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毕竟,西晋尚无法律界定,盗窃猫狗者一直屡禁不止,宰客欺客的黑店也日益壮大,甚至有些有恃无恐地进行敲诈。
  但这一日,当看见扒光衣服,断了舌头,满身咬痕的黑店团伙被一一吊在黑店门前,赤一裸一裸的身上挂着书写他们种种罪证的自白书,青州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人再敢做偷鸡摸狗、奸一淫掳掠的坏事。
  ☆、第19章 画卷上的女孩
  怕王爷秋后算账,秦娥眼见卫景珩此时心情不错,立刻找了一个任务跑去戴罪立功。
  而秦离原本就看阿然横竖不顺眼,回了府自然不会去关心阿然在干什么,最多让护卫将整个院子监视得牢牢的。
  若是这只笨猫又趁着王爷不注意偷偷溜走,他们就在王爷看不见的地方见一次打一次。他想,多打几次,阿然绝对会被训得乖乖的!
  于是一觉睡醒后,陆锦鸢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发现,说好的猫粮并没有一个人准备。但卫景珩的书案上却摆放着一盘水灵灵的葡萄和草莓。
  除了宫廷和王孙贵族外,西晋并不常见葡萄和草莓,这些水果都是卫景珩出征西域后带回来的。所以陆锦鸢并没有见过,水亮亮的眼睛堆满了好奇。
  斟酌半晌,这只小黄猫就开始尝试着跳上书案。她先爬上椅子,随后反复试验了多遍,直到奋力地一跳,爪子奇迹般地攀住了书案的边缘。
  跳上书案后,陆锦鸢便摇着尾巴,好奇地朝着葡萄和草莓走去。
  暗红色的葡萄串晶莹剔透,透射出诱人的色彩。陆锦鸢用爪子摘了一颗,嗷呜一口咬了上去。她没吃过葡萄,不知道要不要吐皮,但怕留下偷吃的证据,于是干脆连葡萄皮都不吐,一口就吞了下去。
  吃完一颗葡萄,她咂咂嘴,又伸出贼爪摸向了鲜嫩欲滴的草莓。
  草莓柔嫩汁多,咬一口后芳香味浓,但陆锦鸢对比后觉得,还是那个暗紫色一串一串的比较好吃。于是决定多摘几个偷吃。
  小猫正吃得欢时,一道矫健沉稳的脚步远远走来。她心中一急,立刻慌张地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手忙脚乱地跳下了书案。
  谁知长长的尾巴一扫,竟是将书案边缘用来放置画卷的是画筒扫落了下来。
  只听“咚”的一声,卫景珩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桌上的木制画筒滚落在地,里面的画卷一张张地散落开来,而那本该安睡的小黄猫则竖着尾巴,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
  深邃的墨眸下意识地一紧缩,卫景珩大阔步上前,有些焦急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画卷。
  确定没有任何破损和猫脚印后,才将目光对上了角落里努力隐藏自己行踪的小黄猫。
  谁知,对上阿然后,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氤氲朦朦溢满了无辜,仿佛在说,不是我动的手,是画卷自己被风吹下来的!
  室内一片静谧,陆锦鸢大气不敢出,紧张得好似心都要跳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卫景珩如此慌张,好像她不小心打翻的是奇珍异宝,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画筒。
  她心中一阵发紧,不敢迎视卫景珩压抑的目光,也不敢偷偷溜出案发地点,而是低垂着脑袋,小心地藏在角落里,希望秦王殿下没看见自己没看见自己没看见自己……
  “阿然。”卫景珩脸色沉沉,曲起手指将角落里缩着的小黄猫揪了出来,谁知凑近一看,它满嘴可疑的浅紫色印迹,小胡子上湿漉漉的,脸色顿时更是黑了起来。
  他知道阿然贪吃,却不料它连水果都贪!一不留神就大胆地爬到主子的桌上,各种惹祸。
  真是被拐了一次还不学乖!
  想到自己为了一只小猫出动数十名暗卫搜救,而它竟还这般调皮捣蛋惹他操心,卫景珩的胸口别提有多气闷,深刻地觉得自己对阿然实在是太纵容了!
  简直是欠教训!
  这样咬牙地想着,卫景珩薄唇紧抿,目光冷冷地揪起阿然的脖颈,宽厚的大掌第一次动手,打了它两下屁股。
  寡淡冷清的声音难得的严厉和冷漠,语气冷硬得像石头,训斥着它不许乱吃东西,不许再敢跳上书桌。若是再犯,关猫窝里禁闭!
