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等等,我去问问王爷!不会有事的!”薛云舟安抚了一句,急忙冲进屋子去找贺渊。
  贺渊已经听到动静准备出来看看了,一见他就问:“要找大夫?”
  “是。”薛云舟点头,将手里的葱往桌上一扔。
  贺渊道:“太医是不可能了,不过府里有大夫,医术也不差。”说着就走出去将何良才叫到身边吩咐了一番。
  何良才心里震惊不已,他跟着贺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从没见他露过仁慈之心,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这些低贱的市井小民,不过他到底经历过风浪,很快就恢复镇定,连忙叫来躲在暗处的护卫之一,让他回府去把大夫接过来。
  杀猪婆没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她原本对这位摄政王是万分畏惧的,可此时心急儿子的病情,一时也顾不上了。而且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位传言中无比暴虐的摄政王都对他们家有恩,她已经做好了借辆推车把儿子送过去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竟一个命令直接把大夫接过来。
  这叫她如何不感恩?
  杀猪婆连忙将秀才拉出来,夫妻二人齐齐跪倒在地,对贺渊千恩万谢。
  薛云舟看杀猪婆沾满风霜的脸上泪痕交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伤感。他穿越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古代,一直都觉得自己悬在半空中,游离在世俗之外,总有种旁观一切的疏离感,可现在看到一贯坚强的杀猪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突然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了。
  不管他情愿不情愿,周围都是些活生生的人,有着各自的喜怒哀乐,而他所处的这个国家,虽然京城还算安稳,可外面早已经生灵涂炭,随时都有可能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
  他如今就是一个古人,即便他有现代人的思想,可他与这个世界再也没办法剥离开来。
  贺渊见他怔怔发呆,在他脑后揉了揉:“回屋等。”
  薛云舟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下意识摸摸后脑勺,盯着贺渊的背影再次露出迷茫之色。
  贺渊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了,回头朝他看一眼,又走回来一把拽住他手腕,拉着他就走进了屋子。
  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康氏不放心,也过去看了看,见大夫检查完说了句“不会有大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何良才极有眼色,早就将孩子的病情说了个大概,并嘱咐大夫将有可能用得上的药都带过来,因此大夫检查完后,杀猪婆立刻就手脚麻利地将药煎上了,之后让秀才看着火,自己再次走过来对贺渊与薛云舟道谢。
  薛云舟看着秀才萎顿的神色,突然就忍不住想管一下闲事,趁着贺渊不注意的时候,在秀才身旁蹲下,低声道:“你觉得如今这世道,考取了功名能做什么?”
  秀才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薛云舟又问:“后怕吗?”
  秀才眼眶顿时红了,点点头,哽咽道:“都怪我,我要是好好在家看着,儿子就不会出事,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说着狠狠在自己脸上扇了一耳光。
  薛云舟拦住他:“算了算了,知道就行了。我看你婆娘挺不容易的,你男子汉大丈夫,怎么着也该担起责任,心疼心疼自己的妻儿是不是?”
  秀才点点头:“我……我以后不读书了……”
  薛云舟让他这死脑筋气得头疼:“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家里能分担的也分担分担,读书又没什么错,别太过就行了。”
  秀才愣了愣,再次点头。
  薛云舟在他肩上拍拍:“我回去吃饭了。”
  秀才急忙跟着站起来:“在……在这里吃吧!”
  “不用,你们还要照顾孩子,别客气了。”薛云舟觉得好笑,这秀才还知道留客吃饭,也算是有进步了。
  薛云舟与贺渊回到康氏那里把中饭吃了,康氏现在看贺渊倒是有几分满意了,心里开始念阿弥陀佛:不管他是改邪归正还是单单宠爱云舟,但凡能多做一件善事,就坚持下去吧!
  薛云舟担心贺渊急着回去,再加上自己还记挂着别的事,就没有在康氏这里逗留太久,吃完饭小坐片刻就准备回去了。
  贺渊看他坐在马车上有些心不在焉,便问:“还有事?”
  薛云舟回神:“是,王爷若是有事,不妨先回府去?”
  “你要去哪里?”
  “我……我去庄子上。”
  “我陪你去。”
  “!!!”薛云舟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堂堂摄政王,已经清闲到这种地步了吗?!
  贺渊神色淡然,将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别坐门口,危险。”
  薛云舟给车夫说了地点后,再次乖乖地与他靠在一起,结果还没坐多久,又被他掰了掰腿。
  “坐端正了。”
  薛云舟:“……”
  其实,你是在吃我豆腐吧?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出了城,这会儿正是秋收的季节,沿路都能看到金灿灿的田间有人在弯腰劳作。
  薛云舟有些感慨:早就知道天子脚下与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景况大不相同,但没想到会不同到这种地步,若不是四处都有世道已乱的传言,他真要以为这个国家正处在歌舞升平的盛世。
  薛云舟朝贺渊看了一眼,很想来一句:兄弟,作为统治者,你有什么感想,我能采访一下吗?
  没多久,他们就赶到了庄子上。
  薛云舟被便宜爹坑习惯了,已经做好了入目一片荒凉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去了那里一看,竟然是一片收成大好的样子。
  当初侯府的陈管家说过,这庄子的收成很好,薛云舟没放在心上,前几天查账,结果也没多少进账,现在看来,关键问题还是在账目上,大概又被便宜爹吞了。
  庄子上的管事姓孙,孙管事没料到他们竟会突然造访,大惊之下连忙把他们请进屋,又手忙脚乱地奉上茶水,战战兢兢道:“庄子上一切简陋,也没有好茶,王爷王妃请勿见怪。”
  薛云舟摆摆手:“没事,我就来看看。”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大嗓门:“孙管事,樊大哥他们来了!”
