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物是人非
  俞妃怔忡无语。
  大殿在皇帝的一番唏嘘下变得安静起来。
  片刻后皇帝转身:“让王池传胡潇进来,朕要问问他十八年前宁王府的案子。”
  捧着茶的俞妃蓦然一抖,一碗茶撒了半盏在手上。
  “你怎么了?”
  皇帝望向她。
  俞妃连忙躬身:“茶水仍有些烫手,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皇帝望她半刻:“下去吧。”
  俞妃把茶放回桌上,退出门槛来。
  皇帝目光还停留了一会儿才收回去。
  王池正好走了过来,俞妃道:“皇上要见胡大人,王公公着人去传个旨吧。”
  王池立刻去了。
  俞妃看到他消失在殿门外,才缓步朝着自己宫殿走去。
  进门之后她把门虚掩上来,背抵着门板望着空空屋里,胸脯在一下下地起伏。
  片刻后她又举步走到床头,拿起床头几上一只磨得纹路都已经模糊的银盏,紧紧地握着扣在心口。
  胡潇进了大殿,皇帝神如常坐在案后,除了眉眼之间略微有些深沉,余则看不出来心情端倪。
  “有结果了吗?”
  ……
  皇帝留胡潇在殿中共进晚膳,又交代晚上不必过来伺候,俞妃便留在后宫。
  汉王饭后进来,看俞妃盘腿坐在炕上打络子,上前施了礼,然后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今日发生的这案子着实离奇,死的其实不过是个丫鬟,但覃家的作为太让人费解了,目前据说是跟两湖水患有关。如今回想起来,昨日下晌西山那边好些人捡到了两湖的舆图,怕就是用来钓鱼的。”
  俞妃织着络子,头也没抬:“历年朝廷给出的赈灾银两就很不少,但凡从中抠得一星半点,都够撑死几个小官吏的,有人盯着这个,不为奇。”
  “但左军都督府的管辖地界不包括两湖,覃襄的手能伸这么长吗?”汉王疑惑。
  “他现在不是已经伸了吗?”
  俞妃停下手来望着他:“你父皇为着这件事情已经龙颜大怒,近年来他气性已经小了很多,如果不是涉及了朝政,不会如此动怒的。这件事你不要多嘴,听着看着就是了。”
  汉王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事实如此,那覃襄真是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都已经获得了伴驾围猎的殊荣,还要打这样的算盘,连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处境都不顾,实在也该死。”
  俞妃继续织着络子,没有说话。
  汉王拿起桌上的丝线,又道:“母妃这是给父皇织的?您对父皇的情意可真是让人感慨。”
  俞妃手缓了缓,幽声道:“那又有什么用?在他的心里,永远只有他的皇后娘娘的位置。”
  汉王凝眉:“母妃?”
  俞妃回神垂首:“身为嫔妃,自然该时时想着皇上,这才是天子御妻的操守。”
  汉王道:“是不是父皇跟您说什么了?”
  俞妃没回答。片刻后倒是又停住:“皇上恐怕当真有立储的心思了。”
  “何以见得?”
  “他今日在道疲乏,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那一刻好像真的老了。——太子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他的年纪又一年比一年大,有立储的心思实在不奇怪!”
  汉王屏息看她片刻,道:“他会立谁?”
  “我不知道。”俞妃望向他,双眼里有一些异样的波动。
  “您对父皇的心思一向把握的很准,您怎么会不知道?”汉王疑惑起来,“您之前一直都说这皇位就是二哥的。”
  “本来是这样没错,但他先前忽然说到要打听宁王府的案子。”俞妃把编了一半的络子攥在手心,“都已经十八年了,他为什么忽然提起来?”
  汉王也怔住了:“就是当年犯了好几桩罪,最后在狱中畏罪自杀的宁王?”
  “那是你三哥!”俞妃目光空洞,“也曾经是你父皇和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幺子!如果当年他没有出事,继任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
  “可是这和父皇要立储有什么关系?”汉王凝眉,“三哥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不是吗?”
  “是死了很多年,”俞妃摇摇头,“如果他当真要翻案,那么你二哥还能不能凭皇嫡子的身份成为继任太子就说不准了!”
  汉王凝眸半晌,忍不住道:“听起来好像这当中还有些什么秘密,母妃是不是知道什么?”
  俞妃抬手支额,手指来回揉着太阳穴:“我不知道,自打进宫我就深居在后宫之中,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
  “那你……”
  “因为你父皇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他竟然这么说了,我才猜想有这个可能罢了。”
  俞妃坐直:“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记住谨慎做人,不该插手的事情绝不要插手。”
  汉王还想再说什么,俞妃却已经喊人送客,他只好起身告退。
  出了庭院,他眉头仍然纠结。扭头回看了一眼尚且还亮着灯的窗户,他眉头揪得更紧了。
  “五叔?”
  突来的呼唤声把他拉回了神,面前站着披着披风的陆瞻,他清清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陆瞻笑道:“湘儿听说淑妃娘娘身子不适,方才才抽空去探望,我是来接她的。”打量汉王两眼,他道:“五叔是来看俞妃娘娘的?”
  “是,”汉王点头,“吃完饭消食,顺道过来喝了碗茶。——你去接人吧,我先回房。”
  “五叔!”
  陆瞻的呼声把汉王脚步唤停下来。“还有事?”
  陆瞻走过去:“从前你我亲密无间,这次回来却还没有机会好好坐坐。五叔这两年在封地怎样?”
  “与京城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光是去亲近了解就花去了不少时日。不过不知不觉也有了情份,竟是舍不得离开了。”
  陆瞻扬唇:“五叔一向是个长情之人。”
  汉王笑了笑。
  “天色不早,我就不阻拦五叔回房了。回头再去五叔那讨茶吃。”
  “好说。”
  汉王拱拱手走了。
  景旺望着他背影,叹喟道:“一别两年,已然物是人非了,从前的汉王与世子那般亲密,如今竟像个陌生人一样的了。”
  陆瞻闻言,也深深道:“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