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生前对这个媳妇满怀抱怨,可是现在她为了给孟家生孩子而死了,即便错在文琴,瞿英也充满了愧疚,因此对孟向文格外纵容,想把亏钱给文琴的都弥补到孙女的身上。
  江一留朝楼下走去,心里一直回想着刚刚听到的那段话,其实在他看来,这件事的错全在文琴,如果她不想生孩子,一开始就该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敢,那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如果孟家老两口一开始就知道她那个打算,压根就不会让儿子娶她。这年头的父母,有哪几个能接受思想如此新潮的媳妇。
  只是不知道现在他们对孟向文的亏欠还有多少,按照孟向文最近几年的行为,恐怕再多的疼爱与愧疚也会被耗光吧。
  “小宝,快快快,我们上楼去。”江一留走到一半,撞上了正要上楼的孟向学,满头思绪被打断。
  “我让你带的小人书你带了没有。”孟向学一身郁气一扫而空,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几本小人书来去去孟向文带来的晦气,江一留还没开口回答,就被兴奋的孟向学像赶鸭子一样地往楼上赶去。
  江一留看着充满活力的表哥,孟向文与他又有何干,反正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在乎的人,幸福快乐,这样足矣。
  第61章 三块钱
  江一留除了收集一些具有升值价值的小人书, 也收了些可能不值钱, 但是内容有趣的小人书, 毕竟这年头活动太少, 看书也是一个不错的消遣,这些书都被他藏在空间里。
  江一留假装从包裹里掏东西,偷偷从空间里偷渡出来几本孟向学上次没看完的小人书,就把那个叽叽喳喳的小表哥给打发了。
  第二天一早, 江一留醒来看见孟向学红通通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就知道昨晚他一定是熬夜看书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江一留想着今晚一定要注意着点他的动静。
  “大妮啊, 你身上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吧, 还是你妈的旧棉袄改的,都大姑娘了, 一直穿旧衣服怎么行,等会姑姑给你些布票,你带着两个弟弟去供销社看看, 让弟弟们给你参谋下,选一身漂亮的衣服。现在供销社出了一大批成衣, 不用自己回家裁,直接就能上身, 虽然贵了点,但是方便,我做个路过看了眼, 有些就适合你们小姑娘穿。”
  一大早,饭桌上江大珍忽然说出这么一段话,让江大妮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眼坐在主位的孟大昌和瞿英,咬了咬下唇,有些担心两位老人不满姑姑的做法。毕竟这年头,布票可是很难得的。
  “对啊,大妮,你姑姑说的没错,大姑娘了是该好好打扮打扮。”昨天晚上,江大珍早就和瞿英通过气了,也知道江大珍是为了明天向前进上门的还是,让两个小年轻给彼此一个好印象。瞿英一点都不生气媳妇帮衬娘家人,她也是女人,自然知道江大珍的心思,相反,对于江大珍的坦诚,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孟家的条件估计在整个县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不是因为他们赚的多,而是因为家里人口少,一家六个人,三个正式工人,一个退休工人,每个月的工资加补贴都不是小数目,孟大昌是孤儿,瞿英和娘家人在战乱的时候走失了,两个人都无牵无挂,没有穷亲戚要接济,而且两人这辈子就只有孟平川一个儿子,什么都是留给他的。
  孟平川和江大珍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上交一半作为生活费,其他的都可以自己随意使用,孟平川的钱一直都是放在江大珍手里的,只要她想,私底下接济娘家,瞿英也不会知道。
  不过江大珍很聪明,做事有分寸,每次想往娘家拿什么东西,也会提前告诉瞿英一声,让瞿英觉得这个媳妇乖巧懂事,婆媳之间相处,自然也就更融洽了。
  “姑姑,小舅舅给大姐买了布,奶奶和妈妈已经在帮大姐做衣服了。”江一留心里有数,姑姑忽然想起帮大姐买新成衣,绝对是为了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向前进,这让他有些不高兴,气鼓鼓地说道。
  “舅舅是舅舅,姑姑是姑姑,能一样吗!”江大珍瞪了眼拆台的小侄子,往热腾腾的豆浆里加了半勺糖,端到他面前:“喝你的豆浆去。”
  江大珍有些纳闷,小宝平时挺机灵啊,这白赚一件衣服的事怎么就推了呢,她哪里知道江一留此时欲哭无泪的想法啊。
  江大妮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根据小姑姑这些日子的表情,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这个年纪的女孩,对于自己的未来都是有些期盼的,她知道姑姑给她选择的对象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心里有些小小的期盼又有些羞涩,一手端着白粥,恨不得把脸埋进粥碗里。
  江一留自然没有错过大姐的表情,这让他有些纠结,如果那个人真的不错,大姐又喜欢,那他还应该阻止吗?
