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都怪那两个蠢货,竟然连人都抓错了。”
  “谁也不知道她会半路换装。”他耐着性子安慰她。
  少女忐忑的表情变成娇嗔,嘟了嘟嘴,道:“不过,玮哥哥你放心,他也没捞到好处……”
  没捞到好处?只差没有将他们的势力全数连根拔起。这样蠢的女人……也只有一个用处。
  无声的冷笑蔓延在男人眼眸深处,他没有兴趣听她说接下来的话。
  景玮伸手帮她拢了拢衣裳:“这里风大,先回去吧。”
  佼公主跟着他几步走过去,暗夜中,蠢蠢欲动的死士随着主人的离开安静地隐藏了身影。
  马蹄声渐渐远去,楚王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五章
  到了寝殿,只剩下贴身的近卫之时,她感觉自己腰间那只手缓缓松开。
  “下马吧。”他翻身下马,定了一定,向辛汇伸出手去。
  辛汇狐疑看着那只手,打不定主意是自己跳下去还是借势而下,因着楚王的隐伤,方才她一直不敢动弹分毫,半个身子都僵硬了。
  楚王面上浮现慷慨而温柔得笑意:“本王无妨。”
  她的手触及他的指尖,不安的冰凉。
  怀里的傻狗这时候也大着胆子伸出头来,东看西看。
  整个宫殿都忙碌起来了,辛汇扶着他的手利落跳下马,穿着甲胄的楚王浑然凌厉之态而苍白的容貌又让人生出怜惜的亲近之心,辛汇只觉得今日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她竟然因为他的伤切实生出七七八八的担心和忧虑,两侧的宫娥齐齐跪地,不敢多看几眼。辛汇默契站在楚王身测,左看右看却不见徐嬷嬷也不见,至有那苑齐巴巴儿跪在门柱下,蜷首低垂,露出雪白的脖颈。
  她脑子几乎没有多想,脚便先于脑子行动转到楚王另一侧,恰到好处挡住那苑齐的身影。
  楚王眉梢微微一挑,看在眼里面上虽不动声色,眼里的笑意更深,接着便将手揽住辛汇的肩膀。
  这轻轻一个动作,宫中的气氛却立刻欢快了许多,特别辛汇几个侍女,先前误以为辛汇闯祸的侍女们的忧虑和不安随之烟消云散,看来王上和小姐的感情如此之好琴瑟和谐,看谁还敢嚼舌头。
  辛汇肩膀一僵,察觉他手上虚浮的力量,倒也配合温顺由着他的动作缓缓向前。
  两人这么慢悠悠亲密无间走了进去,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看客。更有那秦家两姐妹的遣来看热闹的宫娥,看的比自家娘子还恼怒,暗暗摔袖而去。
  楚王进了房,负手而立,几个随侍的宫娥在一旁垂首待命,辛汇脑子此刻跟明镜似的,立马将一众人打发下去了。
  牡丹几人看着她的眼神分明语笑嫣然意有所指,她只当不见,掩门前伸出指头揪了揪牡丹那笑成花的脸蛋,将她推出门去。
  门甫一掩上,楚王便顺势坐在了美人榻上,他将掩盖在身前的斗篷一拉,呼啦啦落在地上后,便见身上湿透的血迹。
  辛汇早已料到,却不想伤的这么严重,她呀了一声,左右张皇,便预备去叫御医。
  “站住。”
  辛汇呆了一呆:“伤的太厉害,我去叫御医。”楚王已一手费劲地解那软甲,道:“过来。”
  “可是,可是……”流了这么多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她眼巴巴望着楚王。
  楚王便笑,他这一日,不知道为何,心情异样的好,即便此刻伤口火辣辣的疼,也总是不自觉便扬起嘴角:“这点小伤,死不了。”
  “帮我宽衣。”
  辛汇看他模样,倒是有了几分底气,麻着胆子帮他去解软甲,但是那利箭早已洞穿了软甲,上面最初的血液是黑色,周围粗粗撒了些伤药,现在都凝固在一起,她即使解开了最上面的系带,但是新旧的血污混合在一起,仍然是动不得分毫,而软甲坚韧,普通绣剪根本剪不动,她微微用力,衣衫刚刚解开一点,楚王虽强忍着,但是额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辛汇手上稍稍多再用力,问楚王:“疼吗?”
