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梅若跟随伺候,自然处处都妥帖,眼看着天色将晚,梅若跟店家要了几样小菜并几笼皮薄馅儿大的羊肉包子,主仆几个凑在一桌吃饱喝足之后,家丁护卫负责外围防护,梅若则伺候容昭靠在火炕上喝着普洱茶闲聊。
  外边有人说话,趴在容昭身边的牧羊犬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警惕的望着窗外。
  “是谁?”梅若起身出去,问外边的随从。
  “请转告容公子,是故人来访。”睿王赵沐朗声道。
  屋里,容昭已经听出了赵沐的声音,遂皱眉摸了摸牧羊犬的头顶,叹道:“血点儿,你说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牧羊犬歪了歪脑袋舔了舔容昭的手,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撒娇。
  “唉!”容昭轻叹一声起身下炕,迎至门口的时候赵沐也已经进门来,遂忙拱手道:“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半夜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
  赵沐温和笑道:“呵呵……容公子不必紧张,纵然有什么公务也轮不到本王来这里找你说呀!不过是凑巧遇到特地来讨一杯茶喝罢了。还望容公子不嫌弃本王唐突。”
  “哪里话!王爷是贵人,平日里请都请不到呢。只怕这粗鄙小馆并没有好茶,要惹得王爷嫌弃了。”容昭嘴上客气着,心里却暗骂你特么的来都来了,老子也不能把你个王爷赶出去啊!
  “无妨!茶不重要,一起喝茶的人投缘便好。”赵沐笑得如沐春风,连外边的大雪连天都要被他融化了。
  容昭侧身请赵沐入内,并请他上座,又吩咐梅若:“去问掌柜的要一壶好茶并茶点来。再吩咐下去本公子这里有贵客,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是,奴婢知道了。”梅若答应着转身下去,没多会儿果然端了一壶玫瑰普洱并五色干果进来。
  容昭亲手给赵沐斟了一杯茶并双手奉上,微笑道:“王爷,请。”
  赵沐接过茶来嗅了嗅茶香却不急着喝,只微笑着打量了容昭两眼,方道:“容公子真是好福气,今日这小娘子竟比那日草原上的那位更婉约动人。”
  “王爷是说她?”容昭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梅若,笑道:“她是我娘亲从小给我挑在身边服侍起居的人,容昭自小懒怠,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以这丫头走到哪里都跟着我。今儿倒是叫王爷见笑了。”
  “此话差异!本王对公子的艳福羡慕还来不及,何来见笑之说?”赵沐笑呵呵的放下茶盏,却伸手捏了一颗花生轻轻捏开,捻了红皮去放进嘴里无声的咀嚼。
  “王爷说笑,在下不过仰仗父兄方能苟且而活罢了,王爷您胸怀大志,自然是不屑跟我等混吃等死之辈一般见识的。”容昭说着,低头轻轻吹了吹茶末,浅浅的尝了半口茶,又叹道:“嗯!这茶好!王爷不尝一口倒是可惜了。”
  “是么?既然容公子说好,那本王一定得尝尝。”赵沐说着,端起那杯茶来轻轻的啜了一口,也赞道:“嗯!正宗的云滇老普洱,至少藏了七八年了。想不到这里也能喝到这样的好茶,看来想要在肃州尝到好东西还得跟着容公子才行。”
  “呵呵,王爷这是笑话在下么。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容昭干笑了两声,也抓了几颗花生在手里剥着。
  “公子切不可误会。想来人生苦短,能及时享乐也是一种福气啊!”赵沐笑道。
  “王爷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当真了。”容昭说着,把一颗花生丢进嘴里,毫无风度的嚼着。
  赵沐借着灯光看眼前这少年,见他明明是一张俊俏秀丽的脸庞却有一双肆意张扬的眸子,明明可以有仪态万方,却非要表现出一身匪气,可偏偏又不讨人厌,只叫人觉得纯真天然,一切都仿佛天生就该如此一样。若是他收敛了这一身的不羁之气,倒也是一个清雅的公子哥儿呢!赵沐暗暗地叹道。
  ☆、第十九回,愉快交易
  容昭看着对面的赵沐忽然陷入沉思,也不打断他,只是一个人剥花生喝茶。
  赵沐走神片刻再回神时,见容昭手边已经堆了一小堆花生皮,因笑道:“容公子被父皇立为靖西候世子,不应该在家里摆酒庆祝吗?怎么这大雪天跑到肃州来了?”