  江一留食不知味地喝着豆浆,机械般的嚼着手上的馒头,思绪有些复杂。现在他还没见过那个向前进,一切还是等见到了真人再说吧。
  吃完饭,江大珍将一个灰色的布夹子递给江大妮:“里头的布票应该够了,几天你也别上班了,我帮你请一天假,你就好好陪小宝到处逛逛,袋子里还有点钱,到时候你给两个小的买点吃的,别让他们饿着。”
  江大珍站在家门口对着江大妮说道,江大妮还想推拒,被江大珍塞了回来:“我上班快迟到了,你也别推了,以后等你结婚了,再孝敬姑姑也是一样的。”
  说完,江大珍乘上自行车的后坐,用大围巾将脸裹住,由孟平川带着去上班去了。孟大昌早两人一步离开,江大妮看了看手里的灰色布夹,抿了抿嘴唇。
  “好了,家里的事都做完了,大妮啊,你就带着向学和小宝出去逛逛吧,家里有我看着呢。”
  江大妮和江一留帮着瞿老太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还把客厅厨房重新打扫了一遍,连以往最爱躲懒的孟向学,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弟弟都在干活,也不好意思地上前帮了忙。
  瞿英看江大妮还有上二楼打扫的架势,忙把人推了出去,在磨蹭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到衣服呢。
  大妮这才不好意思地出了门,站在小巷口,望着眼前两条马路,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
  “大姐,你怎么不走啊。”孟向学有些纳闷地说道。江一留看出了大姐的窘境,恐怕来城里这些日子,大姐还没去过供销社吧。
  “大姐,往那走。”江一留干脆走到前头带路,他跟着江大海和舅舅顾夏实来了县里好几次,主要的路都摸熟了。
  江大妮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跟着弟弟朝前头走去,孟向学拍了拍脑袋,大姐来了这么些日子,他还没带大姐出来逛过,真是太粗心了,接下去的日子可要带大姐多出来走走。孟向学心里想着。
  十几分钟后,等他们赶到供销社的时候,供销社门口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位大姐啊,这明明就是钱嘛,咋就不能买东西了。”
  一个驼着背的老汉站在供销社的门口,他的面前是一个一手叉着腰的泼辣女人。那个老汉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棉袄,鼓鼓囊囊的,衣服上打着好几个补丁,里面漏出一些麦秸来。可以看出,老人的衣服里塞得根本就不是棉花,看上去厚实,可是根本就不怎么保暖。
  老人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双眼浑浊,眼球表面凝聚着红色的血块,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的十指关节突出,手上的皮肤像干枯的老树皮,处处都是皲裂的伤痕。
  此时他手上拿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钱,看着眼前女子的表情满是哀求。
  “你个死老头,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样啊,都跟你说了这三块钱面值的纸币早就作废了,你无论走到哪都买不了东西,而且你看看你手上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这点布票还想买衣服,我看做梦来的快一些,走走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女人没好气地把老头子往前一推,那老汉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没看到人都一把年纪了,你家没老人啊,也不怕遭报应。”围着的人都对那女子表示了谴责,纷纷上前把老人扶起来。
  “呵,你们人好,那倒是出钱给他买布啊,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那女人丝毫没有因为大家的指责而害怕,反而气焰更加嚣张,这年头能在供销社工作的,都是有点来头的,一个个心高气傲。
