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失望
  玉无忧神色微怔,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不再是方才的清澈干爽,而是有些沉不见底:“他告诉你的?”他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一副怪样子,出生的时候吓晕了接生婆,又差点被亲娘按在尿桶里溺死。
  长大后,凭着这副妖异的相貌,不知吓退多少人。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肌体无力,只能维持简单的穿衣吃饭,走路久了都不行。而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一个夏侯御。
  想到这里,玉无忧的眸光愈发深沉下来。夏侯御,也逃离不开那个俗套的定律吗?多么重要的事,被女人的耳旁风一吹,便忘得一干二净,失去应有的戒心。
  从玉无忧的身上感受到淡淡的杀气,容鸢却没有丝毫触动,而是挑了挑眉,问道:“他?他是谁?”
  玉无忧不由一怔,随即讶道:“不是他告诉你的?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猜的。”容鸢挑眉道,“上天是公平的,他既然赋予了你奇异的容貌,逆天的天赋,则必然要收回其他一些东西,比如,健康的体魄。”
  玉无忧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一直怨恨上天对他不公平,别人都有亲密的家庭,健康的身体,友好的玩伴。只有他,顶着异于常人的相貌,从小生活在一片或敬畏或恐惧的眼神里。
  最令他无力的是,他自从一生下来便有意识,能够听得懂别人的言语,哪怕多么高深的话,他也能够理解。而不像普通人一样,一直到两三岁才有自己的意识。他的记忆,从出生起,便清晰地刻划下来,满满的痛苦。
  听了容鸢的这番话,不由得心中触动。原来,这就是生而具有逆天的天赋的原因吗?
  “我想和你谈一谈,合作的事宜。”玉无忧道。
  此时,陌水村尾。
  睡了一上午的豆豆,渐渐醒了过来,小拳头揉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娘亲?”原本伏在他身上的小狐狸,此刻被抖落下去,“吱吱”叫了两声。
  豆豆把它抱起来,然后从床上爬了下来,准备去找娘亲。谁知下床一瞧,却见屋里的桌子旁边,坐着面具叔叔:“面具叔叔,你怎么在我家?我娘亲呢?”
  “你娘亲有事,出门去了。”夏侯御说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看向豆豆的眼神里,带着奇异,带着发自内心的宠溺。
  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骨血。原本不知道的时候,他只是觉着豆豆可亲。后来知道了实情,看着这张肖似自己的小脸,夏侯御只觉得说不出的奇妙:“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盛粥来吃。”
  豆豆点了点头:“饿了。”
  夏侯御便起身到灶边,揭开锅盖,拿起灶边那只明显小一号的碗,盛了一碗粥端到桌子上。
  “温度正好,你快吃吧。”夏侯御用手背试了试碗壁的温度,温柔地说道。
  “嗯。”豆豆此刻很有些饿了,小嘴嘟在碗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夏侯御走回灶边,取过篦子上的两只鸡蛋,坐到桌边开始剥了起来。剥好一个,便递给豆豆:“一边吃粥,一边吃鸡蛋。”
  “嗯,谢谢叔叔。”豆豆乖巧地接过鸡蛋,有些羞涩地低头吃了起来。倒叫夏侯御有些皱起眉头,他很想说他不是叔叔,而是他的爹爹。可是,又不能就这样说出来。
  看着豆豆低头吃饭的可爱模样,夏侯御直是越看越喜欢。然后,他眼中闪过一抹深意。豆豆不是沈云志的儿子,容鸢知道吗?认回她和豆豆的事,又该如何开口?
  想到容鸢眼中的沉静与冷清,夏侯御直觉,此事不会太容易。
  又剥好一只鸡蛋,递给豆豆:“再吃一只。”
  一连吃了两只鸡蛋,又吃了一碗粥,豆豆肚中饱了,抹了抹小嘴,有些好奇地看向夏侯御:“叔叔,你一直戴着面具,不会觉着热吗?叔叔,你平时洗脸吗?叔叔,你睡觉的时候也戴着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夏侯御问得有些语塞。然而他是谈话高手,此刻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了过去:“豆豆,你平时跟你娘亲,都做些什么?”