  容昭闻言淡然一笑,心想你终于忍不住了。不过他却不着急回答,反而问赵沐:“这大雪天的,王爷不在行宫为皇上分忧政事怎么也跑到这肃州来了?”
  “呵呵……本王来肃州,正是为父皇办差来了。容公子你呢?难不成也是替你的父亲来肃州办差?”赵沐和煦的笑着。
  “王爷虽然没全猜中,但也八九不离十了。”容昭没有编说别的理由,也不想说实话。
  “噢?不知道令尊给容公子派了什么差事?小王今晚喝了公子的茶,但凡能伸把手帮公子,绝不袖手旁观。”赵沐嘴角噙着笑,目光锁住容昭的眼睛。
  其实容昭在赵沐进门的那一刻便在猜想这厮今晚不请自来的用意,心思百转千回之后,他猜到这厮肯定是得到什么消息了,不然绝不会找上门来还说这等冠冕堂皇的话。于是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既然王爷把话说到这里,在下也没办法顾忌那些虚假的颜面之事了。不瞒王爷说,我这次来肃州并非是父亲有什么事要办,而是家母要典当一些体己给长姐凑点进京的盘缠罢了。”
  赵沐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诧然道:“本王莫不是听错了吧?按理说令姐乃是父皇特旨晋封的皇妃,进宫的一应需用自然都有宫里拨放,又何须如此?”
  容昭轻笑摇头:“在下跟王爷实言相告,王爷又何必跟在下打这些官腔?”
  “呵呵……”赵沐轻笑出声,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炕桌,说道:“是本王迂腐了。想来令堂是觉得容家远在塞外,令姐进宫之后会有诸多不便,所以才要给她准备些银钱打点上下,对吧?”
  容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哎呀,你不说这事儿,本王还忘了——再过两个月是本王母妃的寿辰了,本王还没有准备一份像样的寿礼。听说令堂乃是富商出身,想必身边收集了不少宝物,若是容公子不介意,可否把东西拿出来给本王一观?只要东西好,价钱都好商量。”
  “承蒙王爷抬爱,家母的那些东西怕是入不得娘娘的眼。”容昭忙摇头说道。
  “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不是?又或者容公子是不愿本王多管闲事?”赵沐嘴角微微抿着带有几分不满,眼睛里却满是笑意看着容昭。
  赵沐的母亲出生于诗礼之家,模样极美,又有诗书浸润,乃是后宫之中的绝无仅有的女子。而赵沐的容貌则集合了他母亲和皇上的所有优点,美却也不缺乏英气,值得每一个怀春女子为之倾倒。连容昭这样的人在他的浅笑微嗔下也有些恍惚。
  旁边服侍的梅若见容昭失神,忙拿了茶壶上前来给他斟茶,并小声提醒了一句:“公子,奴婢给您添茶。”
  “呃。”容昭回神,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容,“若儿,既然王爷有心帮咱们,你就把东西拿出来给王爷过过目吧。”
  “是。”梅若应了一声转身下去,没多会儿果然抱了那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来放在容昭面前。
  容昭便把匣子用力推到赵沐眼前,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让王爷见笑了。”
  赵沐并不多说,只伸手按下黄铜螺钿把匣子打开,里面的珠宝便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彩逼得人睁不开眼。赵沐忍不住叹道:“好东西啊!”
  “王爷不嫌弃也就罢了!这都是家母当年出嫁时的妆奁,想来也只有在我姐姐这件事上才舍得拿出来吧。”容昭面带无奈,轻声叹息。
  赵沐微笑道:“天下做母亲的都是一样的心情。既然本王也正好搜罗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是容夫人的珍藏,想来这肃州城里也找不到第二份了,就请容公子报个价吧,本王就不必再费心去找了。”
  “既然是王爷要孝敬娘娘的,不拘多少银子只给点也就罢了。想我姐姐将来进了宫,少不得要求王爷的母妃多多拂照呢。”容昭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恶心,想必这睿王的母妃不想尽千方百计害死自己的姐姐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对争宠之人多加拂照?