  但,考虑到阿然身上有伤,他只是轻轻地拍了两下。若不是画卷完全无碍,他真正动怒用了内力直接揍,这一掌下去,小猫绝对一命呜呼。
  他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动作让暗卫们纷纷抽眼角,心想王爷竟还有如此仁慈的一面,却不料对于姑娘家来说,他这轻拍的地方实在是……让陆锦鸢暗恨得咬牙。
  陆锦鸢被打得嗷嗷惨叫,屁股火辣辣地疼痛,让她又羞又怕,心想秦王殿下果然如传闻所言冷血无情,对待一只小猫都如此恶狠狠地暴打,连偷吃几颗葡萄都斤斤计较。
  而且,竟、竟……还打她屁股!!!
  臭流氓、混蛋、小气鬼!
  愤愤地骂了一连串后,被揍得泪眼汪汪的陆锦鸢却不敢有任何造次。
  她乖乖地缩着爪子低着脑袋,毕竟现在,秦王殿下是她的衣食父母……而且,的确是她的错。
  一张张摊开手中的画卷,卫景珩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上面微起的褶皱一一抚平。
  他的小心翼翼并不是这些画是某位大师名贵的墨宝,而是这些是他这十年里陆陆续续的画作。
  他对画画并不精通,最初只是幻想着脑海里的容貌,寥寥画上几笔。线条不太流畅,色彩只是单调的黑白,任谁看了都是一张废稿。但久而久之,卫景珩的画渐渐饱满了起来。
  她的喜怒哀乐,她的银铃笑声,都是他这十年来唯一的动力。在练功学武、上阵杀敌的闲暇之余,一笔一画地描摹而出。
  十年如一。
  而他,哪怕披甲上阵,浴血奋战,几次九死一生,都从未想过放弃……
  因为,他曾向她约定过,一定会回来见她。
  一定会努力奋进,争取更高的荣誉!
  卫景珩目光深了深,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画卷。
  画卷上,女孩一身粉色的素雅衣衫,纤腰袅袅地坐在一棵桃花树下。
  一头乌黑的长发扎着两个麻花小辫子,她偶尔螓首微垂,偶尔扬眉浅笑,偶尔板起小脸噘着嘴巴唠唠叨叨,偶尔又轻轻摸着腿上的小黄猫,笑颜如花。
  他的手在女孩脸颊和发丝处滑动,明明该是冰冷的纸张温度,指尖却好似触及了一片温暖,让他的心也跟着不自觉发软。
  他的手微微一颤,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等回京后与她重逢,就不用再对着这些画卷一解相思之苦了。
  凤眸里漾起一丝波澜,卫景珩看着画中的女子,眸光一片暖色,却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里乖乖蹲着反思,但目光却有些哀怨,委屈“喵”了好几声的阿然。
  将这只调皮捣蛋、贪吃无比的阿然送给她,她真的会喜欢吗……?若是弄巧成拙地在她面前惹祸,害她反感,那还不如不送为妙……
  无所不能的秦王殿下第一次犯愁了起来。
  画卷洒落一地,但陆锦鸢因为太过慌张,并没有看清画卷上女孩的容貌。
  但见卫景珩一张张翻阅,痴痴地凝望好久后,一直拿奇怪的目光看她,她如芒在背,立刻端正好坐姿,两只前爪很老实地并排放着。
  该不会弄洒了卫景珩心上人的画卷吧……陆锦鸢心里忐忑地乱想着。
  直到晚膳,卫景珩的脸色依旧不辨喜怒,陆锦鸢自知理亏,一直规规矩矩的。
  她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般大胆地跳上饭桌,也不敢对猫粮有任何挑剔,捧着小碗离卫景珩远远地坐着,低着头乖乖地用着拌着肉汤的白饭,偶尔拿着湿漉漉的眼睛偷偷地瞅着卫景珩的脸色和饭桌上的美食。
  卫景珩用着晚膳,总觉得胃口不如前几日好,浑身上下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一眼乖乖吃着猫粮不再对他蹭来蹭去的小黄猫,又见它时不时怯怯地偷看着自己,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样,十分的楚楚可怜,嘴里的饭菜顿时有些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见卫景珩的目光冷冷瞟来,陆锦鸢不再敢偷看,谁知她低头的瞬间,盘子里立刻多了一块糖醋小排。她狐疑地抬头,正巧撞见卫景珩蹙着眉凝望着她的神情。
  他眸色清冷,冷如寒潭,让陆锦鸢实在是猜不透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或者在生气不满些什么。
  难道是手抖了?
  半晌,她试探性地将糖醋小排吃抹干净后,蹭蹭这位殿下的大腿表示感激。
  她想自己尽可能地表现出乖巧可爱,绝对百利而无一害,让这位大爷早点气消,千万要带她回京啊!
