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张氏见着老太太这般,又慌又乱,心里头又惦记着东宫的傅娅,不过是强撑着身子叫人去外头请了大夫进来。等到回了自己屋里,才忍不住痛哭出声。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皇上便召诸王、大臣、文武官员等进宫,以不法祖德、暴戾□□、私德有亏之罪废黜宋贤东宫太子之位。
  同一日下午,率文武大臣告宗庙,并言废太子宋贤,朕永不复立。
  ☆、第121章 自请废后
  短短一日的工夫,东宫的威信轰然坍塌,连带着后宫的风向也变了。
  姜皇后听到皇上在宗祠言永不复立宋贤太子之位的消息时,当即就瘫软在地上。
  “娘娘。”大宫女锦玉见着自家娘娘这般,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段时日,从殿下醉酒摔倒患了眼疾到今日皇上下旨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告宗祠太子无德言永不复立。一件件事情下来,根本就叫人措手不及。
  她在宫中伺候了娘娘多年,何曾见过娘娘遇过这般的危机。
  姜氏哆嗦着身子上前几步,挨着软塌坐了下来,面色灰白,到了这个地步,她就是再傻,也琢磨出皇上这是早有废黜之心。要不然,旨意哪里会下的这么快。更不论早朝时刚下了废黜的旨意,下午就带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到了宗庙。
  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姜氏的心中愈发的涌起一股绝望来。
  她急急抓着锦玉的手,吩咐道:“快,研墨,本宫要给父亲......”
  姜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锦玉脸色微微一变,露出几分迟疑了不自然来。
  她心中一紧,忙问道:“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到了这个地步,本宫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回禀道:“今个儿早朝,皇上除了下了旨意废黜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提起了年前京城重臣勾结盐商之事。此事除了殿下,还牵扯到了老爷。仅去年一年,老爷就收了盐商五百万两银子。”
  说到此处,锦玉的话音顿了顿,吞吞吐吐好半天都不敢再说。
  “接着说!”姜氏厉声道。
  锦玉身子哆嗦了一下,才低声道:“皇上震怒之下,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狱。”
  锦玉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宫殿内,姜氏的脸色平静中带了几分惨白,良久,却是突然笑出声来。
  这笑中带了几分凄惨和不甘,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怨恨,听到人的耳中由不得叫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娘娘。”锦玉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娘娘和殿下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氏才停住了笑声,看了锦玉一眼,目光麻木,脸色平静的吩咐道:“拿笔墨来,本宫教子不严,深知罪孽深重,愧对皇上,自请废去皇后之位。”
  “娘娘!”随着姜氏的话音落下,锦玉面色大变,眸子里满满都是震惊。
  自家娘娘莫不是疯了,怎么能想要自请废后?
  到了这个地步,有什么比皇后的身份和地位更能叫人心安的呢?殿下即便不是太子,可只要皇后娘娘在一天,多多少少总能庇护他一日。
  娘娘这样,不是将自己推入了绝境吗?
  锦玉跟了自家娘娘多年,深知自家娘娘不服输的性子,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意外,不知道娘娘为何会这样做。
  “娘娘,此事事关重大,您要三思。”锦玉满是担心,出声劝道。
  宫里头多的是想看娘娘笑话,将娘娘踩在脚底下的人,娘娘何苦自请废后,叫人看了笑话,轻贱了她。
  姜氏听了这话,却是凉凉一笑,笑中带了几分苦涩和怨恨:“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皇上还会让本宫当这个皇后吗?”
  “可即便是殿下犯了错,皇上也不该问罪娘娘?娘娘......”锦玉的话音顿了顿,看着自家娘娘脸上的神色,心里头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皇上废黜殿下太子之位,将老爷罢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牢,有这样的儿子和生父,娘娘如何能继续母仪天下?
  便是继续坐在这皇后的宝座上,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皇上做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所料。
  这一刻,锦玉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来,自家娘娘在宫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落到这般的处境。
  “可是,皇上膝下只殿下和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卑贱,性子又木讷老实,如何能当的了这储君?”锦玉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姜氏苦笑一声,带了几分哽咽道:“二皇子木讷老实,可皇上还是当着祖宗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王室宗亲的面,说永不复立贤儿太子之位。”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皇上对贤儿是多大的不喜?这事情对贤儿又是多大的打击?”
