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
  他的胸膛很宽阔,他的手臂也很有力。
  冯怜容的脸靠着他胸口,只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那时候,她多久没有再碰到他了啊,一直到死都没有。
  可是,现在他在抱着自己。
  “殿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殿下是真的呀?”
  “嗯?我还能是假的?”太子笑了,有点儿怀疑她还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说胡话呢,他手指抚到她脸颊上。
  冯怜容感觉到他的手指,身子像被电了似的,抖了一抖。
  太子察觉,低头看她:“害怕了?”
  她记得,第一次可疼呢!
  冯怜容把头埋在他怀里,点头:“怕。”
  样子娇憨娇憨的,惹人怜惜。
  太子怔了怔,以前侍寝的没哪个会说怕啊,不过看起来,是很疼的,他摸摸她的头:“别怕啊,我会轻点儿的。”
  他伸手把她头上的金簪拔了。
  乌黑的头发落下来,又滑又软,带着淡淡的香气,冯怜容抬起头,杏眼含着水汽,雾蒙蒙的,像是黑夜里被云遮住的星星。
  太子低头就吻了下去。
  冯怜容的脑袋里轰得一声,本来还乱七八糟的,一下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像外面的屋顶,下满雪,白茫茫的一片。
  直到那刺痛袭来,她才找回一点儿知觉。
  她伸手紧紧抱着太子的后背,好像要把自己嵌入他胸膛一般,到最后也没有放开。
  这时已是夜深。
  冯怜容躺在那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太子俯身看着她问:“可有哪里不适?”
  冯怜容听到他声音,一下就把眼睛睁开来,可是刚动一下,她就轻哎了一声,人都弓了起来。
  比上一次还疼好多。
  冯怜容都要哭了。
  可这儿是太子休息的地方,像她们这种身份是不适合留下来过夜的,她对这个很清楚,双腿一屈便想坐起。
  太子皱眉道:“不是还疼么,急什么,再休息会儿。”
  “可是……”冯怜容犹豫。
  “你那么想走?”太子问。
  冯怜容连忙摇头:“不是。”
  “那就别走。”
  太子手臂一伸,把她揽过来。
  冯怜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哪里还记得什么规矩了,整个人都窝到他怀里,手抱住他的腰,就跟抱住一个软枕似的。
  太子好笑。
  这小贵人挺自在啊,一点儿不拘束,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两个人躺着一动不动,太子不说话,冯怜容也不说,她有个太子殿下抱着,正舒服呢,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太子忽然道:“你娘后来有没有酿出好葡萄酒了?”
  冯怜容还在困着,回道:“酿出了,我入宫前,还喝过呢,很甜,有点儿酸,那颜色也好看,我娘本来说咱们家不富裕,爹不是会挣钱的,哥哥念书还要花钱,便想去卖酒来着,到时候咱们家指不定就能开个酒庄,我也能帮娘卖酒……”冯怜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可惜酒还没卖呢,她就被选入宫了,再也没见过娘亲,见过父亲,见过哥哥,连死都没有。
  冯怜容悲从心来。
  太子吓一跳,俯身看她。
  这哭虽哭,却是梨花带泪,一点儿不丑。
  他叹口气,这丫头被选入宫,估计想家里人想狠了。
  “别哭了,以后有机会,我让你见见你家人,可好?”他安慰她。
  “见我家人?”冯怜容听到这句,一双眼眸好似能蹦出天上的光来,她直勾勾的盯着太子问,“殿下,您,您说的是真的?是真的么?”
  太子下意识便道:“当然。”
  冯怜容立时就跪下来,给太子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妾身先谢谢殿下了!”
  她的眼泪还没有止住,可嘴角却已经溢出笑来。
  那模样叫人心酸。
  太子轻轻一叹:“人之常情,你收拾收拾回去罢。”
  冯怜容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是她却不能不抓住这次机会,她道了声殿下恕罪,赶紧把衣服穿好。
  外面两个宫女一见她出来,就领着去外头了。
  太子看着她走,暗道,原先不过是随口安慰的一句,如今看来,以后倒真要兑现了,不然那丫头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失望。
  大冬天的,越晚越冷。
  冯怜容到院子里时,牙都在上下碰着了。
  钟麽麽倒是很高兴,这待得越晚越好啊,可惜啊,还是回来了,不过像这种殊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她印象里,皇上是太子那会儿,也就一个贵人在那里过过夜,但也只数次罢了,而且皇上登基后,那贵人又一点儿不受宠了,没多久就因病逝世。
  所以说,这伺候皇上,太子都不是好预测的事情,瞬息万变。
  “快些把热水抬来,主子洗洗便睡了。”钟麽麽吩咐宝兰,又看看冯怜容,未免心疼,小姑娘第一次,定是疼的,可伺候的又是太子,也不知受没受委屈,但就是受了,也得当恩惠。
  她先拿温水给冯怜容擦擦脸,又把手炉换了炭给她拿着。
  冯怜容总算暖了点儿,等到泡在满是热水的木桶里时,她一下就睡了过去。
  宝兰跟珠兰手脚更轻了些。
  钟麽麽看到她胸口上有些淤红,却是眉开眼笑,冯怜容的胸是很好看的,不大不小正正好,她对宝兰道:“看看,我这一套扭捏法还是有用的。”
  宝兰跟珠兰都红了脸。
  钟麽麽看着沉睡中的冯怜容,小声道:“主子以前就是听话,不然能有这么好一对?你们下回也试试。”
  两丫头心想,试了给谁看呀!
