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是谁
  夏侯御却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些日子,府里的这些菜色和味道,他真是有些咽不下去。自从领略了容鸢的手艺之后,再吃别的味道,总是难以下咽。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她,不知她最近如何?思念犹如泛滥的洪水,一旦冲开闸门,便是难以收回。
  “你怎么回来了?”忽然,无痕的声音响起。
  夏侯御抬头一瞧,只见无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站在月华苑中,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夫人叫我捎一封信给主子。”
  “什么信?”夏侯御下意识地就想起身,走过去接无迹手中的信。然而这里是御王府,他不能如此,便按捺住冲动,坐在轮椅上,等着无迹把信送过来。
  无迹从怀中掏出容鸢的信,走近前来,递到夏侯御的手里:“今天中午,熙公主的人找来了,被我杀了。夫人问主子的身份,属下不敢冒然回答,于是夫人就写了信,叫我交给主子。”
  “你为何杀了他们?”无迹的表达能力不够,这一番话说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晰,夏侯御便问道:“夫人问我的身份,你没有回答,她可有生气?”
  无迹便将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然后,对于夏侯御最后的问题,他回忆着容鸢最后递给他信时的表情,摇头道:“属下不知。”
  夏侯御点了点头,没有再问,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一看之下,不由怔住了。只见那信上,并没有太多的字,甚至可以说,太简单了。
  只见那信上,只写着三个字:“你是谁?”容鸢提笔思量久久,几次墨汁都掉落在纸上,弄污了雪白的纸张,却是迟迟没有落笔。夏侯御无疑是位高权重之人,否则夏侯熙儿的下人如何认得?并且,他有本事拦着夏侯熙儿,不叫夏侯熙儿找到她,也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只怕比夏侯熙儿低不了多少。
  说不定,在夏侯熙儿之上也有可能。
  而她,当真要踏入这趟浑水?从夏侯御几次言语之中,容鸢能够嗅出,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的争斗正在激化。皇权更迭,最是惨烈。容鸢不想搅合进去。她只是一个女子,对权势名利没什么野心。
  何况,即便她是一个男子,也不一定就搀和进去。做一个名动天下的富商,北上南下,游历名山大川,并且从中寻找商机,带来更大的利益,这样闲适的生活才是容鸢的抱负。与高官爵位之人打交道,着实不是容鸢的喜好。
  然而……容鸢微微侧首,朝门帘外面看去。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小人儿,他生得俊雅灵秀,与夏侯御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豆豆需要父亲。
  容鸢想起从穿越至今,夏侯御几次三番的帮助,摇了摇头。
  罢了,承了人家的情,总不能还嫌弃人家。
  抓起被墨汁晕染出一团污迹的纸张,团成一团丢到一边,而后飞快落笔。
  “花蕊,我欲将你培养成我的左膀右臂,你意下如何?”饭后,容鸢叫过花蕊问道。
  花蕊愣了一下,随即屈膝福身:“能够被夫人器重,花蕊十分荣幸。”
  “我观你的心性,实在是稳重聪敏,若仅仅做一名绣娘,却是有些可惜。”容鸢指了身边的凳子,叫花蕊坐下,“我虽然想要你走经营之途,然而却也要你点头才可。若是你只想做一名绣娘,我也不勉强。”
  花蕊仔细想了一下,抬起头认真地道:“夫人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感激。这些日子以来,我在夫人身边学到很多。原来不仅仅只有刺绣是有趣的,这世上有趣的东西太多了。”
  容鸢微微笑着,鼓励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花蕊继续说道:“人心,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先前跟在玉公子身边,只见他无所不能,无数人崇拜,便也在心中存了敬慕,只以为他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时候,我和花芯、花露,都为能够在玉公子身边做事,而觉得骄傲。所以被派来夫人身边做事,还想了蠢招,想要难为夫人。”
  “那可算不得蠢招。”容鸢不由得笑道,“幸亏花芯和花露此刻不在,否则若是听了这话,必然要叫嚷着,若你这样灵敏的心思还叫蠢,她们那样的可不得称为猪了?”
