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三
  两个小娃娃对江聘天生敌对, 可对着鹤葶苈, 大部分时间还是软绵绵的小团子模样。乖巧撩人儿又听话。
  小孩子刚出生, 白嫩嫩的, 摸上去, 滑溜溜。小脸蛋像是鸡蛋清儿, 睡得熟熟的时候, 又像红苹果。让人看见了,就忍不住去亲一亲,抱一抱。
  鹤葶苈特别喜欢把两个小孩子抱在怀里, 再低了头过去亲亲脸蛋儿,摸摸软乎乎的小屁股。给他们唱几首曲儿,哄他们睡一个香香的觉。
  孩子也喜欢跟她亲近, 每次看见温柔的娘亲过来, 总是兴奋地手舞足蹈。而躺在她臂弯里的时候,也总是老老实实的。
  小舌头吐在外面,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 活生生像个小精灵。那幅可爱的小样子, 让人瞧得心都要化成水, 只想把他们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儿的叫。
  江聘也喜欢孩子, 也总贴上去,甜甜蜜蜜地叫人家。可惜的是, 两个小宝儿谁都不愿意搭理他。
  可就算是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江小爷也往上凑合得很欢实。只是经常心塞塞罢了。
  俩小子都不给老子面子。这事…还是低调些的好。
  两个孩子还太小, 鹤葶苈去亲他们的时候, 他们虽然还不懂得怎么表达高兴,但至少是不躲的。可换成了江聘…孩子们的表现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他们最喜欢往老爹的脸上吐口水。
  俩小娃娃总是肩并着肩排成排,两个小襁褓里裹着两个水灵灵的孩儿。江聘瞧着心里欢喜的不行,就弯了身去跟人家亲近。
  他是个很细心的爹,知道小孩子娇贵。每次跟俩孩子接触前都要洗手洗脸换衣服,再腆着满脸讨好的笑。
  可就算这样,他那天生反骨的两个金贵儿子还是对他满眼的瞧不起看不上。
  他去亲小儿子,小儿子就跟他吹泡泡。
  江聘刚开始看的时候,还觉得很有趣,很欢欣地去逗。可那个泡泡就在江聘毫无所觉的时候越吹越大,然后在最后的时候突然爆掉,喷他一脸带着奶香气的唾沫星子。
  再一再二又再三。
  他去亲大儿子,可大宝的性格更直爽。他直接含了一大口口水,在江聘的脸贴过来的时候,一股脑儿吐出去。热乎乎的粘稠津液,很热情地沾了他满嘴满脸。
  鹤葶苈也不管,就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江聘委屈地跟她抱怨,温柔娘亲就很贴心地安慰他,“没事的,孩子这是喜欢你呢,在跟你玩儿。”
  江聘沉默。
  我没觉得他们喜欢我。我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两个小宝儿对江小爷的抵触不止表现在拒绝他的主动献吻,还要拒绝他的同床共枕。哪怕是离得远远的,只要江聘一在旁边躺下,哥俩儿就嚎啕大哭。
  嗓门嘹亮,从声音就听着出俩小子的身强体壮。
  鹤葶苈想孩子,舍不得小娃娃离开,就在晚上的时候搂着两个小团子睡。在她的身侧一边一个,像是她的小翅膀。
  对此,江聘虽然有些小失望,但还是愿意的。浑身都是奶香味儿的小宝贝,多可爱。和妻子一起搂着孩子睡觉,也是人生的幸福所在嘛。
  对于此,孩子是拒绝的。
  刚开始的时候,江聘是和鹤葶苈一起躺好,由奶娘喂了奶再给抱过来。可是本来还好好的,挨着了床就全都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江聘起来,去旁边的榻上睡。
  后来的时候,江聘也学聪明了。他等着鹤葶苈哄着他们睡着了,自己再偷摸摸地爬上来。
  这么做的前两天,效果还是挺好的。可第三天的时候,两个宝儿就有了超神的本事。江聘的身子一挨上了褥子,他们就像是点了哭穴似的,喊得撕心裂肺。
  没办法,江小爷只能再次卷了卷铺盖,和温软的姑娘分开睡。
  到了后来,俩孩子就未卜先知了。只要天黑了,江聘的身子一离开榻,他们就哭。就算只是去起夜方便,也不行。
  才不大一点的小东西,就皮实成这个样子。不得不说,很霸气,有乃父风范。
  江小爷都快被逼哭了。床给你们,姑娘给你们,什么都给你们,可你们连一席之地都不留给我?我是亲爹吧?