  “这些东西若是拿去上京城,只怕少说也值十几万银子吧?”赵沐微笑着问。
  “王爷不知,在下只知道吃喝玩乐,对这些经济学问却极少过问的,所以这些东西王爷说值多少就是多少。”容昭笑道。
  “你既然这样说,那本王也不好蒙你。买卖东西都讲究一个当地的行情,不过呢,本王对肃州的行情却不晓得,也难说怎么样。咱们就参照一下上京的物价再打个人情折扣,这些东西本王就一总给你十万两银子,如何?”
  “多谢王爷。”容昭忙起身下炕,拱手向赵沐施了一礼,笑道:“不过家母叮嘱过了,要在下务必要跟买家议定用皇家钱庄的龙头银票交易,若不能,折算成黄金也行。”
  “黄金么,本王没有。龙头银票倒是不缺。”赵沐说着,抬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递过去,“这里是三万五千两,都是龙头银票,算作定金,剩下的等我回西凉再给公子送过去,容公子看看可放心?”
  容昭接过银票看也不看便交给梅若,又朝着赵沐拱手道:“多谢王爷慷慨,若非王爷,在下这趟差事怕是没个三五天是办不成的。”
  赵沐摆摆手,笑道:“呵呵,容公子客气了。这事儿不过是个凑巧。本王要买,而你这里正好有东西要卖。你方便,我也放心。如此,便是极好。”
  因为这将近翻倍的好价钱,容昭心里对赵沐的成见也少了许多,当即又叫梅若去烫了一壶好酒,叫了几个小菜来,跟赵沐灯下小酌,又东拉西扯的聊到三更天方才散了。
  ☆、第二十回,正面较量
  赵沐临走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便还拉着几乎烂醉的容昭的手说今夜雪下的极好,明日一早咱们兄弟两个一起去肃州城楼上去赏雪。容昭当时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只满口答应着,却不等赵沐出门,他这里已经倒在炕上跟周公相会去了。
  第二日一早,赵沐来约容昭一起去逛肃州城看雪景,梅若却十分歉意的向赵沐深深一福,无奈的笑道:“请王爷见谅。昨儿夜里我们家公子不胜酒力,到这会儿工夫还在睡呢。”
  “不过二两酒,就醉成这样?”赵沐诧然问。
  梅若又赔笑道:“不瞒王爷,我们家公子素来不能喝酒,昨晚这二两已经是极限了。这一醉若非到中午时分怕都不能醒呢。”
  “既然这样,那本王就中午再来约你们家公子一起去祥云斋用午饭。”
  “奴婢替公子谢王爷盛情。”梅若再次福身行礼,客客气气的把这位王爷给送了出去。
  趴在窗台上的牧羊犬听着那陌生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出了院门方才转身跳下来回到床前朝着床上窝在被子里的容昭摇尾巴。
  “走了?”容昭伸手摸了摸牧羊犬的脑门,悠悠的叹了口气,“血点儿,你说这睿王爷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这么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们。老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咱们得好好地防着他,对吧?”
  牧羊犬在窗前转了一圈儿,又跳起来前爪把着床边,鼻子凑到容昭的脸上轻轻地嗅着。
  “去!死狗,你没刷牙呢!”容昭一巴掌把狗嘴巴拍开,自己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梅若端着洗脸水进来,上前把帐幔掀起来,又给容昭拿了衣裳来穿戴,悄声说道:“公子,奴婢也觉得那睿王爷有些奇怪。”
  “是吧?这事儿咱还不能大意了。”容昭若有所思的说道。
  “奴婢已经叫人暗中跟着他了。”梅若说道。
  容昭不放心的叮嘱道:“叫她们小心点,人家是王爷,身边肯定有不少高人,一不小心漏了马脚可就不好了。”
  梅若轻笑道:“公子放心,奴婢派了伸手最好的木棉和一品红去办这事儿,肯定不会露马脚的。”
  容昭听了这话也笑了:“嗯,木棉性子沉稳,一品红的追踪术最好,她们两个人一起搭档,自然是天衣无缝。”
  梅若一边蹲下身去给容昭穿暖靴一边劝道:“不过,今儿上午还得委屈公子在房里闷半日了。想必那睿王既然对公子如此上心,也必然会在周围安排人盯着我们的。”
  “行吧,一切只求万全,闷半日也无妨。”容昭说着,起身过去盆架跟前洗漱。
  肃州这边容昭跟赵沐暗暗地斗心眼儿,西凉城容将军府里临阳郡主却跟叶氏撕破了脸皮。
  对于心腹之死,临阳郡主在被窝里琢磨了一夜越想越窝火,尤其是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容朔居然连面都不露一下,还跑去叶氏那个贱妇的房里留宿并陪她用早点,害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跑去那个贱妇跟前承欢膝下,这叫她堂堂郡主怎么能忍?!所以天一亮,临阳郡主打听着容朔已经出门去,容昭那个难缠的小崽子又没在家,便穿戴整齐出东跨院往西跨院来,堵着叶氏的院门便骂上了,什么“狐狸精”“贱货”“不要脸”“娼妇”“下作”等等难听的话一股脑都喊了出来。
  临阳郡主这二十年来一直呆在荒凉的西凉城,早就把公卿贵族女子应有的温婉礼仪给消磨尽了,此时此刻她宛若沿街叫骂的泼妇,连最起码的尊严脸面都不要了。
  叶氏听着这些不堪的话实在窝火,便扶着丫鬟出来同临阳郡主理论,无奈她原本就体弱多病,论泼辣远不及临阳郡主十分之一,跟她对峙又岂能赚了便宜?
