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第102章
  苏绿檀问起京中好不好了, 钟延光本想瞒着她, 又怕她多想, 索性说实话道:“皇上病了, 连着小半月没醒。”
  苏绿檀大惊, 问道:“那朝政是谁在打理?”
  “有内阁大臣, 还有三位皇子监政。”
  怀庆和三皇子乃一母同胞, 为朱皇后所出。
  眼下皇帝病重,即便从前皇后不大受宠,到底也是皇后, 理所应当伺候在天子身侧,皇子们早就住去了十王府,进宫到底是多有不便, 若是叫皇后一人控制了皇帝寝宫, 只要能找到玉玺,盖下传位的诏书, 买通几个近臣, 天子驾崩, 三皇子便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了。
  而且三皇子是嫡皇子, 大皇子虽然为长, 却不是嫡,虽说大业立太子重德行, 但嫡出的身份,到底是比庶出的更有说服力一些。
  如果真是三皇子继位了, 大皇子党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像定南侯府之流,但凡参与宫变,事后一定会被打为反贼,满门抄斩,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苏绿檀对朝堂之事知道的不算多,但朝中一些要紧的人事,她都知道个大概。三皇子比大皇子弱就弱在没有出挑的武官支持,若真兵戎相见,自然优势尽失,可若是朱皇后雷厉风行,一早治住了后宫,早早地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根本等不到皇子们短兵相接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刻,除非大皇子背上谋逆篡位的名声,否则绝无可能夺得皇位。
  谋逆篡位,写入史书,是要世世代代遭人唾骂,所以大皇子只能顺位,不能谋逆。
  钟延光紧紧地抱着苏绿檀,他知道她已经想了许多事,遂捧着她的脸,轻声问:“怕吗?”
  点了点头,苏绿檀面色微白,道:“有些怕。太夫人和老夫人都还在京中,我怎么放心得下。”
  闭上眼眸,钟延光道:“我也放心不下,不过御医说了,皇上一时还去不了,隔个十来天总会清醒一次。就是醒得时候不多,未必有精力下诏书。拿药吊着,还有五月多活头。”
  皇位坐到最后的时刻,身边关心根本不再是他的死活,而是他活着的片刻,能不能把事情交代清楚。若是交代好了,他的苏醒才是有价值的,若是无力交代,只怕是人人心里都想着,还不如早死算了,何苦拖累着天下的人。
  苏绿檀揪着钟延光的衣襟道:“靠着药续命,若是药出了问题……”
  皇帝要死不死,虎视眈眈的人,难免有沉不住气要推波助澜一把的,打死个别人背黑锅,便可拉开争夺皇位的序幕。
  “你放心,三皇子有皇后,大皇子有阉人。”
  苏绿檀又惊讶了,大皇子看着那么正派倨傲的人,竟肯走阉党的路子。
  果真是成大事不拘小节,这样的人将来成为帝王,至少不是昏庸之辈。
  苏绿檀又道:“你什么时候回京?”
  “我还想多陪你会儿,我说了,想看着咱们孩子出世的。”
  苏绿檀怀孕快四个月了,按照钟延光说的时间,他应该是赶不上看着她生产了。
  大事面前,苏绿檀也不会胡乱使性子的,她抱着钟延光道:“若能早些回去,你便回去吧,金陵离京城尚远,自有我弟弟和父亲照拂,我倒是没什么事。京中太夫人和老夫人就在天子脚下,我反而更担心。”
  抚了抚苏绿檀的头发,钟延光凝望着她,微皱眉头心疼道:“我知道,委屈你了……”
  女子生产本就是艰险之事,尤其头胎,钟延光若是不能陪着苏绿檀,他会感到遗憾自责,若是苏绿檀再出了点什么事,他只怕更要难过,甚至抱憾终身。
  笑一笑,苏绿檀面容明媚,安抚道:“夫君不必太过牵挂我,我父亲再怎么说也在金陵立足二十多年了,除非是和上次一样,是得罪京中贵人,否则旁人还没有那么容易撼动苏家。再者,还有你的威慑,在大局未定之前,我就更不会有事了。”
  钟延光吻了吻苏绿檀的侧脸,道:“好,到了时候我自会走,不过眼下不急,我在金陵还有任务,一时半刻也走不开?”
  “什么任务?”既提到朝堂之事,苏绿檀索性问个明白。
  钟延光道:“金陵卫所有个人我看上了,这次回京须得带上他和他手下的人,一同前往。”
  “是什么人?”
  “一个卫指挥使,今年才二十来岁,你不知道的。”
  二十来岁的正四品指挥使,官位很高了,苏绿檀道:“是世袭的吧,他父亲去的也够早的。”
  “是了,是清然在金陵游玩的时候认识的,已同我提过数次,我也派人详细地查过他,这回来也正式跟他打了照面。不过此人谨慎,还未有意归顺与我。”
  “非他不可么?”
