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娘子,这是当朝孝义王。”跟在后边进来的牛大壮连忙介绍。
  顾默默提裙双膝跪地:“臣妇牛门顾氏叩见王爷。”依大治律见亲王须伏而拜谒,跟在后边出来的蛋蛋抿抿唇,也走过来跪拜。
  “恭人不必多礼,请起,倒是本王冒昧来访,打扰了。”
  不一时冷嫂子、周和、内院里做活计的阿蛮都出来跪迎。孝义王不过挥挥手也就罢了,牛大壮恭请他进内院正堂,顾默默则命阿蛮端了热水,新布巾进去伺候梳洗。
  除了孝义王,还有跟来的八位护卫,顾默默无奈,这位孝义王也太随性了。忽然带这么多人来,就是想买些吃食都没处买。
  冬至是个安身静体的节日,从百官到商贩全部放假歇业,也只有牛大壮这样的还需要当差,可是这样的日子要去哪里买吃食?
  顾默默一边下饺子,一边让冷嫂子收拾些萝卜、豆腐、肉丁出来,准备给那些侍卫做疙瘩汤。她一边忙碌一边思索:牛大壮是岳绍辉亲卫出身,按理该是太子一系。就算不是太子一系,亲卫要避嫌,也断不可能跟孝义王走到一起,今天是为什么?
  一会饺子下好,并四个小菜,还是由阿蛮端进去伺候,蛋蛋则由周和照顾一起在西厢吃饭。
  冷嫂子手脚麻利的炒臊子,搅面糊做疙瘩汤。顾默默在灶下烧火,思索牛大壮和孝义王的事情。
  不一会满满一锅浓浓的疙瘩汤好了,顾默默还应景的放了些煮熟的饺子。领着冷嫂子给护卫们送去。
  八个护卫分两列站在正屋门外。
  “各位辛苦了,饭食虽然粗陋却也热乎,不知几位如何用饭?”顾默默笑着问道。
  最近顾默默也算是名人,更何况还有正四品的诰命,如此和气让几个侍卫受宠若惊。
  一位小头领抱拳回道:“劳动恭人实在惭愧,我们四人一组换班吃。”
  “都是当差人何必客气。”顾默默一边笑着说,一边领着四个人到东厢客房吃饭“今天是冬至,原本该请诸位吃饺子,只是太过匆忙 ,就在这疙瘩汤里应景放了几个,诸位莫怪。”
  这些侍卫也曾跟着孝义王到别人家去,也受过别家的热情款待,可是像顾默默这样,女主人亲自招呼的却没有。
  “恭人太客气,实在是我们王爷羡慕牛将军的箭法,一心想学才冒昧来打扰。”
  原来如此,顾默默不动声色的笑着说:“我夫君笨嘴笨舌怕是会耽误王爷。”
  “牛将军也再三辞过……”
  等顾默默领着冷嫂子出来,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真笨,推辞都不会,顾默默笑着回到厨房。
  午后牛大壮照例练石锁,不过这次多了孝义王。顾默默领着蛋蛋笑吟吟走过去屈膝说:“天气寒冷,还是请王爷屋里坐吧。”
  “不必,本王特意跟着牛将军一起操练。”孝义王挽起袖子准备提石锁。
  顾默默笑着说:“王爷为习武也是用心。”
  “谁叫你家将军竟然不会教,本王只好跟着他自己琢磨。”念在饺子还算美味的份上,孝义王总算没把对牛大壮的怨念表现出来。
  “王爷想学箭法,何必舍本逐末?”顾默默笑吟吟的说。
  听到妻子的话,牛大壮眼睛隐隐闪了闪,娘子要帮他!不过面上却是好奇的看着顾默默。
  “恭人有什么高见?”孝义王眼睛亮晶晶的问,难道她有什么好办法。
  “夫君的箭法,也是有人教的,王爷何不把他的师父请来?”
  孝义王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恭人果然聪明,本王怎么没想到这法子!”
  顾默默笑容不变:“王爷只是一心想要学的上好武艺,报效国家,一时情迷而已。”
  牛大壮憨憨的笑了:“微臣的师父这么巧就在京城。他原本是鞑靼人,因为心爱的妻子被头人所害,才射杀头人逃到咱们大治。”
  “好,天助本王!”
