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只听方清臣惊诧地“啊”了一声,噬魂阵被娄朗碾碎,方清臣从后面跳出来,跪到杭昕面前道“方某不知缘由,请空山君海涵。”说完等了一会,不见杭昕回他,跪在原地不动,直到娄朗走过来,他试探地看了看娄朗,似乎想叫娄朗一声“娄座”,见娄朗没有理他的意思,才闪身离开。
  走的相当利索,似乎丝毫不恐惧将要被囚禁,反而像是对能够重回连墓岛十分憧憬。
  杭昕没有回应方清臣,是因为自见到娄朗起,他已不自觉憋住了气,加上之前噬魂阵耗费灵力巨大,他努力强撑,只能维持表面的体面。
  算算时间,他们离上一次见面已有很长时间,虽然在墨轩能听到声音,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一直以来离得很近却见不上,在见到的一刻,愈显得那一段听得到见不到的日子特别磨人。
  凌寒剑插入地面,杭昕站得端正而笔直,他看着娄朗拨开魂阵的迷雾向他走来,那身惹眼的红边黑裳在夕阳下格外夺目。
  十分英俊、明朗。
  只是,眼神似乎不太对,远远看着闪着一层红色的幽光,杭昕疑惑地去看娄朗身旁的人,想对比一下眼睛,这一眼,杭昕的记忆总算给了何无晴一个特写。
  何无晴对杭昕摇了摇头。
  虽然杭昕与何无晴从来没有过对话,但那个摇头的动作,他们彼此都意会了。
  修真的人都知道,这种眼底的红色是走火入魔的特征,若是暂时的,那红色只是浮在眼瞳前的一层光,而娄朗的眼里的红色,走近了再一看,似乎已经浸染到眼瞳里了。
  杭昕的心一沉,杭澈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走火入魔有两种,一种是意外刺激,一种是主动施为。前者,大多是经脉冲撞、意志混乱等导致;后者则是自己强行逆行经脉和灵力。两种都是九死一生,但是……若是逃过了那“九死”成了那“一生”的,则会修为大增,甚至强提几个境界。
  娄朗的状态,到底属于哪一种说不清楚,但能确定的是娄朗死里逃生,走火入魔……成功了。
  娄朗的修为已经独步天下,还有什么事会逼得他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毕竟是逆行倒施,就算成功,也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而娄朗付出了什么代价?
  娄朗停在杭昕面前,他们身高相差无几,这么一站却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他说的话却很轻松:“空山君,你终于肯出来走走了?”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娄朗已调整了状态,这么近着看娄朗,发现他的眸子又是正常的黑亮。杭昕有些疑惑,目不转睛地望着娄朗。
  娄朗难得杭昕一个正眼,被这么看着便笑了,压低了嗓音道:“今日墨轩的门没关。”
  他知道知道墨轩门没关?杭昕心头一动道:“你今日去了?”
  娄朗却笑了笑,锁住杭昕的目光:“空山君很想我去么?一直在等我?”
  这两人的对话,杭澈听着,莫名跟着心痒,他尴尬地默念一声“嫣儿”,再刻意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于是他看到娄朗身后的何无晴动了动,正不动声色地往后退,退到几丈外,何无晴抱着剑沉默地侧过身,不往这边看。
  那身影,似乎有些落寞。
  杭昕偏头,扭断了娄朗纠缠的目光:“我有新的黄酒,你来喝么?”
  说完这一句,杭昕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低头望着自己脚尖。
  娄朗似乎笑了笑:“今日来不及了,下月今日如何?”
  杭澈只能跟着杭昕往脚下看,其实他很想望天:“他俩这是在约会么……”
  杭昕僵了僵,抬头回身道:“下月?”
