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启蒙(下)
  月瑶取了百家姓,指着第一个对着正哥儿道:“来,正哥儿,这个字念赵。恩,来,念赵……”
  月瑶教导了正哥儿一会儿就明白过来,为什么众人都说正哥儿资质不好了。这样的资质真的是差到了再不能差了。她学一遍就能记住的东西,正哥儿十遍都记不住下来。
  月瑶轻轻叹了一口气。
  正哥儿很敏感,见着月瑶皱着眉头叹气的模样。期期艾艾地问道:“姐姐,我是不是,是不是我真的很笨?”
  月瑶想了下道。与其说什么安慰的话,不如将事实告诉他,也好鞭策正哥儿。一味地否认反而不真实:“正哥儿,你资质是比一般人差一点点,但这不表示你就笨。正哥儿,一个人能否成功关键不在资质,而是心性与毅力。你资质比一般人差,更需要后天的弥补。正哥儿,只要你能付出比别人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汗水。就怕正哥儿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苦楚。”
  正哥儿摇头道:“我不怕吃苦,我一定会听姐姐的话。努力学习。”吃苦受罪他是不怕,怕的就是姐姐嫌弃他,不要他。
  月瑶欣慰道:“嗯,只要正哥儿有这个决心,将来不会比谁差的。”学习靠的是韧劲与恒心。多少资质好的人因为懒散最后都荒废了。只要有毅力,有恒心。月瑶相信就算不能成龙,正哥儿也绝对不会成虫。
  正哥儿重重点头:“我听姐姐的。”
  和风吹到窗户上,窗户吹得呼呼地响。好似看不得屋子里两个人而太投入想要惊醒他们。可是,再大的声响也惹不来屋子里两个投入学习之中的人的注意。
  月瑶教正哥儿认字一直教导到酉时二刻(下午六点)。一个下午正哥儿就认了十个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
  月瑶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当年她爹一天将百家姓都认全了,她当初只用半天时间就把百家姓认全了,并且还能倒背如流。可现在瞧着正哥儿认字的速度,要想认全了百家姓估计得一个月才能完成了。这前提得是在保证正哥儿能记得学过的,不会明天醒过来后就遗忘,否则……
  月瑶深深出了一口气后,在内心安慰着自己他的期望不高,期望不高。这个弟弟是幸运得回来的,不指望他中进士举人,不求他光耀门楣,只需他平平安安长大,不断了二房的血脉,她以后有自己的家人可以依靠,不再是孤苦一人。
  月瑶这样安慰了自己半天,才将浮躁的心情安稳下来。
  冷静下来后月瑶不得不庆幸在庵堂呆了十年,早将她的性子磨平了。否则就冲着正哥儿如朽木一般的资质,以她上辈子孤傲清高的性子,怕是早就不耐烦教将正哥儿扔了出去。
  月瑶一看时辰也差不多,该休息了。牵着正哥儿的手走了出来,休息了一下膳食送过来了。
  月瑶见着桌子上丰盛的饭菜,望向暮秋。暮秋掌管他的膳食,该跟她说个清楚明白。
  暮秋笑着说道:“这是姑娘跟正少爷两人的份例。”暮秋的意思,廷正也是按照少爷的规格来。所以要比往日的丰盛。
  月瑶点了下头,这是他们该得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净手后上桌吃饭。这会正哥儿再不同中午,这会用了一碗饭后主动让花蕾添饭。
  月瑶对着正哥儿笑了笑,以表示鼓励之意。正哥儿也眉开眼笑的。月瑶心里感叹,这孩子的要求真低。
  用完晚膳,月瑶带着正哥儿又去了院子里。夕阳西下,将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月瑶看着两个影子突然道:“正哥儿,把今天学的背一遍给姐姐听。”虽然只是十个字,但是月瑶希望正哥儿能将学到的记住。
  正哥儿朗声诵读,月瑶在边上听着。能背诵出来是正常,背诵不出来她才要哭呢!
