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伯,您对于当今如何看?”
  虽然如今也算是密室之言,可谨慎的骆阁老却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对面这个放诞无礼的小子一眼。
  帝王,其实下臣能随随便便评价的?
  “睚眦必报,刻薄无情。”
  骆阁老轻轻地动了动嘴唇,说出了这八个字。
  “既然大伯看的明白,何以……”
  骆辰逸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白,甚至还带着几分狐疑地打量着自家大伯,莫非他果真贪恋权势?不想离开朝堂?
  “臭小子,你大伯我一把年纪了,何曾不想好生地享福几天,含饴弄孙多好。可老天他不答应,我又能如何?”
  上皇不想放了骆阁老离去也是有缘由的,如今甄家倒了,他只怕越发不会放骆阁老离开了。
  到了最后,只怕大伯还不如岳父呢!
  “大伯,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您听听是不是很有道理,一位长者对着他的晚辈说的,‘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之时,似是清晨跃起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您觉得这话如何?”
  骆阁老闻言,怅然了许久,等再次回神,却不见了那个奸猾小子……
  是呀,自己老了,上皇年纪也大了,所以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当今。
  作为老圣人的心腹,今日的甄家便是明日的骆家。
  也许,自己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虽说已经做好了决定,可是真要实施起来,却也不易。
  骆阁老想要致仕,两个法子,一个是死于任上,另一个是重病不起,无法上朝。
  可这两个法子,有利有弊,他还需要斟酌一二。
  当然,关于骆家将来要如何,也是需要通盘考虑的。
  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作为父母长辈,一辈子总有操不完的心,总是各种不放心儿孙后代,尽管知道自己无法为他们包打后半生,可仍旧忍不住地想要做出种种安排,希望他们的后半生顺遂平安。
  不求高官厚禄,只希望顺遂平安,不过也不知道这是否已经成为了骆家子弟的奢望了。
  自己一旦退出了朝堂,失了庇护的骆家到底会如何,其实骆阁老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的未知才是令他迟迟无法做出决定的缘由。
  听着丈夫唉声叹气,辗转反侧,骆太太也是忧心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了?
  丈夫一向不将朝堂上的公事带回家来,所以家里的气氛一向都是比较轻松的,可这已经连续好几日了,何事让丈夫如此地忧心?竟致他夜不成寐!
  骆太太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唉,都是辰逸那小子啊,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呐!”
  毕竟事关家里的孩子们,骆阁老也生出了诉说的心思,披上了外衣,对着妻子道。
  “辰逸那样懂事的孩子,如何会为难了你?”
  骆太太对于老头子这话却是不信的,摇头问道。
  “辰逸是个好孩子,可都怪老二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再是没想到,辰逸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他对老二,也是怀着恨意的……”
  这话说的简直是大逆不道,骆太太一时之间也是怔住了……
  第34章 34|城
  话接前文,骆阁老因着自己做出的决定,半夜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所以在妻子一再的追问下,说起了骆辰逸兄妹俩。
  骆太太对于骆辰逸兄妹也是疼爱有加,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可也差不多了。
  尤其是骆婉慧,毕竟是个软糯的小姑娘,到她身边时才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呢,那样娇娇俏俏的小模样,可能干懂事地让人觉得心酸。
  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这俗语深意骆太太作为内宅妇人却是要比骆阁老这个老爷们儿更有体会。
  可惜的是,骆婉慧对于继母,对于父亲却是从来没有抱怨过,不过是三不五时地夸赞着自己的兄长辰逸,说他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骆太太对这话也不过是听听就算了,毕竟自己也是养了两个皮小子的,哪里会不知道男儿家的脾性?
  所以骆太太觉得可能辰逸会护着婉慧,可没想到,兄妹俩的处境竟然这般地险恶。
  “老二当真这么糊涂?大年三十儿打了辰逸,踹了婉慧?还不让请大夫?”
  “辰逸亲口说的,难道会撒谎不成?”
  对于老妻的质疑,骆阁老也不恼,对着她道。
  “老二也太过了些。不行,明日打发去请了陈老太医过来给婉慧瞧瞧,果真年少呕血,我的婉慧将来可要如何是好?”
  骆太太顿时忧心忡忡,她本来是要劝丈夫的,可如今闹的自己也是睡不着了,唉……
  “何以,何以婉慧那丫头从来没有说过这事儿?”
  骆太太难免闷闷不乐,对着丈夫抱怨道。
  “毕竟是生父,也算是家丑,婉慧如何能说?”
  骆阁老却是能看出来,侄女儿与侄子完全不同,她对于老二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可辰逸只怕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本来侄儿果然这番言语,依着骆阁老的脾气,他只怕是早就摆着脸子训斥侄儿了,可惜的是,辰逸的情况太过特殊,如今他又是林氏赘婿,郡马的身份。
  骆阁老除了感慨叹息之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了。
  外加上侄儿之前的那些言语,对于骆阁老的触动很深:“这个世界终归是你们的——”
  不仅是在说上皇老了,也是在说自己老了,如何能不让骆阁老怅然?
  “你说,我上折子致仕,咱们去寻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去养老如何?我瞧着婉慧的那个别苑挺不错的,虽然不大,可胜在天然,少了人工的雕琢,少了匠气。”
  “如何突然起了这样的心思?陛下不是不准吗?”
