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韩氏没打算再让秦立轩去后院,她女儿已是订了亲的人,这秦二爷已是外男了,不能再放进后头与女儿单独厮见。
  韩老太君果然雷厉风行,韩氏母女划定的那家,隔日便上门提亲,目前两家已火速换了庚帖,这事已经成了。
  她领着秦二,直接进了前院正厅。
  两人坐下,待丫鬟上过茶水,韩氏开口屏退所有下仆。
  宣平侯府的人,当然是不受韩氏命令的,不过秦立轩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照做,长随们便退到正厅之外守着。
  “秦家贤侄,不知……”韩氏蹙了蹙眉,敛目开口说道。
  由于秦二不以为杵,韩氏倒是能称其为侄。
  韩氏欲言又止,秦立轩见状忙接话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轩洗耳恭听。”
  秦立轩因为一直无法说服母亲,因此对周文倩母女尤为有歉,平日里对韩氏亦很是恭敬。
  “唉……”韩氏长叹一声,她抬目看向秦立轩,道:“今日我问二爷一句,二爷可不能瞒我。”
  “轩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夫人请问。”秦立轩拱手。
  “二爷与我家的亲事,不知太夫人可曾应允?”韩氏蹙眉,直言询问。
  韩氏所问与秦立轩心中猜测无二,只是他却无法给出肯定答案,只得黯然低头,轻声道:“夫人请恕轩无能。”
  想起家中始终不肯松口的母亲,秦立轩一阵无力,他情绪低落片刻后,想起韩氏还在面前,只得强打精神拱手道:“请夫人静候轩之佳音,轩欲娶倩儿为妻之心,日月可鉴。”
  秦立轩话到最后,语气十分肯定,正如他的决心一般。
  只可惜,韩氏闻言后,长叹了一声,她摇了摇头,道:“贤侄,我也是当母亲之人,能体恤太夫人爱子之心,只可惜……”
  韩氏目光黯淡,她幽幽地道:“贤侄的心我知道,只是我倩儿今年已快十七了。”她抬起头,又说:“我也是母亲,希望贤侄能体谅我一片舐犊之情。”
  秦立轩听到此处,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有几分莫名的慌张,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正厅上只余韩氏徐徐的说话声。
  “我膝下只得一女,时至今日,不得不替她做决定了。”韩氏声音坚定起来,她表情肃然,沉声说道:“二爷要怪,就怪我这个不通情理的妇人吧。”
  最后,韩氏当着屏气凝神的秦立轩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已做主为倩儿定下亲事,我女儿过些时日便会出门子,请二爷日后不要再到此处来。”
  一块千钧巨石轰然落地,秦立轩刹时心神巨震,他腾地从座上站起,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韩氏。
  厅堂死寂了片刻,方听到秦立轩失声说道:“不,不会的。”
  他心中剧痛,一时只觉面上冰凉,抬手一抹,原来已是落了泪。
  秦立轩张张嘴,却无法发声,原来他竟已喉头哽咽,缓里缓后才能再次说话,他哑声道:“轩请夫人收回成命。”
  他眼角泛红,目中有泪,低低说道:“轩此次归家,定当说服母亲。”话罢,他抬头,语气坚定,“请夫人再多等一日。”
  韩氏接触到秦立轩饱含希冀的目光,她苦笑一声,叹道:“二爷何必自欺欺人。”
  韩氏直言不讳,她接着又叹,“二爷,若你真心欢喜倩儿,何不让她有个好归宿,这般耽搁下去,难道二爷想纳倩儿为妾?”