  “不过我师父一直被岳将军供养在府中……”
  孝义王一挥手不在意的说道:“在大皇侄那里更容易,一家人,本王去说一声就行。”说完他眼光无意中扫到了蛋蛋。
  “好漂亮的金童子。”
  眼前的孩子粉妆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唇红齿白再加上漂亮的虎头帽,宝蓝色团福字的绸棉袄棉裤,分外招人喜欢。
  “本王成亲一年多,王妃没有动静,不如让这孩子去王妃的床上滚滚。”孝义王自说自话的接着安排“刚好王妃挺喜欢恭人的画……”
  “这样就麻烦恭人带着令公子,一起去王府做客,一来替王妃作画,二来让这孩子也给本王召个金童子。”
  顾默默笑着屈膝:“王爷抬爱,臣妇和庆年感激不尽。只是王爷龙子龙孙血统高贵,长子也应当由皇家血脉的儿童来召,方显王爷的重视。”
  既然牛大壮不想跟孝义王走得太近,顾默默就不能让蛋蛋去滚一滚。
  越好明天去王府作画的时间,孝义王带着他的护卫,急匆匆赶去岳绍辉的将军府,他一定要学的上好箭法,将来总有一天能用上。
  这一晚,牛大壮陪着妻儿歇在正屋。平常他不太歇在这里,因为睡在这里就表示……今晚没戏……
  “娘子,都是为夫带累了你。”牛大壮低低的说。
  为了救人顾默默露了画技,于是有了为陈贵妃作画的事,鞑靼挑衅承平帝才会召见。牛大壮知道自己的娘子,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可是为了帮他赎回弯刀,后边引来一堆麻烦。
  不仅是皇亲贵族来找她作画,现在京城大小官员谁不知道顾默默,慢慢的京里人都会知道,以后顾默默走出去难免会多些议论麻烦。
  顾默默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有什么带累不带累,人命比什么都重。再说我上次替玉宜公主作画,公主还赏了七宝梳篦和锦缎,比卖画还赚。”
  玉宜公主是太子的嫡妹,今年三十多岁看起来很温婉和气。
  顾默默帮牛大壮掖好被角,说道:“人命当前、国事当前,都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我很乐意,别想了睡吧。”
  待顾默默睡着,牛大壮悄悄的帮她把被角掖好,至于蛋蛋睡觉从来不动。
  牛大壮看着顾默默的背影,目光中含着万千情意和愧疚:娘子,谢谢你替我打发了孝义王,娘子你是不是猜到了我是太子一系的?对不起我还不能跟你坦诚……
  宫里的承平帝得知,八皇子被顾默默劝去和牛大壮的师傅学射箭,笑着对贵妃说:“朕就知道牛爱卿不行,恭人也能想出法子帮牛爱卿解围。”
  说完承平帝也是感叹:“美人易得,但是像牛恭人这般聪慧知进退的,实在难得”
  陈贵妃并不接顾默默这个话头,只是懊恼的说:“都是臣妾望子成龙心切,竟然一时糊涂,忘了亲卫不能和宗室多接触。”
  “你呀就是多心,彦儿哪有那么多心眼,他啊就一门心思的想当大将军”
  陈贵妃笑着应到:“还是陛下了解皇儿。”
  两个人慢慢的说到别处,只经此之后,陈贵妃讨厌上了顾默默:竟然坏了本宫好事。其实她讨厌顾默默不光为这件事,顾默默身上有太多让她嫉妒的地方。比方说有一心爱她的牛大壮,比方说美丽的容貌,比方说皇帝的赞赏……
  顾默默知道她现在是‘名人’很不愿意出门,所有的事都安排冷嫂子出门办。恰好冬天越来越冷,就大部分时间都和蛋蛋窝在家里读书,过了年蛋蛋就六岁了,周和九岁,顾默默慢慢的开始教两个孩子写字。
  腊月底,杏花村。
  牛三旺和杨秋娘面对笑的和气的程氏,有些畏手畏脚。毕竟人家穿着、口音、来头都比他们高太多。
  “我们小姐念着太爷,奶奶在乡下过年,心里很不是滋味,特意派老奴来接两位上京团聚。”
  杨秋娘手心捏把汗:“你们老爷怎么说?”
  “老爷并不知道,大娘一向管得严,老爷纵是有心也无力。”
  夜里牛三旺说:“咱可不能去,那死崽子不喜欢咱们,更何况还有那泼妇。”
  杨秋娘却有些沉吟:“他爹,你想想他现在可是四品官,比宝鸡府的知府大人还高两级。”
  “那又咋样”说起来牛三旺也是愤恨“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养大他!”
  “悄声!”杨秋娘捶了他一下“不管咋说,他现在官大得很,死活赖上就只有好处。”
  “哼,那狼崽子能给咱们什么好处?”牛三旺粗声粗气的虚张声势,陈宝珠到底怎么没的,他心里清楚地很,他现在是真后悔当年没弄死牛大壮。
  杨秋娘却有自己的心思:“承祖过年就叫十六了,咱们到底是老子娘,去京城死活缠上大壮,说不得也能借光给承祖找个官家小姐做妻子,就是不行也能找个富户多得些嫁妆,往后可就不用再受苦了。”
  牛三旺不吭气。
  “他爹,你到底在怕啥?反正上京也不要咱们一分一文。去了咱们做长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还能不要脸面?我可是听人说当官的不孝是要除名的。”
  牛三旺还是不吭气。
  杨秋娘有些急:“你傻啦,你看看陈明德家,自从年初那封信,他们家就又是买地又是盖新房。你才是亲爹,你怕啥?”