  这下子,围观的人也没话说了,谁也没钱给陌生人买布料啊。
  “这位大姐,你再瞅瞅,这三块钱是国家发给我的,怎么会不能用呢,你再瞅瞅。”老汉被扶起来,也没来的及拍身上的灰,颤颤巍巍地从一叠毛票里掏出来一张面值最大的三块钱纸币,像那女子递过去。
  老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怎么就不能用了,他难得才从山里出来一趟,为的就是用这么多年牙缝里扣下来的钱给闺女做一身新衣裳,闺女这辈子都没穿过新衣服,嫁人的当天,他这个没用的爹总得让她长回脸。
  老汉都想到自己拿着布匹回去时闺女的笑脸了,可这钱,怎么就不能用了呢。
  “都说了不能用,你烦不烦啊。”女子将老汉的手一拍,他手上的纸币被拍飞,掉到了江一留的脚下。
  江一留看着眼前的这张三块钱面值的纸币,这套纸币是我国发行的第二套人民币,发行时间是1955年,这种三元纸币在六四年就停止兑换和流通,那段日子国家开始回收这种三元纸币,也不知道眼前的老人为何没有去信用社兑换,不过现在都七几年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换,江一留有些不清楚现在银行的规矩。
  他看着手上还算新的纸币,内心有些激动,第二套人民币,除了这稀有的三元纸币,其他的他都收集齐了,要知道,这完整的一套纸币,在后世被炒到了几十万的高价。
  在江一留沉思的时候,已经有人向老头解释了供销社不收三元纸币的原因,老头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小娃子,麻烦你把那张钱还给我吧。”老头神色暗淡,朝江一留伸了伸手,碍于大姐和表哥在场,江一留将纸币递了回去。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不买东西的别再这里挡着。”女子像得胜将军一样,拿着鸡毛掸子朝人群挥了挥,对比老人黯然离去的模样,让人心里更不是滋味。
  “大姐,表哥,你们等我会,我马上回来。”
  江大妮带着孟向学走到了供销社里头,挑起了衣服,江一留咬咬牙,往老人消失的尽头跑去。
  “等一下,老爷爷。”江一留朝着前头佝偻着背走着的老汉喊了几声,老汉回了头,眼眶通红,他看见追上来的江一留,用衣袖抹了抹脸,和善地说道:“小娃子,你有啥事啊。”
  “老爷爷,我用这块布和你换那三块钱。”此时江一留手上放着一块军绿色的布料,大小刚刚好能裁一件绿军装,这也是现在最时髦的衣服款式。这么大的布料,除了足够的布票,起码还得花个十几二十块钱。
  “这.......”老汉双手颤抖,想摸摸那崭新的布料,又怕自己的手把好好的布给勾坏了。
  “小娃子,你把这块布拿出来的时候,你妈不知道吧,快点拿回去,不然就要被打屁股了。”老汉内心一番挣扎,还是拒绝了江一留的提议,并且好心劝说道。
  “没事,我家有的是钱——”江一留昂着头,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副天下第一,老子第二的架势,把老汉唬的一愣一愣的。
  今天他身上穿着的是孟向学的旧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老头觉得,这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闺女的婚礼一辈子就只有一次,老汉想了想自己年近四十才得来的宝贝,为了她,自己就昧一次良心。
  老汉咬咬牙,做足了心理斗争,可是终究做不出这个决定。
  “我就要那三块钱,爷爷,你就跟我换吧。”江一留看出了老人的动摇,再接再厉地磨到。
  “你要是真想要,这钱就给你了,反正也没用了。”老人叹了口气,他一辈子都没做过没良心的事,如果他真的骗了一个孩子,女儿即便穿着新衣服出嫁又如何呢。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包裹里拿出那张纸币:“本来我就打算回去烧了它的,你喜欢就收着吧。”
  江一留有些呆愣,接过老爷爷递过来的三块钱纸币,咬了咬下唇。
  对于老人来说,这张纸币必然不会好好保存下去,或许,给他点真真有用的东西才是最合适的。
  江一留接过纸币,将手上的布匹往地上一放,头也不回地跑了个没影。