  说到此处,韩氏声音有些悲愤,她哭道:“除非我死,否则倩儿绝不能为人妾室。”
  “不,不,轩绝无此意,轩爱重倩儿不亚于己,怎会如此。”秦立轩急急辩解,他想张嘴承诺,但却有心无力。
  韩氏一句自欺欺人,确实狠狠击中秦立轩的心,将他一直以来的侥幸念头打个粉粹。
  是的,他心底深处是明白的,姜氏平日为人温婉,但这般大事一旦拿定主意,便不可更改,只是他一直拒绝相信罢了。
  秦立轩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全身无力,只得跌坐回身后的鸡翅木官帽椅上,掩面痛哭。
  所有希冀被无情戳破,秦立轩伤心至极。
  只是他确实真心爱着周文倩,秦立轩希望心上人过得好,此刻,他知道不能再逃避了。
  这是秦立轩十八年来,除了父亲祖母病逝以外,所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此痛透彻心扉,他不禁悲哭出声。
  “二郎”,一个娇柔女子的哭叫声响起,随即,周文倩从后房门奔进,泪流满面,只不管不顾地跑向秦立轩。
  秦立轩又惊又喜,他瞬间忘记前事,只站起将周文倩拥抱住。
  只可惜,片刻后他回了神,心上人在怀,那痛意更甚。
  “倩儿,你怎么如此不听话。”韩氏急了,她冲上前,分开二人,恨铁不成钢骂道:“要是姜太夫人知道了,再遣人来,我们小门小户,又当如何是好。”
  韩氏情急中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秦立轩劈了个头昏眼花。
  他嘴唇微微颤抖,呼吸粗重,原来,原来是母亲派人来找倩儿了。
  姜氏寻找儿媳妇的是从不遮掩,秦立轩哪怕极力回避,也知道母亲已寻到满意的人了。
  他心中又惊又怒,一股郁气顶在胸前,让秦立轩气恨难平,他倏地转身,抬步往门外冲去。
  “二郎,二郎不要。”周文倩早有准备,她奔上前抱住秦立轩,哭道:“你若诘问太夫人,太夫人怒了,那我母女该如何是好。”
  “我家小门小户,如何承太夫人雷霆之怒?”周文倩捂着胸.口处,似疼痛难忍,她泪流满面,抽噎道:“二郎,只当你我有缘无分,梦过一场罢,此一去,只盼二郎能忘了我,娶妻生子,安乐平和。”
  “倩儿”,秦立轩回身,抱住周文倩,他喃喃道:“我是不能忘记你的。”
  他抬手抚了抚周文倩的脸,说:“我鲁莽了,差点给你家带来祸患,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知母亲的。”
  “就算要说,亦不会是从你家得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秦立轩心中疼痛,他说道:“倩儿,你万万需过得好。”
  “二爷”,韩氏再次上前,将二人分开,她叹道:“二爷请回吧。”
  站在母亲身后的周文倩闻言,不禁掩面哭泣起来,秦立轩亦面露悲怆。
  韩氏又说了几次,方将脚下几要生根的秦立轩送了出门。
  “倩儿,”韩氏返回正厅,见周文倩坐在圈椅上,便问道:“我方才可有说得不对之处?”