  杨秋娘这会已经忘了,当年为了让牛承祖名正言顺的生下来,而陷害牛大壮的事情了。
  牛大壮年初让程光不仅带回来信,还有银票给陈明德,信里说的很清楚谁家多少,谁家多少。陈明德家是大头,还有九外爷家,就是几个远点的舅舅家也没空,唯有牛三旺这里只字未提。
  牛三旺当时羞的好些日子没出门。
  “老娘就不信,缠不住他!实在不行咱们跪他家大门外哭闹,不给我点好处,他这官也别想当。”这几年又过起穷日子不说,还有牛承祖的婚事压在身上,杨秋娘豁出去了。
  听到这混不吝的法子牛三旺心动了,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信牛大壮敢让他跪。
  第50章 过年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顶银胡同的牛大壮家也一样。大门上贴着彩印的门神, 两边是红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门檐下还挂着大红灯笼。
  进了院子, 不仅各处的屋檐下都挂着红灯笼,就连龙爪槐和梧桐树也点着花灯。正屋里更是年味浓郁, 一桌子满满的鸡鸭鱼肉,水酒、饺子。
  还有高脚盘装的:深红色枣脯、雪白里透些淡绿的冬瓜条、琥珀色的杏脯、黄亮的姜糖片。另一些高脚盘装着瓜子、花生、炒栗子、干核桃。
  洁白的窗纸上贴着各色火红的剪纸:喜上眉梢、连年有余、花好月圆……屋里的炕烧的火热, 整个屋子里春意盎然。
  平常总是素净的冷嫂子, 也在鬓间簪了两朵红绒花并一根银簪子,穿着崭新的绵襦裙。这会她正坐在桌旁笑着看蛋蛋。
  蛋蛋还小不会放炮,掀着棉门帘往院子里看。院子里周和也是一身崭新的绵衣绵裤,他嫌戴帽子麻烦,这会光着头小心的拿着线香, 点炮竹玩。
  炮竹并不很大,大约寸许横躺在地上。周和蹲在地上, 身体向后靠尽量伸直胳膊,小心的用手里的线香去点捻子。那线香颤悠悠的碰到捻子,周和立马撤手‘蹬蹬蹬’往回跑。
  “没点着。”蛋蛋略微大声的叫道。
  站在门帘外的顾默默, 听到儿子声音里的小小兴奋和紧张,不由会心一笑:蛋蛋自小除过对自己,就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现在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的感觉。
  周和停下回头看了看,果然没点着又‘蹬蹬蹬’跑回去蹲下重新点。颤悠悠的线香又一次去碰那捻子,碰一下‘嗖’的缩回手,不行, 又颤悠悠的碰一下。
  黑夜里那捻子终于‘滋滋滋’的冒着红光闪起来。等周和捂着耳朵跑到帘子边,那炮竹‘嘭’的一声炸开。
  在屋里吃果脯的阿蛮,听到动静走出来,难道童心一回:“来看看我的本事。”她拿过炮竹和线香,在周和点炮的地上站起五根炮竹,稳稳的全部引燃,淡定的往回走,身后‘嘭、嘭、嘭、嘭、嘭’五声脆响。
  两个孩子睁大眼睛,惊奇的看着淡定的阿蛮:好厉害!顾默默也笑着说:“阿蛮真厉害。”阿蛮倒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的日子太悠闲,她都快忘了自己受过的训,竟然在孩子们面前卖弄。
  “奴婢自小胆子大,让大娘见笑。”
  “都快进来吃年饭,这又玩了一会该饿了吧?”冷嫂子笑着在屋里喊道。
  按理冷嫂子跟周和这样雇佣的,应该回家过年,可其实他们也没家可回。顾默默索性也不论尊卑,一起过个热闹年。
  算着时间快要交子之时,屋里人都穿上绵褙子,给两个孩子套上厚棉衣,一起拿着烟花炮竹来到院门外。
  顶银胡同里各家各户门前都是大人孩子,彼此看见了都笑着问好“新年吉祥”“大吉大利”“万事如意”等等。
  冷嫂子挑着长长的竹竿,阿蛮拿着线香,当然不光是她们,各家各户都挑着竹竿在准备。随着钟楼上浑厚悠扬的钟声传来,各大寺院里的钟声也依次传来,瞬间整个京城就被炮竹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