  有一天江聘实在被两个孩子哭的受不了了,就点了灯气冲冲地过去批评。当时鹤葶苈也被吵醒了,正睡眼惺忪地哄,拍拍这个,摸摸那个,耐心得不行。
  江小爷看着,酸水一股股地从肚子里头往外冒。
  “不要哭了,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他原本还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地劝,给讲道理,谈人生。但俩宝儿根本不领情啊,比赛着哭,把姑娘累得不行。
  外面的奶娘也都醒了,跟着进来哄。几个大人带着俩小娃娃坐在床上,温言软语地哄。江聘抱着臂站在床边,脸拉的像是座长白山。
  他甚至都不敢出声。因为只要他一说话,那边的哭声就更大。要是碰一下,那可就了得了,基本前功尽弃。
  大半夜的,屋里乌拉乌拉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孩子总算是消停了。肿着眼睛瘪着嘴儿,在鹤葶苈怀里缩着打小呼噜。
  姑娘眼皮儿都睁不开了,摇摇晃晃地随时都能睡过去。奶娘也都困的不行,见没什么事儿了,就也都去隔壁睡觉。
  江聘心疼又心酸,就过去扶她躺下,顺带着给她捏捏肩,捶捶腿。鹤葶苈乏了,顺着他的力躺好,再跟他软着嗓子撒了两句娇,就又要睡过去。
  本来挺好的,很快就是一个安静的晚上了,怪就怪江小爷的嘴欠。
  本来他蹲在床头柔声哄了姑娘一会,见娘仨都妥帖了,就也想回他那榻上,孤苦伶仃地眯一会。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又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好几天没能搂着姑娘睡安生觉了,刚才还被两个小子气了个半死,江聘这心里总是堵得慌。
  小爷给了你们生命,你们反倒回来祸害小爷。有没有点良心了?
  江聘的眉头越拧越紧,看着哥俩睡得粉嫩嫩的小脸蛋,实在没忍住,就说了他俩一句。连碰都没敢碰,就小声嘟囔了一句,“傻儿子。”
  瞬间,本来还睡得直吐泡泡的俩娃娃就都醒了。半睁着眼睛睨他,小嘴儿一瘪,嫣红的花瓣儿似的,还挺好看。
  多可爱的小宝儿啊。
  多可恨的小灾星啊。
  江聘都快疯了,“你俩成精了?”
  气氛越来越紧张,整个屋子都硝烟味十足。鹤葶苈微微蹙了蹙眉,稍稍翻了个身,拍了拍大宝的背。
  江小爷内心惊涛骇浪堪比钱塘江交叉潮,脸上却还得保持着哀哀凄凄的可怜样子,就差掉眼泪博同情了。
  “宝儿,宝儿…爹求你们了,千万别哭。娘才睡着…”
  晚了。
  “呜哇!”
  “啊咧!”
  大儿子率先引战,小儿子随即呼应。一瞬间,再一次魔音穿耳。哥俩好,携手共进,所向披靡。
  鹤葶苈猛地坐起来,呆呆地看着满眼迷茫和痛苦的江聘,抖着唇说不出话。
  江小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干什么了?”鹤葶苈咽了口唾沫,一边喊奶娘进来,一边抱起小儿子哄着。她瞪着江聘,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江聘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想组织一下词汇来表达一下内心的委屈,可又不敢说。自个在那嘟囔了半天,最后脖子一梗,“我错了。”
  鹤葶苈沉默。
  “大宝儿乖,别哭了。你娘亲都不高兴了,爹爹以后带你骑大马,你乖点行不行?”
  江聘凑过去,拿着放在旁边的小拨浪鼓,卜楞卜楞的给他摇着玩儿。他一边逗一边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大宝则是爱搭不理地看他,哼唧哼唧地哭。
  二宝更听话些,鹤葶苈摇了摇他,他吧唧几下嘴喝了两口奶,也就安静下来了。只有大儿子还在那不依不饶,哭声婉转悠长,余音绕梁三日。
  鹤葶苈靠在床头,手扶着额看着在那拉锯的爷俩。
  江聘本来都要放弃了,他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大宝却突然停了。不哭也不闹,就在那眼巴巴地望着他。
  大宝的眼睛特别漂亮,像娘亲。黑溜溜的,又大又圆,里面璀璨的像是盛下了整个夜空。就那么歪着脑袋咬着手指头看你的时候,能把人的心都瞧酥了。
  孩子不怎么喜欢爹,江聘却是爱极了孩子。本来心里还堵着闷闷的一口气,现在见大宝跟他示好似的,整个人瞬间就软下来了。
  自己的孩子嘛,怎么都是好的。怎么会真的怪他呢?