  “小娃子,小娃子!”老汉佝偻着背,根本就追不上他,气喘吁吁地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布料,布料有点重,中间还有块微微鼓起的东西,老人将布料掀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小袋包裹严实的白面还有一块新鲜的猪肉。老人的嘴角抽动,望了望江一留远去的方向,浑浊的眼里滑下一行热泪:“好人呢,好人一定要有好报啊。”
  老人将布料和那一小袋白面猪肉仔细塞进怀里,佝偻着背,继续朝刚刚行走的方向走去。这下子,女儿可以有一场体面的婚礼了,他也对得起早死的老婆子了。
  江一留看着老人走远,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摸了摸怀里还有些余温的纸币,转身离开。
  第62章 复学
  “小宝, 你跑哪里去了,一下子就找不到人影了, 下次有事离开告诉大姐一声, 知道吗?”江大妮站在供销社门口,跟孟向学两人探头四处张望, 见到江一留的身影,高兴地迎了上去。
  江大妮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关切地叮嘱道。
  “大姐, 我肚子饿了, 去买了三根麻花,你们也吃一根吧。”
  江一留手上抱着一包黄油纸,里头盛着三根炸的金黄酥脆的麻花, 表面挂着白色的糖霜, 看上去十分勾人食欲。
  “不是才吃完早饭吗,怎么又饿了,是不是没吃饱啊。”江大妮摸了摸弟弟的肚子, 平坦干瘪,看样子今天早上真的没吃饱。江大妮有些自责, 弟弟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怎么不盯着点, 反而让他饿了肚子。
  其实都是因为江一留早上光顾着想那个素未谋面的向前进,只吃了一个包子, 喝了一碗豆浆,这对每天锻炼,胃口逐渐变大的他来说根本就填不饱肚子。
  “今天国营饭店还卖麻花了, 中午我可得让我妈多买点。”孟向学没有跟小表弟客气,拿过一根麻花开心地啃了起来。
  这年头油是十分珍贵的物质,麻花耗油大,国营饭店一个月也就卖个两三次,能买到全凭运气。
  “这一根我帮你们收起来,你们等会要是饿了和大姐说。”江大妮没有吃剩下的那根麻花,反而用黄油纸仔细包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背着的斜挎包里。
  江一留也没有反对大姐的举动,反正到时候那根麻花他和表哥都不会吃,最后还是会进大姐的肚子。
  “大姐,你选好衣服了吗?”江一留看了看大姐空荡荡的手,好奇地问道。
  “没,大姐说等你回来选。”孟向学满口麻花,含糊着说道。
  “要不咱别进去了吧,舅舅不是给买了布了吗。”临门一脚,江大妮反而有些退缩,刚刚供销社社员那泼辣刁钻的模样也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大姐,你要是不买我妈你姑姑铁定生气,来都来了,不进去怎么行。”孟向学三两口吃完手上的麻花,拉着江大妮往供销社里头走去。
  临近年末,供销社货物的种类丰富了不少,各种糖果瓜子都堆得高高的,放在货架上。柜台里站着三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在外头叫骂的女子,不知聊到了什么,三人捂着嘴,咯咯咯地笑着,花枝乱颤,根本没有搭理进来的几人。
  除了被码的整整齐齐的布匹,墙上还吊着几件成衣,都是最普通的款式。
  七十年代,几乎所有人的衣柜里,都只有蓝、黑、灰三种颜色的衣服。这个时期,中国工人的制服也多为蓝色,甚至有西方媒体报道这一现象,将中国人形容为“蓝蚂蚁”。
  但是,无论外界如何看待,在这个时期中国人的心里,能穿上深蓝色的工作服和草绿色军装,是一件无比荣耀和自豪的事。
  江大妮淳朴善良,可还是有些小女孩的心思,一进到供销社,所有的目光就被吊在墙上的一套军绿色的女式军装给俘获了。
  “同志,那套衣服多少钱。”
  比他们早进来的一对母女显然也看上了那套衣服,向站在里头闲聊的柜员问道。
  “四尺布票,外加二十五块钱。”说完将头扭了过去,继续几人刚刚的话题。
  问话的中年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乖乖,这么贵啊,算了,咱们别买了,妈回去用你哥哥那套旧军装帮你改一下吧。”
  女子纠结了片刻,对站在身旁的女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