下属早就开始呵斥这些老农了。钱不离的亲卫们都知道钱不离的禀性,没有人跳出来狐假虎威的呵斥谁,反而人人带着充满善意的笑容在看热闹。
  那老农被吓得不轻,坐下来之后尚自双眼发直,钱不离轻声劝慰了几句,随后把目光转向了那健谈的老农:“老人家,赋税改制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怎么样?有什么意见你尽管说。还有,刚才你说没人种地是报应?这话我有些不明白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一次就没人再传递什么信号了,那健谈的老农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大……官爷,官差告诉俺们说赋税什么的都改了,俺们开始还吓了一跳,等问个明白之后,可把俺们高兴坏了,俺家里有六口人,只有九亩地,这下我们不用再交什么税了,天大的恩德啊!”
  “是啊是啊,俺家以后也不用再交税了!”
  “俺家得交一成,可也比往年强多了。”
  其余的老农也纷纷附和道,提起将来,他们脸上的神色比刚才缓和了不少,都挂上了笑容。
  “不过,那些大户人家就惨了……”那健谈的老农看了看钱不离的神色,续道:“怪不得别人,他们往日里就知道刁难佃户,现在可好,佃户们都走了,他们才想起佃户的好处,晚喽!”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田地没人种?怎么不想想别的办法?”钱不离问道。
  “能有什么办法?就算那些大户人家降低租金,也没人愿意给他们出力了,别的地方俺不知道,俺那地方家里没地的人是都走了,全村的人少了一大半,家里有地的人还要忙活自己的活,做大户人家的佃农也包不了多少地,那叫……那叫杯什么来着?”
  “杯水车薪?”钱不离笑道。
  “对了,还是官爷有学问。”那老农一拍大腿:“所以啊,这地也只能看着长杂草了,忙不过来呀!”
  “他们的牢骚一定很多吧?”
  “那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当然要发发牢骚,可这有什么用呢?早先想什么了?”那老农嗤笑道:“官爷,不怕您笑话,俺们虽然穷,但穷得有良心!那些大户人家要是往日里能对佃户们好一些,谁都不会马上撂挑子,怎么也得等到主家雇到人之后再走,官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往日他们不管佃户的死活,现在谁还管他们的死活啊?”
  “李大善人家的佃户就只走了两户,其他的都在给李大善人干活呢,他们准备过了夏天再走,春忙可耽误不得,大家都知道这理。”另一个老农插嘴道。
  “李大善人?他们家在哪里?”
  “从官道往前走个十里地,然后往东拐的土道,周围那片地都是李大善人家的。”那健谈的老农说道:“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李大善人长着一副热心肠,谁家有个小灾小难的求上门去,李大善人就没推搪过,现在人不得到实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