  小腿上久违地传来酥一酥一痒一痒的触感,卫景珩原本黑沉沉的脸色渐渐好转。他夹了一对虾,声音是一贯的低沉高冷,却是第一次这般主动地询问:“阿然,要吃虾吗?”
  “喵!”陆锦鸢随意搭理了一声,也不指望卫景珩真的会夹给她。
  但这一声软绵绵娇糯糯的喵声,却让卫景珩好似被什么震到了心坎里。他的神情依旧保持着往日惯有的肃然和冷漠,但手下给阿然夹虾的动作却偏生温柔的厉害。
  这完全不符合卫景珩的行为举止,淡化了他一向冷清肃穆的轮廓,竟让人觉得,他不似往日那般生冷无情,仿佛突然间有了一丝人气。
  陆锦鸢迷糊地歪了歪小脑袋,在卫景珩夹起蔬菜的同时又试探性地喵了一声,果真瞧见卫景珩筷子的方向一转,又默默地给它夹了一筷子,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秦王这是怎么了?
  看着盘子里不一会堆起来的美食,陆锦鸢满脑子都是问号。
  半晌,她在云里雾里地吃完饭后,最终总结了一句:秦王殿下果真是位喜怒无常的主……
  晚膳后,陆锦鸢见卫景珩自顾自地忙碌,没空赶她去黑漆漆的猫窝,立刻偷偷地趴回了软榻,钻进软垫下躲着。
  她发现自己变成猫后,经常不是肚子饿就是犯困,时常昏昏欲睡。
  直到身上轻柔的触感将她的神志拉回,陆锦鸢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卫景珩那张放大的俊脸。
  他刚刚沐浴完,身上带着蒙蒙的水汽,神色冷清,向她伸出手来。
  陆锦鸢一个激灵,以为自己要被丢出去时,却见他一手轻轻地抬起她的小爪,另一手从药瓶里挑出一点白玉凝脂般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她的伤口处,用指腹缓缓地揉搓着。
  清清凉凉的感觉瞬间在手背上蔓延了开来,这样体贴入微的动作让陆锦鸢微微失神。
  卫景珩抬眸望去,正巧撞见阿然醒来后懵呆呆的模样,他目光里的寒意微微消融,抚着它柔顺的毛喃喃自语:“幸好吃了葡萄没有闹肚子,否则又得养好几天才能康复。”
  闻言,陆锦鸢身子微怔,却没有吱声。半响,才僵硬地仰起小脖子看向卫景珩。
  ☆、第20章 陪伴
  在烛火的照耀下,暖黄的光晕将卫景珩平素的清冷戾气散去,隐约将他的侧影映衬着几分平静的暖色。
  浓密睫毛低垂,在眼睑投下小扇子似的影。被水汽熏湿的长发如墨披散,几颗晶莹的水珠正沿着他俊美温雅的脸颊缓缓滚落。
  如今在她眼前,秦王殿下没有戴着恐怖的邪神面具,也没有易容成平凡的容貌,只是穿着一件样式很普通的纯白外袍,连一点花纹和图案都没有,却偏偏像是穿了什么锦衣华服般夺走了她所有的目光。
  她甚至都快忘了,秦王原本的容貌就是如此灼灼风华。如今第一次见他身穿一件干净的白衣,眉宇间不见半点阴霾,竟不似往日满身黑漆漆时那股恶鬼凶煞的气场,反而带了一丝不染世俗、温润如玉的气质。
  陆锦鸢心里痒痒的,不禁凑近了看。散落的墨发滑落在她脸上,只见卫景珩的皮肤如似温润美玉,没有一丝瑕疵,心里更羡慕得不得了,感叹着他身为一个男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
  狭长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的容貌,让她自愧不如……
  只是看着看着,陆锦鸢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热,才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劣,占了秦王殿下最宠爱小猫的身体,害他煞费苦心地来救自己医治自己。却因为挨了一顿打就骂他臭流氓小气鬼,冷血无情凶残暴虐……
  但至始至终,卫景珩的神情虽是清冷却难掩关忧之色,他如墨的眸色轻柔而认真,不见一丝虚假的关切,就这么直直地闯进她心底的最深处。陆锦鸢觉得眼眶酸酸涩涩,一股暖流涌进心田。
  她的继母姐妹与她共同生活了十六年,尚且对她虚情假意、机关算尽,却没想到她有朝一日变成猫后,碰到的主人却是真心地待一只猫好,连吃坏肚子和上药这种小事都一一操心。
  真是人不如猫啊!陆锦鸢忍不住,有一点儿吃一只猫的醋。
  “明后再抹两天药膏,就能痊愈。”書︾快︾言仑︾壇
  经过卫景珩一日三次悉心的上药后,陆锦鸢的伤口没有感染,已渐渐愈合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