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摔到头不是说说而已,刚有意识时眼冒金星,耳鸣不断,别人说话的声音都很缥缈。
  依稀听见有人说二狗出娘胎就是个傻子,还刚刚娶了个水灵灵的媳妇儿。
  睁开眼眼前尽是重影,看不真切,反正他饿得慌,嘴边有东西就吃个饱,任由别人扶他躺着。
  躺这么个时间,已经好了许多,瑾瑜正躺着捋接收到的信息,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已经变成别人口中的二狗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就有个姑娘带着另一个姑娘来跟他睡……可他是个傻子就算了,给他娶的媳妇儿好像也是傻子,两口子傻做一家。
  冬青此时脑子一团乱麻,心口嘭嘭乱跳,不是说李二狗是个很少说话的傻子吗?此情此景又如何解释?
  “你……你放开我!”冬青开始挣扎。
  瑾瑜怕她又掉下去了,只得欺身压着冬青扭动的躯体,摁住她的双手,低声道:“不要动,你会掉下去,你答应我别乱动我就放开你,我们好好说话。”
  黑夜里勉强看得清李二狗俊郎的轮廓,一双眼仿佛煜煜发光,冬青垂下眸子不敢直视,轻轻点了点头。
  瑾瑜松口气放开冬青,倒在一边直抽气,也不知道这脑袋什么时候才不疼。
  过了一会儿,瑾瑜明显感觉旁边的冬青十分僵硬一动不动,便转头看着冬青的侧脸。
  窗外白雪反光让他只能看到一个剪影,嘴唇饱满,小巧挺立的鼻子,睫毛长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不安煽动着。
  “我知道你没睡,我们说说话吧。”瑾瑜等了一会儿不见冬青回答,自顾自说道:“我听刚刚那个姑娘叫你冬青是吗?冬青是一种会开花的常绿乔木,哪怕是严冬也绿得耀眼,种子和树皮都可入药,叶能清热解毒,具观赏性还浑身是宝,可谓是好看又中用。”
  第6章 无梦
  冬青觉得面颊发热,明明这李二狗只是在说一种名为冬青的植物而已,为何那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如此羞人?
  瑾瑜见冬青还不说话,不禁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与我说话,那便不说,好好睡觉,不要再往外挪了,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样。”
  冬青咬了咬唇,轻声道:“他们说……说你是……可你看上去听上去都……挺好的。”
  “说我是什么?傻子吗?”瑾瑜闷笑一声,“你不也装作傻子?又是为了什么?”
  冬青一时语塞,转头面向瑾瑜,“我……我不能说,李二狗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告诉其他人?我也会为你守口如瓶,绝不告诉任何人你不是傻子的,我发誓。”
  瑾瑜听着冬青认真的语气,答应道:“好,我不说,但是我并非装傻,我不是李二狗,原来的李二狗不知道去了何处,我是李瑾瑜。”瑾瑜如实相告。
  冬青有些迷糊,“你在说什么?李家一家人都说你是李二狗,难不成你与李二狗长得十分相似?李大狗错认了人把你给背回来?那真正的李二狗呢?他会不会已经冻死在山里了?”
  “不是。”瑾瑜有些头昏,慢慢道:“确切来说,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只是一缕孤魂,阴差阳错附身到李二狗肉身上,真正的李二狗,可能摔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或者沉睡在身体某处,倒白白便宜了我。”
  “冬青,你能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时间吗?外面都是什么样的?”
  “你……已经死了吗?”冬青难以消化如此灵异的消息,吞了吞口水。
  却还是回答瑾瑜,“现在是大黎华元十二年,外面……还算太平,没有战乱,有高官,有贵族,有商贩,有农夫,有奴仆,还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
  瑾瑜默默听着,待冬青说完才道:“我确实已经死了,从出生就重症心脏衰竭,以为人定胜天,苟延残喘硬挨到二十六岁,最终还是死在了急救室的病床上,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或许冬青你听不懂我说的很多东西,但像我这种附体不同时空的现象,在我们家那边,叫做穿越,我不是鬼,而是借李二狗的身体活过来的人,你不要害怕。”
  赶上穿越大军,可瑾瑜很茫然。
  过去二十六年,父母总是小心翼翼,弟弟很小就很懂事,一家人这样护他到二十六岁。
  直到最后,他都是家里的负担,从出生到死亡,没能让父母舒心一天。
  也许死了也好,希望爸妈和瑾榆只伤心一阵,让他随着时间淡去。
  从此他不再是父母的负累,不再让家人日日见着自己而愁云惨淡。
  冬青沉默半晌,最终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大概回不去了。”穿越这件事发生的几率就已经微乎其微,再能穿过来穿回去岂不是神乎其神?而且回去能去哪?回到那具残破的身躯上继续害人害己吗?