  看江聘眼神柔软的样子,鹤葶苈和旁边的奶娘也笑起来。姑娘打了个小哈欠,跟江聘比比划划,“阿聘,大宝平时不爱理你,你趁他现在高兴,抱一下。”
  抱一下?江小爷搓搓手,蠢蠢欲动。
  “行…那我试试。”江聘脸上的笑怎么都掩不住,他摸了下鼻子,轻咳了两声弯下腰。
  鹤葶苈含着笑瞧着他,二宝也迷迷糊糊地看他。见状,江聘心里更紧张,连搂着孩子的手都有点颤。他再慢慢直起腰,僵硬地晃着胳膊摇了摇。
  大宝出奇的乖,连哼都没哼一下。只是乖巧地含着大拇指,吸吮地啧啧有声。
  “唉…”江聘受宠若惊,诧异地看向鹤葶苈,“怎么现在这么乖?”
  “他喜欢你嘛。”姑娘捂着唇笑,“你抱着他走两圈,要是哄睡了,你就能睡床了。”
  这个诱惑可以说是非常大了。江聘点点头,忽的有点兴奋。
  可好景不长,他的右脚才往前迈出半步,就察觉到肚子上一片温热。
  暖暖的水流汩汩流淌,没一会就把衣裳黏在了江聘的腹上。可他还不停止,又顺着已经被浸得透透的衣衫,滴落在地上。没一会就是一小滩儿。
  尴尬伴随着一股奇异的味道,蔓延开来。
  “唔…”鹤葶苈有些傻眼,她抱着乖顺的二宝,看着同样愣在原地的江聘,“怎么了呢?”
  “嗯…”怀里的孩子咂咂嘴,转着滴溜溜的黑眼睛看他。江聘勉强勾起了下唇角,用颤抖的手把他递给旁边候着的奶娘,“尿了…”
  这个晚上,江聘到底是没有睡。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他是真的想不通,他就这么招人烦?
  明明他家葶宝挺喜欢他的啊…
  不管怎么样,江聘是绝对不许他这两个败家儿子晚上的时候还要睡在他家姑娘的床上了。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鹤葶苈知道他白天累,这几天夜里还一直在折腾,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眼底都有了青黑,干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她心疼孩子,也心疼丈夫。江聘讨可怜很有一招,又亲又抱,说话还倍儿甜。姑娘耳根子软,被他哄一哄,也就同意了。
  只是孩子却有些不适应,总是在隔壁和奶娘哭。鹤葶苈听了心里难受,只要哭声一响,她总是瞬间就清醒。无论多晚,她都得爬下床去看一看才放心。
  江聘也会跟着她去,给她找件大衣披着,再哄着她睡下。他倒是不怕折腾,可是看着本就身子弱的姑娘总这样休息不好,他也着急。
  有一天傍晚,鹤葶苈还在屋里吃点心,两个孩子在隔壁屋里呆着。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太好,端齐贵妃忙着做小衣服,屋里就只有孩子和奶娘。
  江聘把其余人都给撵出去,就自己坐在小摇篮的旁边,看着两个宝儿。
  他的眼神太凌厉,孩子虽小,却更敏感,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哭。屋子里难得的安静,江聘换了个姿势,把右腿翘起来搭在左腿上,低头玩了会指甲。
  “都给我听好了,以后我在的时候,谁要是再敢哭,我…”
  卧房里,鹤葶苈吃完了小零嘴儿,却怎么也找不见江聘,就有些急。平日里,他回来后就哪里也不会去的,只会陪着她。
  喊了他几次,也没听见有人应,鹤葶苈蹙着眉,突然就想起了还在隔壁的孩子。她咬了咬唇,移了步子往门外走。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孩子会哭,可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场景,却是笑了起来。
  昨天的时候,江聘被大宝气狠了,咬牙切齿说要打他一顿。可现在,他却是老老实实地在旁边摇拨浪鼓,嘴里念念叨叨地唱着从她这学来的摇篮曲儿。
  两个宝贝都很乖,在摇篮里睡得安稳,难得的和平景象。
  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洒进来,照得满地金黄。江聘的头发上也染上了颜色,有些发褐色,更显得格外温柔。
  他像是有感应似的,在鹤葶苈轻轻掀开帘子的一刹那,忽的抬了头。侧脸很温暖,鼻梁高挺,唇边的笑容柔和。
  “嘘…”江聘把食指竖起来放到唇边,摆摆手让她过来,“你看,我是不是做的很好?”
  小孩子熟睡着,偶尔吐几个小泡泡,被子也掖得紧紧。他讨赏似的笑,拉着她的手腕左摇右摇。
  “我们阿聘真棒。”鹤葶苈配合地夸赞,弯下腰抱了抱他宽阔的肩,“你是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
  “嗯…”江聘把她拉到怀里坐着,用鼻子蹭她的脖子。
  “因为我是最好的葶宝的,最好的阿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