  三人给冯怜容洗完,把她轻轻唤醒,冯怜容一刻不耽搁的就爬到床上去了。
  第二日,却是比以前更早的醒了,愣是被叫醒的。
  冯怜容气不打一处来,恼火的看着钟麽麽。
  她昨儿伺候太子,身心俱疲,晚上也没有睡好,做了好些关乎前世的梦,这会儿真是痛苦极了,脑袋里好像有人在拉锯子一般。
  钟麽麽道:“就是因昨儿,你更得早些呢。”
  一句话叫冯怜容醒悟过来。
  谁让她是个妾氏呢,上头有太子妃,她揉着难受的眼睛,呵欠连天。
  就是到了太子妃那里,头还晕乎着,然后太子妃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退了,孙秀凑过来道:“姐姐,怎么样,被我猜中了罢。”
  冯怜容道:“猜中一半,好似殿下正巧听到我父亲的名字,才想到我呢。”不是因第一次见面,如此说来,可能她以后的命还是跟以前差不多,不过太子对她承诺了那事儿,这对冯怜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孙秀笑道:“总是侍寝过了。”
  冯怜容看出她难过,上一世,她是垫底的,现在却抢在孙秀前头了,便安慰道:“殿下肯定会想到你的。”
  孙秀嘻嘻一笑,凑到她耳边问:“殿下……温柔不温柔呀?”
  平日里见到,太子看起来是很温和的,可是这温和也只表现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旦不说话,他安静的坐着,却又不一样,叫人无法逼视。
  “殿下挺好的。”冯怜容回忆起来,笑着道,“还叫我陪着吃饭呢,昨日不知为何,殿下吃的很晚。”
  “哇,真好!”孙秀挽着冯怜容的手臂摇了摇,“殿下肯定很喜欢姐姐的。”
  “只是恰好而已啦。”冯怜容可不想相信这种话。
  太子喜不喜欢谁,说实话,就算给了她那六年的时间,她仍是弄不清楚。
  回到屋里,冯怜容又开始打呵欠。
  钟麽麽这回没说她,忙叫她去睡一会儿。
  炕上热乎乎的,冯怜容刚闭上眼睛,就沉沉睡着了,这一觉便到了中午。
  看她从炕上下来,钟麽麽像从地上捡到金子一般,两只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亮闪闪的盯着她道:“主子,主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冯怜容还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钟麽麽为啥兴奋成这样。
  “殿下赏东西给你了!”
  “什么?”冯怜容一下子清醒了,“赏什么了?”
  她鞋子也没穿好,急匆匆的就往外头走,等走到堂屋时,才看见桌上端端正正摆了一碗红通通的煨笋蹄花。
  那是昨儿她想吃后来没有吃的。
  宝兰,珠兰都在高兴的笑。
  冯怜容却是百感交集,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曾经的那六年,她不是没被赏过,但只有冰冷冷的金银首饰,这热乎乎的却是头一遭,冯怜容又觉得自己在梦中了。
  太子为什么会突然赏她这个?
  难道说昨儿自己伺候的挺好?
  可冯怜容回想起来,却只想到自己傻乎乎,没有控制住的哭泣。
  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呐!
  冯怜容漱一下口,就吃起来。
  不得不说,心情还是挺好的。
  钟麽麽笑道:“主子可记得了,以后要再侍寝,还跟昨儿一个样,看来殿下喜欢呢,主子如今知道,听奴的不错罢?”
  冯怜容差点呛到。
  以前听钟麽麽的,便落到那个结局,如今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在有生之年,她只想做个自在些的人。
  人生是那么苦短呢。
  他见她,她欢欢喜喜,他不见,她也不想再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