  娄朗道:“空山君若不想被非礼,我其实日日去也可以的。”
  果然娄朗一说非礼,杭昕便蹙起了眉。
  娄朗目光在看到杭昕眉蹙起时便转开了,他望着远处道:“下月罢。”
  杭昕其实早已力不可支,他强迫自己站得笔挺,里衣已经又汗湿了一轮,这下听到娄朗说下月,他怔了怔,像突然泻了气似的,伸手扶住了凌寒。
  入手却不是凌寒剑冰冷的手感,而是温热的肌肤。
  低头一看,那一截红边朱纹的袖口下面,是一只握着自己的手掌。
  杭昕扬手就要甩开,却被握得死紧,娄朗道:“你在魂阵中差点失魂,此刻生气容易灵魂不稳,我替你疗伤。”
  杭昕仍是抽手。
  娄朗死攥着不放:“人家女子才如此扭捏,空山君竟比女子还羞涩么?”
  杭昕拧眉:“你不要这样,难道我们不可以像朋友那样杯酒共叙么?”
  娄朗两指捏住杭昕的手腕,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说话毫无费力之感,游刃有余地道:“不可以,我一看到你,就想亲你,想抱你,想娶你做岛主夫人,想做很多事,根本没办法和你当朋友。”
  娄朗充满进攻性地望着杭昕听得惨白的脸,没给杭昕消化的时间,接着道:“而且,我不需要朋友,我现在只缺一个夫人。”
  第88章 八十八 约会罢
  杭昕从未被人碰过身体,上次被娄朗握了手腕已觉得是奇耻大辱大打出手;而这次被这么捏着,他毫无反抗之力,虽然知道娄朗是在帮他,可娄朗说的那些话又轻薄又无礼,他听得羞愤不已的同时又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十分抗拒。
  无措、无地自容,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他不需要娄朗替他疗伤,他宁可自己回去闭关慢慢修养,于是执着地要抽回手。
  却根本抽不动,愤怒地去望娄朗,结果娄朗那个光棍居然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倾身靠近。
  吻过来的人不是贺嫣,杭澈下意识就要躲开,无奈操纵不了身体。
  这感觉于杭澈而言,简直无法形容。
  杭昕的身体直接僵了,想要偏头却被娄朗禁锢着动不了,脸上烧了起来,伸出空出的手,抵住了娄朗的肩,他声音低而坚决:“不要这样。”
  杭昕一辈子守礼克制,只被娄朗握手尚且羞愤不已,要是被强迫亲了……杭澈想,两世前的他,要是打得过,大概会和娄朗同归于尽罢。
  而娄朗没有卸力,僵持着,声音里含着笑意:“杭清望,你为何今日给我留了墨轩的门?”
  杭昕死抿着唇。
  娄朗又道:“你之前为何给我送酒?”
  杭昕垂下眸子不语。
  娄朗声音重了些:“我一直以来都说的很明白,我要娶你,你给我的任何回应我都会当成是你喜欢我。”
  杭昕缓缓抬头,注视着娄朗道:“娄朗……你我都是男子。”
  娄朗的目光一和杭昕的目光接上,便笑了:“还有其他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么?”
  杭昕撑直了手臂抵着娄朗又压过来的肩,坚决道:“荒唐。”
  “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放弃亲你,还有其他的理由么,比如说,你不喜欢我?”娄朗说完又加了力压过来。
  杭昕运转起灵力,死死抵着:“娄朗,你不要这样!”