  临阳郡主若看不见叶氏倒也罢了,这会儿看见她一副病弱娇小病恹恹的只有半条命的样子便越发来气,想想自己这一辈子就被这么个人压一头,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再加上叶氏反驳质问她两句,她便越发的疯了,挥手推开拉着自己的婆子便冲上去要撕叶氏。
  “住手!”闻讯赶来的容悦纵身一跳挡在叶氏跟前,一把抓住临阳郡主的手腕,怒骂:“你疯了吗?!”
  临阳郡主的手腕被容悦攥住,便拼命地挣扎,无奈她虽强壮,到底不如容悦年轻,而且容悦自幼练武,手上的力气也比寻常姑娘更大一些,临阳郡主挣了几下都没挣脱,所幸骂道:“小贱人!我劝你早些放手!不然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容悦手上用力,把临阳郡主的手腕一扭,眼看着她痛的面目扭曲方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偏不放开,你又能怎么样?!”
  “啊……本宫的手要断了!”临阳郡主痛苦的喊道,“容悦!本宫若是伤了,你娘也休想全须全尾的!”
  容悦却不放手,只冷笑道:“郡主娘娘,你当我是吓大的?这么多年了,你仗着自己是郡主的身份,骑在我们母女头上撒泼耍疯,作威作福,我母亲不愿与你计较,你倒是越发的不饶人起来!如今竟为了你的狗奴才公然到门前叫骂,你还好意思自称本宫?你这种比市井泼妇还下作的做法,简直令大齐皇室蒙羞!”
  临阳郡主被容悦一顿呵斥,一时也气短了,僵直的身子软了下来,头也渐渐地低下去。
  容悦看她这般,方放开手把她往后一推,冷冷的哼了一声。
  “郡主小心!”临阳郡主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扶住了她,又皱眉质问容悦:“大姑娘,我们郡主是将军的平妻,算起来也是你的母亲,大公子二公子对夫人可都是恭恭敬敬的,你这算什么呢?”
  容悦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来讲道理?”
  “她自然不配,那本宫呢?!”临阳郡主已经缓过神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质问容悦。
  ☆、第二十一回,母女私语
  “噢?那郡主想怎么说?是咱们俩一起去皇上面前评评理呢?还是把父亲请回来说道说道?”容悦反问。
  “你……”临阳郡主这才想起来容悦是皇上刚刚下圣旨封的悦妃。这容悦还没进宫侍寝就已经封妃,将来定然是霸宠六宫的主儿,这叶氏如今也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这娘两个加起来相邀压倒自己一个郡主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更何况容昭已经被立为世子,自己的两个儿子虽有战功却只赏不封,可见皇上早就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了!而容朔……容朔就从来没站到自己这边过!自始至终都是自己迷恋他,而他的心里只有叶氏这个贱妇!
  想到这些,临阳郡主只觉得头顶上的阴云几乎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容悦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色,冷冷的吩咐旁边的人:“你们把郡主送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她在有个闪失好歹,等父亲回来不说是她自己上门找茬,倒像是我们母女欺负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