  “皇上将本宫父亲下狱,又不说废黜贤儿太子之位后,对他如何安排处置,何尝不是在逼迫本宫,叫本宫自请废后?”
  姜皇后站起身来,走到案桌前,拿起笔来写了一封自请废后的折子,看了好几遍,才又开口道:“本宫跟了皇上多年,自以为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解皇上了,如今才知道,所谓的天家无情,哪里仅仅是无情?父父子子、君君臣臣,荣辱兴衰、是成是败,不过都随着皇上的心意罢了。皇上心里头,大概从未将本宫当成过皇后,也从未真的看重过贤儿这个嫡长子。”
  “本宫这会儿,只希望能借着这折子保全贤儿和父亲的性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也没力气去想了。”
  姜皇后说完这话,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夫妻这么多年,他竟出手这般狠厉果决,丝毫都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去,将这折子交给门口的侍卫,叫他呈给皇上,也替本宫给皇上捎句话,就说臣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顾及往日情分,饶了臣妾父亲和贤儿的性命,叫本宫和他远远的离开京城吧。”
  锦玉迟疑了一下,才应了一声是,伸手接过折子来,福了福身子从殿内走了出去。
  递给侍卫那折子的时候,她心中苦涩不堪,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似得,想着皇上的心怎么会这般狠。殿下失了太子的位分,娘娘的母家又落到如此境地,皇上逼得娘娘不得不自请废后。
  那折子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到了皇上手中,皇上看过折子后,面色丝毫不变,只吩咐一旁的李公公道:“拟旨:皇后教子不严自请废后,朕深思后,废姜氏皇后之位,降为静妃,封废太子贤为安王,三日后前往翼州,此生不得回京。”
  李公公听着这旨意,脸上丝毫都不觉着诧异。
  皇上早有废后的心思,若是不废后,嫡皇后和三皇子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回宫?
  只是,嫡皇后因着当年靖江王府之事恨极了皇上,这二十多年都未曾原谅皇上。
  即便是三皇子认祖归宗回了宫里,皇上未必真能得偿所愿。
  李公公想着,在心里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孽缘呀,他跟了皇上大半辈子,知道这些年皇上心里的苦,也知道皇上心里头未尝没有那么一丝悔意。
  倘若当年皇上能留一丝余地,哪怕是给靖江王留一个香火,何至于娘娘这么多年都不原谅皇上。
  李公公拿过盖了玉玺的旨意,亲自出去宣旨了。
  很快,这废后和改封废太子为安王的旨意便晓谕六宫。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传得满城皆知,知道这姜家是就此落败了,太子也再无翻身之地了。
  傅沅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晚上了,她的脸色变了变,眸子里也露出几分诧异来。
  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快,皇上竟然这么着急废了姜氏皇后之位。
  这一切切,都叫她觉着十分的仓促,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这位帝王一样。
  不仅是傅沅,满朝文武和王族宗亲都在揣测着皇上的用意。皇上雷霆之怒,先是废太子,后是废后,又有了这静妃和安王,这一切,似乎是一早就想好的。可想而知,皇上很早就起了废黜太子的心思。
  联想到去年年底的盐商之事,众人心里愈发有了揣测。
  兴许,从很早的时候开始,皇上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入睡。
  老太太半夜才清醒过来,听到皇上废后的消息时,竟是痛哭不已,说是完了完了,娅丫头这辈子是完了。
  大太太张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了老太太这话,嘴角紧紧抿着,透着几分死气沉沉。
  到了这个时候,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娅儿是安王侧妃,定是要随安王到翼州的,这一去,往后怕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第122章 庵堂
  前后两道旨意,在朝堂后宫激起了很大的波澜,饶是慈安宫的太后,心中也不免存了几分费解。
  “虽说太子被废、姜家败落、皇帝下旨废后,哀家多年的心愿也能了了。只是,哀家这回却难以捉摸出皇帝的心思来。”太后的话音顿了顿,看了站在身边的梁嬷嬷一眼,又问道:“这两日,二皇子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梁嬷嬷摇了摇头:“二皇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他身边的一些人,到底还是沉不住气,难免有些张狂得意了。”
  太后微微挑了挑眉:“哦,你是指那李氏?”