  “从前娘亲去做活的时候,就让我一个人在家里玩。”豆豆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后来娘亲就不常常下田了,有时候进山,有时候进城,有时候叫我和小白在家玩,有时候也会带着我去。有时候娘亲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陪我玩。”
  豆豆张着一张小嘴,软糯的声音一说就是一大串。夏侯御从他的话中,了解到他和容鸢日常的生活,然后又打探道:“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豆豆瘪了瘪嘴,答道:“从前有,后来娘亲变得厉害了,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豆豆一直记得朱氏屡屡来家里搜刮的时候,每当家里有什么好的,他眼巴巴地只能看着,一点也吃不到。后来娘亲突然变得很厉害,会打猎,会做好多好吃的,还给他缝新衣裳穿。
  “哦?你娘亲突然变得很厉害?”夏侯御精准地抓住这一点,问了出来。
  他心里也奇怪,四年前偶然顺手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那女子十分惊慌失措,他便不耐烦地把她丢在岸上,没有再管。
  可是前两日的夜晚,他分明看见一个熟悉水性,在水中如精灵般游来游去的女子。
  “嗯,我娘亲从前没有这么厉害的。”平时豆豆只能跟小白絮絮叨叨着说话,此时有了一个神秘温柔的叔叔听他说话,顿时兴奋得不得了,有什么都叽叽咕咕地倒了一通。
  夏侯御既感到庆幸,又有些头大。庆幸的是豆豆童言无忌,可以打探出许多消息。头大的是,他这个儿子,莫不是个话唠?
  然而即便是话唠,也是全天下最可爱的话唠。夏侯御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么温柔,一边抛出问题,打听想要知道的消息,一边赞豆豆乖巧懂事。很快就把本来就单纯乖巧的豆豆,给哄得服服帖帖,只把他当成了全天下第一大好人。
  唯独小白,战战兢兢地缩在豆豆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妈妈呀,这个男人好可怕!
  容鸢回来的时候,便见院子里坐着一大一小,聚精会神地下着棋。对于棋子是哪里来的,容鸢并不觉得惊讶,以无迹的脚程,进城买一副棋子回来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可是,这棋盘——
  容鸢盯着棋子落下的地方,这分明就是院子里的那块大青石,容鸢常常坐在上面,又经常在上面晾晒东西。可是,怎么就被人平白削掉一半,变成光滑平整的棋盘了?
  “你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夏侯御转过头来,对容鸢微微一笑。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容鸢的到来,为了这个笑容,他努力了许多次,才挤出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
  谁知,容鸢根本看也不看,兀自指着棋盘道:“谁叫你把我家的大青石削了?”
  “哦,我和豆豆想下棋,偏生没有棋盘,便削了这块大青石来用。”夏侯御保持着微笑的弧度答道。
  “嗯嗯,娘亲,面具叔叔好厉害哦!”旁边,豆豆抬起小脸,满眼仰慕地道。
  听到豆豆的赞美,夏侯御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哼,刚才就听见豆豆夸赞无迹厉害了。夏侯御心里很不高兴,在豆豆的心里,最厉害的只能是他这个爹爹。于是,他果断抽出随身宝匕,将大青石一削两半,顿时得到豆豆的震惊与仰慕。
  容鸢的嘴角抽了抽,反正就快搬离这里了,削就削了吧。把手指收了回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豆豆生病了,无迹不会照看小孩子,于是就叫了我来。”夏侯御不着痕迹地把无迹黑了一把的同时,又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夸了一番。
  不远处的大树上,无迹面无表情,对夏侯御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压根就没察觉到。心中想着,主子对小主子真是爱护啊,一听到小主子身子不适,立刻就来照看了。
  容鸢点了点头,摸了摸豆豆的额头,见烧已经退了,顿时松了口气。弯下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道:“豆豆乖乖吃饭了吗?娘亲在锅里给你煮了粥和鸡蛋,豆豆都吃了吗?”
  “嗯,吃了。”豆豆依恋地蹭在容鸢的怀里,乌黑的大眼睛瞧向夏侯御,说道:“是面具叔叔给豆豆剥的鸡蛋。”
  容鸢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他这样尊贵的人,居然纡尊降贵地给豆豆剥鸡蛋?
  “豆豆俊秀可爱,我十分喜欢,为他剥个鸡蛋又算得了什么?”夏侯御淡淡地道,不知不觉又把自己的形象镀了一层金边。
  豆豆有些羞涩地把脑袋埋进容鸢怀里,说道:“面具叔叔肯定也很好看。”
  容鸢摸了摸豆豆的脑袋,将棋盘上的棋子往里头归拢了一下,然后将挎在手腕上的篮子放在上面。揭开盖着的布,说道:“豆豆,吃点心吗?娘亲给你捎来一些点心,都是很好吃的。”
  “呀!”豆豆立即来了精神,蹭在容鸢身边,探出小脑袋往篮子里面看去。只见金黄色的、枣栗色的、奶白色的各种颜色的糕点都有,不由得食指大动,抓起一块漂亮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去。
  “这些都是苏叔叔送给豆豆的哦。”容鸢只见豆豆喜欢吃,不由笑着说道。
  出了无忧楼的大门后,容鸢便被等了多时的苏行宴给堵着了,非要拉她去知味楼。容鸢明白他心中所想,并不肯去,只说豆豆一个人在家中,她要尽快回家照顾豆豆。
  再一次被拒绝,苏行宴的眼中有些失望,却没有继续纠缠。谁知,就在容鸢出了城门后,苏行宴却赶了过来,一只手里提着许多糕点,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玩意,说道:“这是给豆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