  “那就替李二狗好好活着,别突然离开,让这边李家二老也白发人送黑发人。”冬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李瑾瑜与李二狗合二为一,便不是病秧子或者傻子,而是一个身体强健心智健全的男儿郎,至少一方父母不再忧愁。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能算,只要真正的李二狗不回来,我可能就要在这里安家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占了李二狗的身体,自然会为他给父母尽孝跟前。”
  瑾瑜伸手给冬青掖了掖被子,“天晚了,快些睡吧,我们改日再说,我给你说说我家那边是什么样的。”
  冬青僵硬了一瞬,瑾瑜收回手她便背过身子,拉被子捂了半张脸,闷声闷气,“嗯,你也早些睡。”
  夜色静谧,白雪荧光,呼吸微凉,最后只剩下被褥摩擦之声。
  半夜白雪过后,天空厚厚的云层撤了个干净,露出蔚蓝的颜色,晨光如期而至,随之而来还有一缕金色的阳光。
  翠枝大清早就把大狗叫醒,让他拿上昨日季老头写的方子,往镇上跑一趟,给二狗把药给抓回来,也好早日康复。
  大狗在外两个月好不容易回家,看着自家媳妇儿坐在床边穿衣裳,那曲线分明的侧影勾得心痒痒,伸出大掌揽上翠枝的腰,一个用劲儿压在了身下。
  一脸餍足的大狗神清气爽,拿上媳妇儿烙的苞米饼,迎着阳光大步朝镇上去。
  瞅着翠枝忙进忙出,面上气色明显红润不少,王氏与李老汉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来年收成好的话大狗就不用出门揽活儿了,只要小两口恩爱,以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突然想起二狗小两口不知道怎么样了,王氏对门口的翠枝喊了一声,“对了翠枝,你去看看二狗和冬青醒了没有,醒了的话让他们起来走走,晒晒日头去去霉运。”
  “我知道了娘。”翠枝擦擦手,轻手轻脚推开二狗的房门,只见两人睡得十分香甜,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冬青头枕在二狗胸膛,二狗下意识环住温暖柔软的冬青,男的俊郎女的柔美,画面万分和谐。
  翠枝心里偷笑了一下,看来二狗和冬青很合得来,如此她就不用担心了。
  翠枝又轻轻退了出来,咯吱一声关上木门,反正日头在天上,过会儿吃了饭一样可以晒。
  瑾瑜一向浅眠,或者是睡足了,木门关上的声音让瑾瑜恢复清明,他很久没有这样质量的睡眠,此次可能托摔到头的福。
  怀中温香软玉,瑾瑜低头就看到冬青乖巧的睡颜,肤色细腻莹白,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三千青丝如绸缎铺满他的臂弯,呼吸声几不可闻。
  瑾瑜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蔓延,抱着冬青一动不动,怕动一下就惊醒了怀里的小女子。
  可惜天不从人愿,冬青纤长的睫毛扑闪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入眼一片暗青色,浑厚的男性气息充斥鼻腔,刚醒的冬青有些茫然,视线上移只见瑾瑜满是笑意望着自己。
  “醒了吗?睡得可好?”
  冬青一瞬如同熟透的番茄,原来入眼的暗青是瑾瑜的胸膛,此时一低头鼻尖便杵在瑾瑜的胸口。
  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夜里熟睡之时无意识往热源靠拢,以导致如今的尴尬处境。
  慌忙退出瑾瑜的怀抱,冬青转过身四处找昨日翠枝帮她脱下的外衣,“睡得挺好的,你呢?”
  她确实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可她好像枕着李瑾瑜的手臂醒来,这让别人如何睡得好?
  瑾瑜怀里一空,“我也睡得挺好。”
  看着冬青慌乱的背影,瑾瑜不禁好笑,掀开被子迈开长腿跨下床,拿起翠枝昨天放在床头冬青的衣裳,抬手为冬青披上,“别看出了太阳,化雪的天很冷,多穿一些。”
  “嗯。”冬青低着头,默默系着腰带,突然想起她和李瑾瑜在李家人眼里都是傻子,怎么可能自己把衣裳穿戴整齐?