  晚上,月瑶没再教导正哥儿认字,而是让正哥儿开始练字。月瑶写了赵字后道:“从今天开始,你白天习字,晚上练字。”
  柳体字素来有‘书贵瘦硬方通神’的声誉。柳公的楷书,较之颜体,则稍均匀瘦硬,故有「颜筋柳骨」之称。所以连栋博很喜欢,一直练的是柳体。她承继了这个习惯。习的一手好柳体字。月瑶的一手柳体字曾经也得到过很多人的称赞。给正哥儿启蒙是足够用的。
  正哥儿听着月瑶解释说柳体字,仰望着月瑶道:“姐姐,什么是柳体字啊?”下午的教导,月瑶鼓励他不会就问。不要怕丢人,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不问。不懂不知就该问,这才能进步。
  正哥儿是好孩子,不懂的就问了。
  月瑶见正哥儿开口求解,心里很欢喜。就给他解释了什么是柳体,什么是颜体。
  月瑶写好了字给正哥儿练,当下月瑶自己无事了。看着正哥儿练字,月瑶想着自己柳体字到顶了,也不可能再进步了,是该习过一种字体。月瑶在书架上搜寻了很久,也没搜寻出合她心意的字帖。最后取了一本父亲的随笔看。
  正哥儿整个晚上练了一个半时辰,就练习白天学会的十个字。月瑶松了一口气,还好,一晚上就练十个字也没有不耐烦。
  月瑶终于发现了正哥儿的第一个优点,耐心足够。
  天色已晚,月瑶让正哥儿去休息。规定明天辰时二刻起床背书(虽然只是十个字,但是却也得背诵。得养成好习惯)。
  月瑶住抱厦,正哥儿安排在了东厢房。月瑶让细鹃跟细雨伺候正哥儿。两姐弟离得近,方便照顾。
  月瑶已经决定正哥儿身边的管事妈妈就用邓妈妈,贴身丫鬟现在没定,但是必须得是她信得过的人。贴身跟随的小厮也得精心挑选。
  月瑶很清楚,对于用人心,用计谋,她只属于初级阶段,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想着自己面对的场景,月瑶迫切希望邓妈妈能早点回来。有邓妈妈在旁边指点她,她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月瑶坐在梳妆台上,自己取下头上的发钗。从铜镜里看着古妈妈走进来。这两日,月瑶没对古妈妈摆脸色。但是再没以前亲近了,伺候的事也都让花蕾与暮秋。彻底架空了姑妈妈。
  古妈妈接了花蕾的活,准备给月瑶弄头发。花蕾见到月瑶对着她点头,这才退到一边。
  月瑶冷乐观看着姑妈妈带着讨好的神情给她梳理头发,心中冷嘲。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没看透这个人呢,也不知道长了这么一双眼睛做什么。
  不过月瑶并没开口训斥,之前几天冷落就算了,若是现在无缘无故开口训斥,对她名声有妨碍。经历了上一辈子,自杀过那么多次,她其实已经不大在乎名声,但是让这样一个人败坏她的名声,不值当。忍一忍,再忍两天就成。
  古妈妈给月瑶把头发掳顺,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娘,你今天一天都没抄写经书呢?”
  月瑶淡淡地说道:“让二房断了血脉教导正哥儿认字,抚养正哥儿培养长大成人,这才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抄写经书只是被人带入陷阱去了,当然,经书还是要抄的。只是将时间放长,不在局限于经书之内了。
  古妈妈的手艺顿,然后赶紧说道:“姑娘,可使不得。姑娘。普安师父说……”她这几两天之所以这么安静,就是在私底下盘查到底是谁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头。而且那天晚上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暮秋,暮秋摇头,只说那日姑娘被及闪电打雷给惊到了,其他一切都好,没什么不正常的。
  这话若是花蕾说的,姑妈妈肯定不信。但是暮秋是出了名的老实,也从不说谎话,不得不让姑妈妈相信。
  月瑶会跟花蕾说母亲托梦的事,却没对暮秋说半个字。不是月瑶不相信暮秋,而是她非常清楚暮秋的性子,太实诚了,实诚的其实就是蠢。月瑶不怕暮秋背叛,但是却不能保证暮秋不被人算计说了实话。
  月瑶望向古妈妈,嘴角带着冷笑。她回来后没多久就去了华林寺上香,华林寺的普安师父说只要她诚心天天抄孝经一年,到时候烧给在九泉之下的父母,会让父母在九泉之下过得更好。着对当时骤失双亲的她来说,无疑就是及时雨。所以,上辈子她一直坚持抄写经书,坚持了一年,每天都埋首在经书。也因此错过了很多的事。
  古妈妈见着月瑶噙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心下大骇。但是想着大夫人的许诺,只能硬着头皮道:“姑娘,万不可半途而废啊!师太说,一定要至诚之心。”
  月瑶将手里的银钗轻轻放在梳妆台上:“妈妈放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的。妈妈,你年龄大了,熬夜对你身体的不好,妈妈以后好好养着身体就是。院子里的事就交给暮秋花蕾他们了。”
