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竹笛
  对于像平云这样的城市来说,或许夜晚才是它苏醒的时候。
  马路两旁一字排开的路灯接替了太阳的位置,继续照亮向这座城市,和车灯,建筑装饰灯交相辉映,映的平云上空如同白昼。
  耳畔人声鼎沸,车笛声此起彼伏,这一片地域都沸腾了。
  天桥上,那个少年还伫立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和现实的喧嚣形成了一个极端的对比,宛若是两个世界的事物在这一刹那交汇在一起的产物。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缥缈婉转的声音飘入凌青云的耳中,后者身体微微一颤,又恢复了平静。
  在这个充斥着各种各样嘈杂声音的地方,忽然响起优雅的乐曲,绝对会成为众人注目的对象。
  事实也的确如此,天桥上的行人都纷纷望向乐声的源头——
  一个穿着普通的男子缓步走上天桥,一支竹笛横在嘴边,几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律动着。
  这沁人心脾的声音,就是从这支小小的笛子中传出来的。
  世上皆传音乐能影响人的行为,今日有此情景,才知所言不虚。
  过路的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放慢了脚步,生怕破坏了这笛声的意境,就连从天桥下驶过的汽车,即便前方有车挡路,也不再鸣笛催促,降下车速,悄悄开过去。
  短短数十米的空间内,形成了一个只属于吹笛人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他是绝对的主宰,其余的人,唯有噤声。
  笛声猛地变得激昂起来,和刚才的轻柔截然不同,充满了杀伐的气息,在场的人还沉浸在之前小桥流水人家的温柔中,转瞬间就置身于古战场之上,身边是千军万马,纵横厮杀,不知为何,在这铿锵有力的“战歌”声里,总能让人感到一丝悲凉,好似一代名将,胸有兵书万卷,心怀报国之志,奈何孤立无援,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苦苦支撑。
  曲子固然好听,却无人能说出名字,难道这首曲子是眼前的青年男子自己写的?看他的年龄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正是人生中最有干劲的阶段,为何能谱出这样的乐曲。
  看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巧的是,吹笛男子并没有直接从天桥上走过,而是像凌青云一样,斜靠在栏杆上,自顾自地吹奏竹笛,更巧的是,他待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凌青云对面。
  曲风再变,一股萧瑟之意以男子为中心向四周弥漫开来,这一段好似是承接着上一节的,描述了一个横尸遍野的战场,断剑折戟散落一地,再没有一个活口。
  一个没有胜利者的战役!
  曲声戛然而止,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过渡,直接就没了声音。
  笛声消失,喧闹的声音又渐渐高了起来,行人们再次提起速度,匆匆走过,刚才的音乐固然美妙,也不过是让他们枯燥单一的生活中多了一个插曲,没有人会在意这个青年男子是谁,也许等他们今晚回家,还会在饭桌上把这事当做谈资,和家人分享,但明早一觉醒来,谁也不会记得昨日在天桥上,有那么一个人,吹了一首绝世的笛曲。甚至可能,有相当一部分刚刚路过的人,已经忽略了这个插曲,在那些人心中,这笛曲,连谈资都算不上。
  这就是凌青云所在的社会生活的常态,忙碌奔波成了人生的主旋律,到底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听一首曲子呢?
  在青年男子演奏的时候,凌青云始终没有出声,闭着眼,感受着曲子营造出来的氛围。
  直到一曲终了,他才睁开眼,眼中多了一抹莫名的意味,自他来到这里开始,他第一次起身,迈开脚步,向对面走去。
  双臂架在栏杆上,凌青云单腿撑住身体。两人都没有看向彼此,一个低头轻抚竹笛,一个望向远方。
  “此曲何名?”凌青云缓缓说出四个字。
  “《无帝》。”男子话语间也很平静。
  “是个好名字,”凌青云称赞:“听你口音不像平云人,外地来的?”
  “和上司不对付,与其看他脸色受气,不如主动辞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玩玩,把想去的地方都看一遍。”
  “平云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楼还是楼。”
  “谁说的,平云古时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群雄云集之所,各方都时刻盯着这里,你可知道,历史如果倒退八百年,在这来来往往的人中,随便抓一个,都可能是某一方势力的眼线。”
  凌青云听到这句话,笑了笑:“这么说,兄弟你是来怀古来了?”