  梁嬷嬷点了点头,眸子里带了几分轻视道:“太子被废,李氏私下里和人说,往后当了太子妃,就可时常到慈安宫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听着梁嬷嬷这话,嗤笑一声,“她倒想得好,皇帝龙体康泰,保不准什么时候宫里头再多个皇子,到时候就没她什么事儿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当了太子妃,她那张狂的性子,也坐不上后位,不过又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哀家听说,二皇子还是很宠那个宋氏?”宋氏是二皇子府的侧妃,是兵部尚书赵邦国的内侄女,当年一眼被二皇子看中,在她跟前求娶叫她进府当了侧妃。
  这些年,宋氏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子一女,她又是个会笼络人的,日子过的比那正妃李氏还要滋润几分。
  “这些年宋氏一直都没失过宠,老奴也觉着奇怪,那宋氏虽有几分姿色,也不至于让人惦记到那个地步。不过,这人呀也看眼缘,兴许二皇子就喜欢宋氏那样的呢。”
  太后虽不讨厌二皇子,却也觉着二皇子有些太过平庸了,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也不会对二皇子府的事情这般在意。
  “哀家知道了,这月十五,叫李氏递牌子进宫请安吧,到时候哀家提点她几句,别叫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梁嬷嬷目光变了变,抬起头来看了太后一眼,随后才应了声是,又将话题转移开来:“娘娘,珍姑娘也关着有几日了,皇上那里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今个儿老奴特意去问过李公公了,李公公说,皇上念着傅珍是平淑郡主之女,之前又得太后几分喜欢,说是一切都由太后处置。”
  听着梁嬷嬷的话,太后愣了一下,思忖了片刻才看了梁嬷嬷一眼:“皇上既松口了,你明日就叫人将她送到太和庵吧,哀家养了平淑郡主一场,保全她的女儿一条性命,也算是最后替她做一件事了。”太后说完这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
  “太后,您也宽心些,时候不早了,老奴伺候您歇下吧。”
  梁嬷嬷说着,扶着太后从软塌上站起身来,梳洗之后,才进了内室伺候着太后躺下。
  第二天天才刚刚亮,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出皇宫前的广场,经过朱雀大街出了京城,朝郊外的太和庵驶去。
  马车里的傅珍一身青色的衣裳,脸上却是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经此一事,她觉着自己的内心竟然平静了许多。
  过往种种,在她眼前一一浮现,却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似的。只是在想起傅沅的时候,心里头到底还存着一丝嫉妒和不甘。
  明明是同一个父亲,她们一个要在庵堂度过余生,一个却将风风光光嫁到南阳王府,衣食无忧,富贵一生。
  兴许,这就是命吧,她再强也强不过命去。
  傅沅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正好见着闵嬷嬷进来,和老太太回禀了这事儿。
  老太太听了,只皱了皱眉,眼中露出几分怒意来:“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后半辈子还能在庵堂里度过,可见是太后念了往日的情分,才留了她一条性命。”
  “二老爷可知道了?”老太太又问道。
  闵嬷嬷听了,点了点头:“老奴已经去回禀过二老爷了,二老爷开始没说话,后来才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低老奴也没听清。之后二老爷叫了管家进来,交代他去办两件事。头一件是去黎氏的坟前,将这事情告诉下头的黎氏。第二件事就是叫管家拿五百两银子,亲自去太和庵打点。”
  闵嬷嬷这些话说完,老太太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这样的孽障,亏得他还想替她打点,要我说,倒不如叫她早些死在庵堂里。”
  老太太丝毫都不掩饰对傅珍的厌恶,只是这般无情的话听到众人耳朵里,不免叫人觉着老太太少了几分慈悲。
  不管怎么说,傅珍还年轻,一辈子在那庵堂里,虽能保全性命,可这样没有盼头的活着也是可怜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