  楚王倒吸一口凉气,睫毛微颤,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强忍道:“你说呢!”
  辛汇心头一颤动,摆手道:“我可不敢动了。”
  “傻瓜,这算什么?一点都不疼。”
  “真的?”
  “真的。”
  辛汇眼角一弯,仔细看了他两眼,顺手扫了扫他细汗的鬓角,便如释重负一般站起来,笑着捋了捋袖子,道:“王上真是爱说笑……我就知道嘛,我这么温柔,怎么会痛?呐,我可开始用力了,你这伤,流的血太多,得快刀斩乱麻。”
  她将袖子胡乱一抹,拿出一副精干的架势。
  “我这回可要真的用力了,痛,就忍着。”说罢,一脚直接踏上美人榻。
  楚王一愣。
  她左右一瞅,掩过眼底的坏笑,顺手将旁边一根玉簪取来递到楚王嘴边:“喏,还得咬着这个。”
  楚王抬眼看她,顺手将她另一只手拿过来放在衣衫上:“不用这个。”
  辛汇看他一脸坚定的样子,点头:“那王上还得忍着。”说罢,一手直接上去,撕拉一声,楚王闷哼中直接吻了上去,辛汇只觉得嘴唇一疼,接着便是温柔的力度。
  她双手一僵,剩下的衣衫直接扯了下来,楚王闷哼一声,便看见铜色的肌肤上,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疤,而此刻,一根利剑已没了箭头,正汩汩流出鲜血。
  辛汇呆站一秒,立马回神过去想要先帮他用布包扎起来。
  却听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都说等不得,还要我迟些进来,现在可有你苦头吃了。”晏隐站在窗边,已不知道站了多久。
  “先苦后甜,圣人常训。”楚王还笑得出来。
  辛汇饶是脸皮够厚,想到方才情形被晏隐看得清清楚楚,脸上也是赤红一片。
  偏生那厮唯恐天下不乱:“君夫人面色发红,莫不是方才受了风寒?”
  “可曾头疼”楚王立刻问道。
  辛汇强撑:“无妨,就是屋子里闷。”
  晏隐含笑看她一眼,自顾走过来,开始为楚王整理伤口。
  这一开始,天色几乎便快要亮起来,待得七七八八,晏隐简单说些注意事项便自顾离去,辛汇左右不放心,她只知道,外伤最是容易内染,如是照料不慎极易引起高热,强自撑着照看楚王,却不知什么时候两人齐齐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辛汇被腹中饥饿惊醒,听的外面七七八八的脚步声,便稍稍探身,楚王大约疲乏至极,仍然睡的香甜无比,打着小呼噜,辛汇此刻倒也不觉得刺耳,只是侧过脸去看他,从额头那道伤疤看到了青色的胡渣,倒也不得不承认,模样倒是有几分周正。
  她小心翼翼翻身下床,确认楚王没醒,便赤足走了出去。
  人刚刚下床,楚王的眼皮便跳了跳,但他难得沉溺般又闭上去。
  牡丹早已侯在门外,一见辛汇便迎上来,面色焦急,嘴里直嚷:“小姐,大事不好了。”
  ☆、第三十六章
  牡丹早已侯在门外,一见辛汇便迎上来,面色焦急,嘴里直嚷:“小姐,大事不好了。”
  她粗大的身子极力做出灵巧敏捷的模样,反而显出更深的笨拙。
  辛汇被她咋呼呼的样子吓了跳,忙折身掩了门,点起指头教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天塌了不成。”
  说罢,便本能去看她左右,还是不见美牙的踪影,心头隐隐觉得不安:“可是美牙病又重了?”