  “上回你学我说‘若你偏不打’,学的很对,我娄朗就是别人不让做什么偏要什么,杭清望,你给我听好了,我偏要亲你。”娄朗说完不容抗拒地压了过来。
  杭昕脸上发烫,身上冷汗淋漓已经第三轮,内府冰凉岌岌可危,又掺杂进滚烫的羞耻之感,冰火交加、灵力耗损加上急怒攻心,一直勉力支撑的杭昕眼前一黑,抵着娄朗的手缓缓地滑下,重重阖上眼。
  正在努力转移视线的杭澈在视线黑暗之前看到在不远处的何无晴望了一眼这边的动静,沉默地低下了头。
  方才娄朗压下来时,杭澈一惊之下差点蹦出“追忆”,好在杭昕强迫自己断了神识,杭澈长舒一口气,又默念了几声嫣儿。
  念完之后,杭澈开始很严肃地思考要不继续呆在杭昕的记忆里,照娄朗杭昕二人的发展,越往后尺度可能会越大,受五感相连,杭昕被亲跟他自己被亲的感受是一样的。尽管杭澈一直说服自己娄朗就是贺嫣,但还是实在没办法把娄朗和贺嫣当作一个人。
  而且如此强势的娄朗,杭澈想了想娄朗和杭昕灵力对比,再想到洞房,一向从容不迫的涿玉君猛地惊出一身冷汗。
  杭昕到底修为高,神识崩断只有一刹那,神识续上时,听到耳侧有急风,应该是在御剑,微微睁开眼,看到抱着自己的一双手臂,红边朱纹的袖口。
  杭昕内府重重撞了一下,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
  一个攻城掠地,一个严防死守,攻城的那位节节逼近,守城的那位……打他不过。
  但凡要是打得过,空山君也不至于被纠缠逼迫到这种地步。
  思及此,杭澈警钟敲响:以后更要勤加修炼,否则有朝一日他家嫣儿修为来个突飞猛进……
  身后的人感应到杭昕动静,声音自耳畔传来:“你何至于气成这样?”
  杭昕偏头不语。
  娄朗还想说什么,大概是感到杭昕身体僵硬,低低地笑了笑,竟没有更进一步耍流氓。
  他们去的方向往杭家,半途中杭昕指了另一个方向:“去杭家别苑。”
  杭昕不愿以这种尴尬的方式回杭家。
  娄朗会意,御剑一转,把杭昕送到了别苑。
  娄朗似乎真有事要办,把杭昕放下后转身便出门,留了一句话:“这里也很好,一月后,我们在此处见罢。”
  这之后的记忆便都在杭家别苑了。
  杭澈算了算空山君出嫁前在别苑住了一年,也就是,娄朗和杭昕,只剩一年了……
  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逼得娄朗最后自爆?
  只可惜,杭昕这一年没有登上过连墓岛,修真界也没人有能耐了解娄朗动向,要知道真相,杭澈只能继续呆在杭昕记忆里,等杭昕嫁进连墓岛。
  画面一转,记忆已到了一月后,时间未到黄昏,杭昕心平气和地在看书。
  窗外有青光一闪,杭昕抬手,一只纸燕子停在杭昕手掌上。
  他像平时拆家信那般展开,看到里面的字时,手一抖,纸落到地上。
  纸上赫然四个遒劲大字:“嫁给我吧。”
  这肯定不是临渊尊写的。
  只可能是娄朗!
  可纸燕子是杭家秘术,从不外传,外家没有人会此秘术。
  杭昕重捡起纸,沿着纸边捏了捏,怔了怔,无奈地把纸放到桌上——这纸燕子是娄朗模仿的。虽然看起来也是纸燕子,但杭家凭的是巧妙的秘术,而娄朗是纯凭的是强悍的灵力。
  如此强大的娄朗,没有给任何人拒绝的余地,捏着那张纸,杭昕不发一言,手指抚过那四个字,停在纸边,似乎想揉了纸,可手指又迟迟没有用力。
  他端立在窗前站了一会,半晌转身,才走出两步,感到身后有异动,反手一捞,捏住了一只撞进窗户的纸燕子。
  紧接着,又来一只,二只,三只,很多只。
  折开来,写的都是流氓话:“想我了?”“在等我?”“嫁给我。”“美人。”“空山君,你真好看。”
  杭昕手撑在书案上,已经无法平静,他克制着没有不安走动。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自己面对娄朗时的手无足措和兵荒马乱,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念了一遍清心咒不管用,他便念第二遍,第三遍……像曾经他一丝不苟修练那样,一直念到自己心平气和,仿佛又回到原来那个心如止水的空山君。
  然后,他沉静地坐到院中摆了酒的石桌旁,一扬手打开了别苑的几层门。
  娄朗来时,见到门大开,在别苑外便笑了起来。
  杭昕坐得笔直,等娄朗进到别苑最里这进时,他对娄朗举起酒杯,连饮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