  点了点头,钟延光道:“怀庆嫁给了承恩伯世子,承恩伯领着三千营,平日里练习巡哨,调动方便。”
  逼宫的时候,这三千人若能提早赶到紫禁城,优势就大了。
  知道完这些,苏绿檀果然愁上眉头,钟延光抚平她的秀眉,道:“不该告诉你的。”
  勾着钟延光的脖子,苏绿檀道:“你不告诉我,我更担心。”
  “现在好了,可还睡得着了?”
  噘着嘴,苏绿檀道:“睡得着。”
  钟延光笑一笑,起身去把烛火剪了。
  屋子里陷入黑暗,钟延光抹黑上床,跟苏绿檀齐肩躺着,拉着她的手,牵着手入睡。
  说是要睡了,其实两人都是睡不着的。
  钟延光闭着眼道:“早知道,明日再告诉你的,好歹今日能睡个整觉。”
  苏绿檀侧了侧头,看着黑夜里,钟延光五官精致的轮廓,道:“睡得着的,不过是现在睡不着。”
  翻了个身,钟延光侧躺着,在漆黑的夜里盯着苏绿檀,轻轻地吻了她的额角,道:“要不,我给你讲讲故事?”
  “你会讲什么故事?”苏绿檀奇了。
  钟延光道:“从前奶娘给我讲的,我说给你听。”
  “好。”苏绿檀双手搭在腹部,很享受地阖上眼皮,洗耳恭听。
  钟延光讲故事不大在行,不过是平铺直叙,不是那么有趣,但他声音浑厚,微微压着嗓音,更显低沉醇和,入耳非常舒服。
  苏绿檀倒不是被他的故事给催眠了,而是听着他平缓的声音入睡的。
  看着苏绿檀的眼皮子重了,钟延光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躺下跟着睡了。
  ——
  流光易逝,转眼便是三个多月后,苏绿檀有孕将近七个月,肚子已经鼓成球,身子重的走路都不大方便。
  九月的金陵,天气也渐渐转凉,苏绿檀最先换上了绸布衣裳,夏季里穿的绉纱裙子,全部被丫鬟收捡了起来。
  钟延光也愈发忙碌,这日回来,已经是天黑之后了。苏绿檀还在屋子里做针线。
  洗漱过后的钟延光,进屋就看到苏绿檀还拿着针,便道:“夜里还做这个干什么?仔细伤眼睛。”
  心里惦记着事,苏绿檀虽说不刻意去想它,终究是发愁的,扯了笑容出来,她道:“闲得无聊,阿弟白日要读书,你要上衙门,我不做针线,做什么呢?想看书,又不知道看什么好。”
  主要是根本看不进去书。
  钟延光坏笑一下,道:“针线到底费眼,实在要看,就看书打发时间,我去给你找一本书来。”
  说完,钟延光就翻动来金陵时的行囊,把压在最里面的《今平眉》给找出来了,放在苏绿檀面前。
  乍然看到《今平眉》几个大字,苏绿檀唰地脸红了,嗔道:“你怎么把这书带来了?”
  拇指擦了擦鼻头,钟延光道:“收拾行李的时候,随手就拿了来,本来还想把乌龟给你带来,怕路上照顾不周出了意外,便只让如茗先养着,等回去了,再交给你照料。”
  苏绿檀翻开书籍折痕最新最深的那一回,钟延光都还没看多少,她恹恹道:“罢了,我暂且不看了,最后一回要是结局不好,我又容易伤怀。”
  钟延光道:“那我先替看了,若是好,再念给你听?”
  思忖片刻,苏绿檀道:“好呀。”
  钟延光对烛夜阅,最后的两回里,平眉本想从男人的手里哄了放妾书,哪知男人不肯,还想把她送了人做个顺水人情,平眉经历太多,发现挣脱不过命运的桎梏,最后也无心挣扎,只想一死了之。
  准备好后事的平眉,平平静静地打发了丫鬟,要准备找出白绫上吊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热闹起来了,有人推了门进来,喊她出去看热闹。
  平眉心如止水,推脱道:“身子不舒服,懒得出门。”
  那人笑得暧昧,低声道:“老爷这两月失了两个孩子,请了和尚来做法事,那和尚长的可真俊美,若是还俗,还不知道多少姑娘家抢着要嫁,咱们也就这样了,你就不想去看一看?”
  若是个道士,平眉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听是个俊美和尚,心下意动,有些不切实际的猜想,半推半就地跟着人去了做法事的院子里,想一见庐山真面目……或许真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