  她蹙眉,怕自己说话不好,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娘说得对极了。”周文倩微微颔首,肯定了母亲言行。
  她已经抹干净了脸,整理好了衣衫,面上出了眼角仍有些红意之外,不见丝毫狼狈之处。
  周文倩微微挑唇,但笑意不达眼底,面上隐隐有讥讽之意,那老太婆辱人甚矣,她不介意了结与秦二的关系同时,顺道阴老太婆一把。
  就算亲事没有结果,让她母子离心也是好的。
  周文倩与秦立轩相恋一年,对其颇为了解,他说了不会连累她家,便必定会如此,且现在他伤心愧疚,就更不会出岔子了。
  她冷哼一声,目露冷意,这个老不死的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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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秦立轩闷头闯进钟瑞堂正房时, 姜氏正坐在罗汉榻一侧, 与陈嬷嬷说着话。
  姜氏心情难得很好,明天便要与张家交换庚帖了,届时开了宗祠, 将庚帖往上供个三日, 吉兆一出,这亲事便彻底定下来了。
  这三天不过就走个形式,两家有意向之前,早已悄悄使人合了八字,确定是天作之合, 才会进行下面的接触,而宗祠里自有下仆十二个时辰盯着,出不得一丝岔子。
  吉兆是肯定的, 姜氏这儿媳妇已是板上钉钉。
  “再过两月,待轩儿成了婚,我就能卸下这身担子了。”姜氏叹道, 她脸上一贯挂在的温婉笑意此刻深了几分, 喜意浸进眼底, 可见她是真高兴的。
  三个月后,便是张秋词十九岁生辰,她与张家都等不及了,一旦定下亲事,便要赶在这三个月里头办喜事。
  姜氏既然有心结亲,自是不会在此事上为难, 况且儿媳妇年纪太大,说出去也不好听,于是便欣然应允。
  “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陈嬷嬷亦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恭贺座上的主子。除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以外,她算是看着秦立轩长大,这欢喜也发自真心。
  “嬷嬷坐吧,你也站半天了。”姜氏笑道,她拿起炕几上的大红庚帖,仔细看了几眼,方放下来,准备将其收进一个黄杨木匣子里头。
  丫鬟搬来一个藤墩子,放在姜氏下手,陈嬷嬷谢过主子后,便斜签着坐了。
  她刚坐下,忽又想起一事,连忙抬头轻声问道:“太夫人,这事可与侯爷说过了?”
  一般人家里,弟弟的亲事是不需要经过兄长的,但宣平侯府的情况与别家不同,秦父早逝,秦立远继承了爵位,他是秦氏大家长,长兄如父,秦立轩的亲事是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继续下去的。
  姜氏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半响方道:“说过了,轩儿长兄同意了。”她面上笑意敛了几分,“就在你昨天回家时说的。”
  姜氏转头,拍了拍陈嬷嬷的手,淡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这么糊涂的。”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前些日子也忍了,难道现在还会忍不住么?”姜氏顿了顿,又接着一句,“我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便是这忍字了。”
  “太夫人,是我不好。”陈嬷嬷拍了自己的嘴一下,愧疚道:“我胡说八道,我……”
  “嬷嬷,我懂你的顾虑。”姜氏摆摆手,示意无碍。
  她打断陈嬷嬷的话后,抬起头看着前方,目光似要透过墙壁看向外头,片刻后,方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只要能忍到最后,便算成了。”
  姜氏话罢,陈嬷嬷便张嘴欲言,可没等她说出话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喧哗声飞速接近正房,紧接着,内屋的门帘子被猛地掀了起来。
  主仆二人闻声齐齐抬头,往那边望去。
  来人正是秦立轩。
  姜氏见是亲儿,刚微微蹙起的眉头松开,她瞥了一眼紧跟进屋且一脸紧张的丫鬟们,随手挥退,方对儿子嗔道:“你这孩子,今天怎地如此鲁莽。”
  她仔细打量儿子,见秦立轩衣衫有些凌乱,额际竟是布满细密的汗珠,不禁有些心疼,她又说:“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寻娘?跑得这般急?”
  要知道现在还是春日,并不热。
  “过来,到娘这边来?”姜氏微笑,对儿子招手道:“娘给你擦擦。”
  姜氏的动作很熟悉,秦立轩一时有些恍惚。
  秦立轩有记忆以来,便养在祖母膝下,当年小小的他,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娘”的人,每天都会见上一会,但这个人是何等存在,他却不懂。
  小孩子喜欢跑着跳着,他每天被乳嬷嬷领着去给这人请安时,娘总是十分欢喜,露出慈爱的微笑,招手并迎上来道:“轩儿,过来娘这来,娘给你擦擦汗。”
  他对这人不排斥,于是便蹦着跳着过去了,于是,娘就把他抱在怀里,执起丝帕给他细细擦着汗。
  后来,他长大了些,开始读书识字,终于明白娘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时,再被娘抱着擦汗时,他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