  “不怀古又能怎样,”青年男子无奈地耸肩:“我也想加入一方势力,战个痛快,这不没有生在乱世吗?也只有在梦里过过瘾了。”
  “兄弟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凌青云轻拍他的肩膀:“你会实现你的愿望的,怀古的时候可要留点心,毕竟战场太久远了,那种气息,不细心体会,是察觉不到的。”
  “多谢提醒,我会的。”青年点头。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若是有缘,下次相遇时请你吃饭。”凌青云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青年抱着笛子站在原地。
  “有缘吗?你也很有意思。”目送着凌青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青年也起身,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没有人会记得曾有一个少年,在这座天桥上从下午站到晚上,也没有人会记得,就在相同的一天,有一个吹笛子的青年路过这里。
  凌青云当然不是没事干在这里待这么久,他还没那么闲,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了。
  就在当晚,每个帝组的队员都收到了同一道命令:
  七天后,斩“阎王”!
  “阎王”安排的住处中。
  陆欣早就处理好伤口,此时正陪着陆杰站在阳台上看夜空。
  “小杰,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是姐不好。”
  “你说什么呢,姐!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倒是你,受了伤。”陆杰看到姐姐身上的伤,满脸的心疼。
  “傻小子,姐没事,这点伤算什么,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姐病得都躺在床上下不来,那段时间还是你来照顾我的呢!”陆欣为了保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他这些伤势是自己弄的。
  “当然记得,姐,其实我真的很怀恋那时候。”
  “为啥,你还巴不得你姐生病啊?”陆欣有点奇怪,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弟弟不对劲。
  “嗯,”陆杰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因为那时候的你,才是我真正的姐姐。”
  震惊!
  慌乱!
  陆欣整个人都僵住了,陆杰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姐,你总觉得我是小孩子,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你有东西瞒着我,”陆杰没有管自己的话会产生怎样的效果,继续说了下去:“原来我还只是怀疑,但经历了这次事情后,我确定了。”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姐。”陆杰一反平日里乖宝宝的模样,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紧盯着手足无措的陆欣,充满了压迫感。
  “我……”陆欣语塞。
  她能怎么办,直接告诉陆杰你姐姐是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杀手?那他会怎么想?心中那个天使般的身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取人性命的魔鬼,陆杰能接受吗?
  陆欣很纠结,她万万没想到,救出弟弟后,会面临这样一个抉择。
  “好了,姐,看你紧张的,我逗你玩呢!”就在陆欣举棋不定的时候,剧情突变,陆杰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微笑着:“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你这臭小子,敢诈你姐,胆肥了是吧!”陆欣借坡下驴,单手揪住陆杰的耳朵,二话不说就向上提。
  “别别别,疼!我错了,姐,快松开!”陆杰连连求饶。
  “下次还敢不敢逗你姐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陆杰赶紧答应,和身为男人的尊严比起来,他果断选择了耳朵。
  弟弟在姐姐面前丢脸,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哼!”陆欣满脸怒色,又狠狠转了一圈,这才松开手。
  “救命啊!”陆杰惨嚎,捂着耳朵飞速后退,一脸委曲地看着陆欣。
  事实上,陆欣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惊慌罢了,直到此刻她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刚才的经历太吓人了。
  “姐,我睡觉去了。”陆杰生怕再待在这里又要被欺负,赶忙找个理由开溜。
  “去吧,下次长点记性。”陆欣伸出食指在其额头上戳了几下:“再敢捉弄我,看我不把你耳朵揪下来。”
  望着陆杰走回屋内,陆欣心中的波澜还是久久无法平静。
  她一时间迷茫了,一直以来陆杰给人的感觉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没患病前,在学校里也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让干啥就干啥,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身份永远不会被其发现,可刚才陆杰的状态是怎么回事?那还是他吗?
  陆欣能确定,陆杰绝对猜到了什么,之所以忽然放弃追问,很可能就是为了不让两人难堪,自己不想说,他也不想听。
  那么以一场闹剧收尾,对大家都好。
  只不过陆欣担心的却不是自己身份被发现这件事,而是——
  到底哪个状态,才是真实的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