  刚一抬头,瑾瑜看到冬青脸上的青紫有些心疼,便笑道:“别怕,我总不能一直演个傻子,准备借此机会告诉他们我摔一跤把脑子摔好了,日后也方便行事。至于冬青,你不愿告诉我你为何要扮演傻子也无妨,以后你只需跟在我身后就好。”
  瑾瑜说着已经穿戴整齐,随后朝冬青走过去,冬青后退了小半步,瑾瑜的身高给她不小的压力。
  突然瑾瑜蹲下身子,半跪在冬青跟前,伸手打散冬青系了一半的腰带,重新仔细给她系上。
  冬青还要继续扮演傻子,衣裳只能是瑾瑜给她穿,冬青自己系的腰带和旁人系的打结方向不一样,细心之人定会发现端倪。
  冬青如遭雷击愣了片刻,赶紧去拉半跪于她身前的瑾瑜,“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堂堂八尺男儿,怎能如此随便对我一个女子下跪?快起来,我受不起。”
  瑾瑜按住冬青拉他的手,“冬青,无论外面是何规矩,但既然你是我李瑾瑜的妻子,你我便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哪怕膝下真有黄金,我也愿意尽数送你。”
  冬青愣愣看着瑾瑜真诚的眉眼,任由瑾瑜为她整理衣装,梳理长发。
  奈何瑾瑜不会挽发,只是给冬青绑了个马尾,长长的头发扎在脑后,不加粉饰,难掩冬青清美容颜。
  冬青低着头,“我曾经是个婢女,主子把我发卖给了人牙子,我害怕被卖进妓院,一路装疯卖傻,最终被李家买来给李二狗生子,所以……我们并非夫妻,我不过是个银钱换来的货物罢了,名不正言不顺。”
  额前碎发在冬青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
  瑾瑜沉默片刻,轻轻牵起冬青柔若无骨的手,拉着她往外走,“无事,会名正言顺的,相信我。”
  冬青抬眼看着瑾瑜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第7章 新生
  感受着这具身体强有力的心跳,瑾瑜整个人都充满了朝气,握住冬青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听得李二狗的房门响动,王氏从堂屋探出头,刚想招呼翠枝,还未开口,就看到自家傻儿子牵着刚买回来的儿媳走了出来,身姿神态皆与往些时日判若两人。
  王氏猛然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直到瑾瑜牵着冬青跨进堂屋,王氏都一脸错愕看着瑾瑜。
  因瑾瑜昨日看不真切,听个依稀,未能知晓眼前的妇人是何身份,不敢贸然搭腔,只是望着王氏微笑。
  冬青前后看了看,一步跨上前,“嘿嘿嘿娘,肉汤!”
  瑾瑜会意,亦上前躬身,“娘,昨夜睡得可好?”
  王氏惊讶得大张嘴巴,来不及回答瑾瑜,如见鬼一般跌跌撞撞朝门外跑,一行跑一行喊道:“他爹!他爹你快进来!”
  “娘,出什么事了?”翠枝听见王氏的喊声,慌慌忙忙从灶屋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勺儿。
  王氏拐个弯来到翠枝跟前,指向瑾瑜和冬青所站之地,“二狗!二狗他……”
  “二狗怎么了?”,顺着手指,翠枝看到并肩而立的瑾瑜和冬青,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王氏又气喘得厉害,翠枝不免有些着急,“我刚刚去看时,二狗和冬青睡得好好的,现在他们都好生生立着,这有什么不好吗?”
  “不是。”王氏好不容易组织好言语,“我是说二狗他……好像……好了。”
  “好了?”翠枝心头忽然突突跳了一下,一瞬摸不清王氏说的是什么意思,“季大夫说过二狗只要醒过来就算好了,头上的口子是皮外伤,这一夜过去定然已经结痂,等大狗抓药回来再养几天,二狗就会完全好的。”
  “哎呀娘不是这个意思。”王氏凑到翠枝耳边,“娘的意思是……二狗好像不傻了,他刚刚叫了我娘!”
  “怎么可能?”翠枝脱口而出,莫怪她不信,她入李家门三年,二狗一直闷声不响,两眼无光,穿衣洗漱都得人帮着,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无,这足足傻了二十年的人,怎可能说好就好?
  翠枝朝二狗与冬青走去,试探道:“二狗,我是嫂子,你可认得我?”
  “嫂子。”瑾瑜喊了一声,未说认得与否,他亦不知道此前的李二狗傻到什么地步,不知道李二狗是否认得全家里众人。
  翠枝动了动嘴唇,喃喃低语,“真的好了……”
  百思不得其解,“娘,二狗真的好了!”
  王氏喜极而泣,看着身姿挺拔的瑾瑜,眼泪止不住往外流,“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翠枝快去把你爹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