  古妈妈本想说自己熬得住,可是看月瑶看也不看她,直接叫了暮秋进来,讪讪地出去。
  月瑶等着姑妈妈出去,眼中划过一抹讥笑。看来莫氏这是着急了,让古妈妈来试探了。不过现在有祖母镇着,莫氏不敢有动作。否则祖母饶不了她。
  月瑶躺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内乱糟糟的一团。月瑶睡不着,干脆起身去了小佛堂。月瑶看着满桌子都是经书,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继续抄写经书。而是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月瑶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圆圆的月亮。她这辈子归来,不是仅仅是为了防备,更不是单单第为了回来与莫氏争斗。只要她对莫氏起了提防之心,再不被她哄骗了,再寻了外人帮她撑腰,不再如上辈子一样孤苦无援,莫氏就没胆子敢卖她。
  那她以后做什么呢?总不能一辈子又再如上辈子一样,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第过。
  月瑶脑海一团乱。不期第向了墙上挂着的一副画。月瑶木呆呆第看着那幅画,让她想起了在庵堂的日子。
  庵堂里有很多的女子。这些女子中若是有家人惦念的,这些人家里每个月有钱有粮送过来,衣食无忧;另外还有一大部分是无家可归投身在庵堂的。这群人就要自力更生,因为庵堂是不可能白养人的。为了生计,这些女人就会做活赚钱。大部分人都是刺绣或者做一些其他的事,还有小部分的就只能去做一些粗活,都非常辛苦。
  她到了庵堂以后,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做饭不会,女红不会,什么都不会。弄得管着庵堂事务的师傅看着她就皱眉。时间长了,别说管事师傅,就是旁边的女子都鄙视她。好似她是寄生虫一般。
  后来还是师太发现她自己字写得不错,让她抄写经书。再抄写经书的过程之中发现她画艺很好。于是,她就靠着抄写经书与绘菩萨佛像图为庵堂赚钱。带来的收入不菲,她在庵堂的日子也才号过了。
  月瑶坐在桌子上,抬头看着那副日落山居图。这辈子虽然不要那些才名,但是傍身的才艺万万不能丢。不仅不能丢,还得精益求精,期待更高的进步。这样真有个万一,也能靠着它们活下去。
  月瑶想着绘画,忍不住想起文先生当日对着她一直说这可惜,可惜了她的天赋。若是身为男儿一定收为学生,偏偏却是生为了女儿身。
  当年文成翔文先生是因为要还朋友一个人情才答应连栋博教导月瑶的。后来文先生虽然认为月瑶在画艺上天赋惊人,但是因为月瑶是女儿身,文先生也没收她为学生。原因很简单,女儿家的对于他们来说,嫁人生子操持家务。学画只是陶冶一下情操,当不得一门正经的事情做。不过虽然文先生抱了这样的想法,对她跟对自己学生一样严厉,用了十二分心教导她。也正是那四年,给她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可惜当时家里出事,还没来得急学更深层的东西就回京。后来回来以后,再没请先生教导,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
  月瑶握紧了手,书法是到顶再不能进步。但是画艺却还只是刚刚入门,她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画艺若是还想要进一步,只有求助先生。要想让先生收她为学生是不可能了。但是碰到难题向先生求教,先生一定会指点她的。虽然上辈子后来没经过系统的学习,没得更深一步的钻研,但是多了二十年来年的经验与画工。再有先生的指点,她的画艺肯定能再上几个台阶。
  月瑶盘算半天的,对未来要走的路有了一个清晰的方向。心里有了底,恐慌的心也消散了不少。月瑶回了屋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回想着正哥儿一个下午就只认了十个字。
  月瑶这下是真郁闷了。正哥儿启蒙就滞后同年龄段的人,现在学习比乌龟爬行还慢。按照这个速度,到时候可就落后一大截了。进士举人什么的,月瑶已经不做他她想了,按照这个进度,正哥儿能考中一个秀才就是老天厚恩了。
  月瑶苦笑,也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资质这么差。弟弟怎么跟她差这么多。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己平庸一些,换成让弟弟聪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