  孙管事面色微变,急忙走出去,对着外面的人小声道:“快让他们回去!”
  “谁来了?”薛云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管事急忙回头,躬身道:“回王妃,是请的几个割麦的庄稼汉。”
  薛云舟笑了笑:“那就让他们来吧,你不用管我们。”
  孙管事顿了顿,再次弯腰:“是。”
  薛云舟想看看田里的收成,就邀请贺渊一同前往,走了没多久就与迎面而来的七八个庄稼汉碰上。
  薛云舟冲他们笑了笑:“你们就是孙管事请来割麦子的?”
  当先一人四十来岁,身形魁梧,看起来竟有几分气魄,朝他拱了拱手道:“正是。”
  薛云舟觉得他不像个庄稼汉,心里略感诧异,猜测他神色这么坦然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正疑惑时,突然见对面那人目光落在贺渊身上,脸色微变。
  接着,那人抱拳跪地,朗声道:“草民樊茂生叩见王爷!”
  贺渊唇线微抿,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此人原本是个战绩斐然的将军,却在几年前突然辞了官,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出现。
  贺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起身吧。”
  那人与身后跪着的几个人同时起身,动作竟出奇的一致。
  贺渊眼神微敛,道:“本王以为樊将军已经归了故里,想不到竟会在此相见。”
  樊将军摇头叹道:“原本家有老母,草民是准备回去尽孝的,可惜母亲不到两年就病逝,草民过了孝期便带着妻儿辗转到了京城。”
  贺渊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薛云舟没料到眼前还是个将军,本想请人家喝杯茶的,可看贺渊态度不冷不热,便说了几句“失敬失敬”之类的客套话。
  樊茂生带着人去田里收割庄稼,薛云舟与贺渊则绕着田埂转了一圈,期间薛云舟一个不慎脚下滑了,贺渊立刻将他拉住。
  薛云舟突然想:姓贺的不会时刻都在盯着我吧?
  两人转到将近傍晚才动身回去,薛云舟趴在窗口看着夕阳点缀在城墙上方的美景,再一次觉得自己彻底成为了一名古人。
  薛云舟前所未有地想念二哥,正神思恍惚时,猛然听到有护卫大喊:“王爷小心!”
  几乎同时,贺渊迅速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薛云舟,双双跌倒在车厢内。
  ☆、第10章 遇刺
  危险来得太过突然,贺渊只来得及将薛云舟护在身下,随即便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薛云舟后背砸在车板上,隐约听到外面响起了一片高高低低的呼喝声:“杀了摄政王!杀了狗皇帝!”
  薛云舟觉得有些不妙,瞪大眼看着上方的贺渊:“很多人?”
  贺渊眉头微蹙:“可能。”
  薛云舟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对,目光一转,看到车厢壁上钉着一支利箭,这才发现贺渊的手臂被划破了,鲜血顺着衣服的口子渗到了外面。
  薛云舟急忙推他,迅速撕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料,挣扎着在颠簸的马车里给他包扎。
  贺渊按住他:“趴着。”
  “嗯!”薛云舟嘴里应着,手中依然坚持着给他包扎好。
  马车在田间小路上飞驰,加速往城门方向赶,可没想到道路两旁的田地间竟然埋伏了许多人,应着呼喝声源源不断冲出来,与贺渊带来的护卫战成一团。
  贺渊与薛云舟紧贴车底板趴着,耳边时不时能听到利箭的呼啸声。
  好在箭声很快就消停下来,想必对方的箭矢已经用尽,贺渊坐起身,掀开帘子的一角,因马车被护卫围在中间,他只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小部分情况。
  突袭的人衣衫褴褛,手中武器千奇百怪,彼此间也不懂配合,看起来毫无章法。
  贺渊看了片刻收回视线,刚一转头就与凑过来一起往外看的薛云舟撞了下脑门,发出沉闷的声响。
  薛云舟压低嗓音“哎呦”一声,抬起头想对贺渊道个歉,却发现对方正目光深深地盯着自己……鼻梁以下。
  呃……是嘴唇吗?是在盯我的嘴唇吗?姓贺的不会是看上我了吧?不对,他早就看上我了啊,不然还成亲干什么?
  薛云舟心里狠狠跳了一下,不自在地抿了抿嘴,似乎要把自己的嘴巴藏起来才安心。
  贺渊迅速撇开目光。
  薛云舟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退回去缩在马车一角。
  就在这时,外面的车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透过车帘的缝隙可以看到有一人跳上了马车,而车夫身中一刀,正一边费力地控制着马车,一边与来人搏斗。
  薛云舟没有多想,立刻冲出去飞起一脚踹向那人的心窝子,那人避之不及,直挺挺被他踹下了地。
  下一刻,薛云舟就后悔了,他捧着自己的腿跌坐下来,脸上五官皱成一团:“王爷!快把我拉回去!”
  卧槽!这身体太缺乏锻炼了!就踢了一脚而已,竟然给我闹抽筋!
  眼见着又有一人跳上来,贺渊迅速将他拖回去推进车厢里,接着手肘捅向那人的肚子,同时转身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往他后颈狠狠一击,再一脚把人踹下了地。
  薛云舟正捧着自己的腿使劲揉,看到贺渊的动作猛然呆住,这一瞬间就好像有把千金巨锤在他脑袋上狠狠砸了一下,瞬间就把他砸傻了。
  等回过神来后,他已经彻底忘记了抽筋的腿,只余心里疯狂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