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没事的。”谢初再次安抚她,“你就听我一次?以往总是我妥协你,这一次,换你来妥协我,行不行?就这一回。”
  沈令月沉默了。
  她低下头,发丝滑落过肩,遮住了她的大半面容,也遮住了她的神情。
  “表哥……”她轻声道,“你告诉我,你之所以选择闭口不言,在这天牢里耗着,是不是因为……大哥?”
  第73章 用意
  谢初神情一变, 又立刻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探究之色:“为什么这么说?”
  沈令月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变化, 但也不妨碍她继续自己的猜想:“为什么?”她轻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直觉吧。”心底却浮现出那一天沈跃对她说静观其变这四个字时的神情来, 当时她就隐隐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总觉得她的大哥在计划着什么,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征兆, 可她并没有在意,毕竟沈霖是一定要除去的,她没有阻止的道理。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 这一出好戏里竟还有谢初的份。
  沈令月低着头,轻声诉说着自己的心中所想:“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被沈霖算计了, 毕竟不久之前我们和他才有过摩擦, 他又素来心思深沉,不可能只为了挤兑我就领着苏力金出现在我们的跟前,定是还有后招,那一天的事只不过是块用来铺路的垫脚石, 而这个后招——”
  她抬起头, 直直地盯着谢初看:“——就是这一次的刺杀事件,是不是?”
  谢初也看着她,神色镇定:“听起来, 这些都和你大哥没什么关系。”
  “是。”沈令月道,“所以我一开始完全没想到大哥的身上,可现在想想,若是你真的只是中了沈霖的计,绝不会这么安分地待在天牢里,你大可以为自己分辩一番,不管父皇他们信还是不信,你是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泰然自若的。”
  “所以呢?”谢初含笑问道。
  “……”沈令月敛了眸,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洒下一片阴影,“所以,你一定是在计划着什么,而这个计划和我大哥有关,或许……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是大哥授意的。”
  看着她低垂着眼安静柔顺的模样,以及即使是在昏暗的油灯之下也依然泛着水润光泽的粉嫩樱唇,谢初心里就涌起一股想要亲上去的冲动,但到底忍住了,现在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移开目光,交叉着抱起双臂走到一边:“你想多了,我也想早点从天牢出去,只是鸿胪寺夜半走水,苏力金遭人刺杀不算,还死了一个使臣,而就在这个时间,我提着剑出现在苏力金的房间里,他甚至还在我的跟前倒进了血泊之中,如此百口莫辩的情景,我就是想解释也没法解释,这天牢自然也出不去了。”
  沈令月笑了:“表哥,你觉得这些话能骗得了我?”
  “我没有骗你,现在的情况的确对我很是不利,说是百口莫辩也不过分。”
  “那你就这么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嗯。”
  嗯?他说“嗯”?
  沈令月惊呆了,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表哥,你这么拖着,是有什么计划吗?”难不成他和大哥还想来个将计就计?可这些计策大可告诉她啊,就算他们不想把她拉入浑水,也不能就这么瞒着她啊,她又不是行事莽撞的人,不会因为贸然行动就毁了他们的计划的,如果像现在这样继续糊弄着她,那才会弄巧成拙呢。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表哥,你和大哥是准备来一个将计就计吗?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他什么都不肯说,那就让她来说好了。“你们想借着这件事把沈霖拉下马?可是表哥,有些事你是不能插手的,这——这很危险!”
  虽然她和沈跃都想把沈霖拉下马来,让他再不能翻身,可是这些事让他们来做就行了,又为什么要扯上谢初?就因为他们将来会是一家人,所以现在理当出手相助吗?
  头一次,沈令月心底对沈跃生起几分埋怨来,她知道这种事并不新鲜,就是朝堂之上也免不了党派纷争,可她还是不能接受,为什么偏偏是谢初?
  谢初沉默了片刻:“我只能说,这件事的确有我自己的考量,但和你大哥无关。最起码,在天牢这一件事上,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和你大哥没有关系。”
  “那就是说,在别的地方和大哥有关了?”沈令月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你果然是和大哥在联手计划着什么?”
  “也不算。”他想了想,终于松口透露了一点消息,他总是架不住沈令月的要求的,“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依旧不清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又都有谁参与了这件事。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也是为了查清楚这一点。”
  沈令月更不明白了:“可你要是想查清楚一切,更应该摆脱刺杀孟邑王子的嫌疑才对,要不然你一直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又能做什么?”
  谢初道:“引蛇出洞。”
  沈令月舒了口气,总算是让他说了一回实话,虽然这句实话她早就在心里猜到了,但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他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表哥,你想引谁出来?刺杀孟邑王子的幕后主使,还是——”
  “都有。”谢初道,伸手抚上沈令月的鬓发,顺着她柔顺的发丝缓缓滑落,手腕上的镣铐发出一阵轻响,“令儿,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件事牵扯甚广,你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沈令月一怔,终于意识到了今天的谢初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表哥,你刚刚叫我什么?”
  谢初笑道:“怎么,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吗?”
  沈令月脸一红,讷讷道:“没有……”只是他在这么个紧要的关头改称呼,总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为了专门安抚她一样,不过她也明白,谢初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那么她就算再问也是徒劳无功,不会再得到别的答案了。
  一点点就一点点吧,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也能让她安心一点。
  但还有一件事,她是必须要告诉谢初的,要不然他很有可能会在这上面栽个大跟头。
  “表哥。”想到这里,她就抬头对谢初道,“既然你想留在这里,那我也不劝你了,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不理会三司,也可以死咬着不对父皇松口,但你若想就此欺瞒父皇,却是万万不能的!父皇他——”
  她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儿词句:“——父皇他是君,是最能做主的那个人,掌握着生杀予夺,若是你因为他往日里喜欢的你缘故就想欺瞒于他,那就大错特错了。我知道,你对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是不是?”
  谢初挑了挑眉:“怎么说?”
  饶是心情沉重,见到他这般反应,沈令月也依旧忍不住微微笑了,他还真是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心思,这么直白的反问,就差把没错两个字写脑门上了,还真是不怕她生气啊。
  不过她也的确没有生气,她还犯不着气这个。
  她笑道:“你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早在御马苑里见到你时我就察觉到了,在一开始,你对我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对不对?”
  其实这很正常,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只是天子二字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心生畏惧,但对于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居低则畏高,居高始知貌。
  站得越高、知道得越多,对于天家的畏惧就会越少,当伸手就可触及穹顶青空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尤其是像谢初这样的,本就出身于世家大族,自身也有能力,得她的父皇青眼看中,还是她父皇的侄子,她的表兄,这一层层的关系叠加起来,让他对皇家再生出什么敬畏之心来也难了,更遑论他自己本就是个倨傲的性子。
  这一点她能察觉,相信她的父皇也能察觉,放在平常,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因为鞠躬谄媚的人他们见得多了,像谢初这般少年意气又有着不卑不亢的性子的,他们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呢?
  但这些都只是就平时而言的,往日里她的父皇不在乎这些,不代表现在也不在乎,尤其是在这件事还牵扯甚广的情况下。
  沈令月很怕谢初因为她父皇素日里对他太过宽和而得意忘形,生出一些危险的想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