  “不,不是。”牡丹跟着小姐的样子鬼祟祟噤声,左右一看,这才压低声音道,“夫人,刚刚寿宁宫传来消息,那位翠儿小姐病得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行了。”
  “不行了?”辛汇唬了一跳,“不就是偶感风寒吗?怎么弄的这般严重。”
  “都说这位翠小姐娇生惯养,被夫人那么一‘吓’,三魂七魄少了二六,眼下浑浑噩噩,连人都认不得了。太后将她拘在殿中,谁知道,服侍她的人竟然也糊里糊涂开始发傻……”
  辛汇嫌弃道:“她脑子里面又不是豆花,动一动就散成一团了……”心里早已认定,定是楚王不肯为她做主,成心装病来讹自己。
  装病?真是班门弄斧。
  她心里挂念美牙,牡丹期期艾艾只说美牙好些,眼下刚刚睡下。
  辛汇想到昨日特意打包的鱼片和鱼糕,心中暗暗可惜,好歹想起自己带回来的玉姑娘,便要牡丹去寻来,牡丹讪讪:“夫人,那奶狗毛都没长齐,怕是也做不了一锅。”
  辛汇弹了弹她脑门:“下雨的时候出去记得打伞。”怎么进了这么多水。她摇摇头,都是陈国过来的,怎么如夫人送来的人和祖母送来的人两个脑子大小完全不一样,中间恐怕隔了无数条滠水大桥啊。
  牡丹摸摸变红的脑门:“谢谢小姐提醒,奴婢一直都记得。”
  楚王还没醒,辛汇麻利由着宫娥换过衣衫,便去看了美牙,果真睡得浑浑噩噩,她替她掖了掖被窝,美牙迷迷糊糊动了动脖子,只觉得触觉冰凉,然而再去摸她的手,手心却又是发热,辛汇心里不安,便要去召见太医,却听说现在太医都在寿宁宫候着,竟然匀不出一个人来。
  辛汇气的心口一鼓,这个翠儿,还真是给她几分颜色就要刷大墙了,还真能把太医院都挪过去。
  刘嬷嬷不知什么时候挪过来,仍旧老样子,不时咳嗽,一咳嗽起来,肩膀就开始微微的抖动,就像吃了盐壳子的青蛙一般,辛汇看她咳嗽一声,便觉眼皮也跟着跳一下。
  “自小粗生粗养的,哪里那么娇贵,这风寒发冷,便是多用些热汤捂一捂汗便好了。倒是夫人,病气沾人,切莫逗留。”
  “不行,这还得要寻个太医看一看才是。”辛汇忧虑看着美牙,“不过一天光景,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厉害。我出去时候都还好好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发出来,方才能好全。”刘嬷嬷显然见惯这场面,并没有太过上心。
  辛汇不乐意听这话,倒也没有直接驳开。
  两人沉默中,又听刘嬷嬷说话了。
  “夫人,这偏房离着坤和正殿近了些,老身看不如这两日先将美丫头移出去,倘若过了病气便不好了。”
  “不行。”辛汇立刻拒绝。
  “夫人不可任性,王上万金之体……”
  “他既是万金之体,还会怕这些小毛小病。嬷嬷不必再说,美牙眼下动不得,也不能动,唔……还得要寻太医来,劳嬷嬷看顾美牙,我去去就回。”辛汇脚比嘴快,一边说,一边脚已经跨过了门槛。
  两个侯在门外的宫娥立刻跟追花的蝴蝶一般跟了上去,紧紧贴在她身后,辛汇风一样刚刚出了走廊,便被一个急匆匆而来的宫娥撞了个满怀,那宫娥年纪不大,小胳膊小手端着个大盆子,敛眉低首从一处花丛里穿过来,这一撞,手里的木盆子便哗啦啦滚出去好远,里面的东西也乱七八糟散了一地。
  辛汇身后的宫娥立刻站出一个来,大声喝道:“瞎了眼的东西,走路竟也不长眼睛?撞坏了夫人可是你能担待的。”
  辛汇拿眼看那丫头,虽是头垂得更低了,露出异常纤细白皙的脖颈,但却没有平日惯常见到的那些耷拉肩膀瑟瑟发抖的模样。
  她便也没有了救美的念头:犯了错自己不知道认错,做事不利索脾气倒不小。
  “你们留下,王上问起便说我去看保太后了罢。”正好叫了太医顺便帮王上诊治诊治,不看伤口,开点补血益气固本培元的补汤总是没问题的吧。
  她走得太快,几步就出了小院的门,以至于并没听到另一个宫娥惊惧的叫声:“哎呀,你这个混账,竟然将王上的衣裳摔脏了。”
  喝骂小丫头的宫娥转头,赫然看见隐隐带着血迹的衣袍。
  两个宫娥一对眼色,为什么会有血迹……两人眼里都出现惊恐的神色,一人捂住了嘴巴。
  蹲在地上的那个宫娥抬头,便看见小丫头纤细白皙的脸庞上一双几乎看不到底的黑眸,正看着她们慢慢的笑。
  “被看见了哦。”她说,娇俏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女孩特有的清脆和儒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