  骆太太端是不解,问道。
  “我也是年岁大了,自古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退下来也逍遥不了几年了,我又何必恋栈?”
  听着丈夫这样颓丧的话语,骆太太心中一紧。
  “能平安退下来吗?”
  骆太太虽然不大关注朝堂之事,丈夫也从不说这些烦心事儿,可世家出身,风雨几十年的她如何不知道如今朝堂上的局势。
  “且看吧,总有法子的。”
  骆阁老自己也没有多少好办法,只能这般地安慰老妻。
  外面的风风雨雨由着他解决就成了,没必要将妻子也一起牵扯进来,让她再跟着一起操心。
  “好了,快点睡吧,不是说了明日要去陈老太医给婉慧瞧瞧身子,唉,我算是看出来了,辰逸将这个妹子看的比他自己还重要,所以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了婉慧,日后咱们对婉慧好点,辰逸就不会袖手旁观……”
  “你这话我可不同意,辰逸那样的好孩子,哪里就有你说的那许多的算计了。再者说了,我对婉慧好那是因为婉慧是我侄女儿,又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我乐意对她好,可不是图着算计着辰逸什么,你们这些男人,心思就是这般地龌蹉,什么事儿都能忘利益上靠……”
  骆太太对着丈夫一顿的夹枪带棒,搞得她好像是算计婉慧,算计侄儿一样。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唉,年纪大了,可你这脾气尽是一点儿也没变,当年我向先生求娶你时,你当时就是这样的脾气,这样的语气,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们大了,咱们也老了。嫁给我这么多年,也是苦了你,累了你了!”
  骆太太虽然不知道丈夫今日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感慨,不过想起夫妻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心中既是酸涩,又是甜蜜,五味杂陈。
  “好啦,你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年轻时也没听你说过一句半句的软话。”
  借着这般打趣,骆太太掩下了自己的失态。
  夫妻俩一时寂静无言,却也是彻夜未眠。
  扬州,府衙后院
  因着骆文远和妻子小宋氏之间的前日的那一场争吵,所以整个骆家的气氛一点儿少了往日的和谐,带着一股子剑拔弩张之感。
  当然,也许是自己的错觉也不一定,不过骆辰逾却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他生怕父亲再控制不住脾气,或者母亲再口不择言地挑衅父亲,果真长辈干架,为难的可还不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
  父亲他可不敢劝,不过母亲一直都当自己是心头宝,所以骆辰逾找了空子劝劝母亲,和父亲这么闹可是有什么意思呢?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吗?
  再者说了,父亲丢了官,心情不好,母亲是不是也该理解父亲一二?
  小宋氏倒是想理解骆文远呢,可是听了儿子的这一番话,小宋氏却是无端端地觉得有些心寒,心中发冷。
  儿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自己是那样无理取闹之人吗?难道说丈夫丢了官,就真的是因为自己和薛家的交易吗?
  若不是丈夫的点拨,自己一个内宅夫人哪里能知道那么阴损的法子?
  可儿子此刻,却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怨怪到自己头上了一般。
  小宋氏看着儿子张张合合的嘴巴,顿时觉得火冒三丈!
  她一向看重骆辰逾,可不单单是因着他是自己的儿子,也是因为骆辰逾是个孝顺孩子,嘴巴又甜,心中也是时常地记挂着自己。
  不跟女儿似的,性情古怪,嘴巴子刻薄的要死,成天夹枪带棒的,一副谁都欠着她的模样。
  可是此刻她突然觉得,这个儿子,这个儿子和丈夫好像,一样地凉薄,一样的无情……
  小宋氏心中虽然后悔自己往日里教导儿子与丈夫亲密了,可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骆辰逾听着母亲再三的保证,再看着母亲一脸的灰败之色,这才发觉自己的话语可能说的重了些,他又笑嘻嘻地来安慰母亲,让她等着以后享自己的福。
  小宋氏浑身无力,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应付儿子了,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可惯性使然,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特意地嘱咐了两句,好生读书,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打发人去外面买,让厨房做。
  骆辰逾对于母亲这般的偏待也已经习惯了,笑嘻嘻地应下了,然后转头离开了。
  那一头,小宋氏觉得古怪刻薄的骆婉瑜却是指挥着人给母亲熬了补神益气的补药来。小宋氏想想自己这几日受的委屈简直比自己前半辈子的都多,看着这样的女儿,顿时悲从中来,一把扯过了女儿搂在怀中,扯着嗓子,哭的撕心裂肺。
  骆婉瑜并不习惯母亲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身子僵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不过听着母亲哭声中的哀婉,她又不忍心将她推开,试探着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却不想,她越是安慰,小宋氏哭的越狠,这种全世界自己最委屈的感觉骆婉瑜无法理解,不过她还是沉默地,略显笨拙地替小宋氏顺气儿。
  听着太太哭了好一阵子后,骆婉瑜的奶母顿时心疼起了自家姑娘,太太一向不大重视姑娘,基本上都是自己操持的。
  太太这样哭下去,累坏了姑娘可该如何是好?
  那婆子想想还是觉得去劝劝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