  花蕊也不由得笑了:“而自从来到夫人身边后,我才明白,身边有着各色各样的人,各种各类的心思。生活,原来还可以这样。”
  从前在无忧坊,花蕊等人每天的日子,便是刺绣、刺绣、刺绣。被下面的人捧着,十分得意,自以为身份尊贵。如今想来,那不过是圈养着的宠物罢了。
  而来到容鸢身边后,因为容鸢不大管她们,给她们安排的活计也不多,往往她们每天做完了事情,还有许多闲暇时间。而且,容鸢还会给她们碎银子,撵她们出去买些东西,逛一逛,遛一遛。
  除此之外,容鸢还会亲自下厨,时不时做些好吃的犒劳她们。这是极难见的,谁家主子给小丫鬟做饭吃?虽然容鸢不承认,然而她们的身契在她手里,她们就是她的小丫鬟。可是容鸢从没有把她们当丫鬟对待,而且告诉她们,容栩阁的店面,有她们每人一成的股份。
  容栩阁开起来后,容鸢扫清了大面上的障碍,便甩手交给她们来打理。明面上是当了甩手掌柜,有偷懒的嫌疑。实际上,却是把她们当自己人了。花蕊心里明白,容鸢把她们当人来看。这一点,才是花蕊触动最深之处。
  “我从前听别人讲过一句话,正适合现在的你。”容鸢微微一笑,拍了拍花蕊的肩膀:“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花蕊不由怔住,喃喃道:“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容鸢点头:“不错。只要你敢想,敢做,敢拼,无数精彩都会向你展现。”
  花蕊的唇瓣紧紧抿起。她一直觉得这些日子变化很大,但是又有些说不出,有时候还会极端。时而怨恨玉无忧,只觉得他没有心,她们那样崇拜他、敬慕他,为他拼命,他却不会为她们着想一分。时而又感到恐慌,容鸢这样对她们,是不是也有着她看不透的缘由?
  然而容鸢的这句话,花蕊仿佛看见一扇大门。
  玉无忧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对任何人都没有同情心。而容鸢虽然也是高高在上的身份,但是却比玉无忧多了一分善良,也多了一份教导的耐心。
  简单来讲,玉无忧与容鸢的不同之处,可以这样打个比方——同样是路过一滩沼泽,那滩沼泽里陷入了许多人。若是玉无忧见了,他会短暂驻足,云淡风轻地看几眼,笑他们真有情趣。而若是容鸢见了,她会告诉他们,哪里有自救的机缘。
  从椅子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教我。”她已经明白,容鸢绝对不会像玉无忧那样,对她们只会利用。并不是因为容鸢善良,而是因为她足够强大,足够高高在上,这份心智让她不嫉妒、不怀疑、不自傲、不谦卑。自然,也不会拥有玉无忧那样的癖好,以别人的挣扎为乐趣。
  “高跟鞋最近做得怎样了?”容鸢受了一礼,叫她坐下,问起事情来。
  花蕊答道:“按照夫人的吩咐,三日做出两双来,并没有延误。”
  “嗯,很不错。”容鸢点了点头,手指轻叩着桌面,望着花蕊年轻漂亮的面孔,半是开玩笑地问道:“花蕊,若是叫你进宫,在贵人手下做事,你乐不乐意?”
  花蕊一听,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即站起来道:“夫人是不要我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容鸢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手叫她坐下,说道:“只是有这个可能。而且,我不会叫你自己去,很有可能叫你跟我一起。”
  夏侯熙儿的人已经发现了她,虽然被无迹杀了,但是想来应该过不多久,就会另外派人来。夏侯熙儿若是叫她进宫问话,多半会问起来,为何绣鞋上的针线变了许多?
  前头两双是容鸢做的,她借了容氏的绣功,虽然在陌水村算得上不错,但是同花蕊比起来却差远了。便如初中生,与大学毕业生的水平对比。所以,容鸢才想着,要不要带花蕊一起?
  “这仅仅是一个想法,还没有定。若是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容鸢怕花蕊多想,又补充一句。
  花蕊听到这里,才微微镇定下来。她好不容易扭转了心态,想跟在容鸢身边,如果这就被指了出去,真是伤透心了。便认真地道:“花蕊想跟着夫人。只要还是夫人的人,叫花蕊做什么都行的。”
  容鸢闻言,倒是怔住了。她没想到,花蕊竟是如此实心眼的姑娘。顿了顿,慢慢点头:“好,我知道了。”
  花蕊行了一礼,福身退下。
  “娘亲,你看豆豆写的字。”这时,豆豆的两只小手握着一张雪白的纸,朝这边小跑过来。
  “豆豆慢些,小心跌着。”那张雪白的纸,直比豆豆的半个身子还要大,容鸢怕他看不见路绊倒,便站起来走过去:“来,娘亲瞧一瞧,豆豆最近练字练得如何了?”
  走到豆豆身边蹲下,容鸢接过豆豆手中的纸,定睛一看,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那纸张上面,写着五个字:“娘亲辛苦了。”
  容鸢怔怔地看着,心里顿时又酸涩又宽慰,一股暖暖的热流在心头流过,她摸了摸豆豆的小脸:“豆豆,这是谁教给你的?”
  夏侯御的字帖上,可没有这样的句子。
  豆豆被容鸢注视着,容易害羞的小脸,此刻慢慢地又变得红了。粉嘟嘟的小嘴巴,此刻慢吞吞却清晰地说道:“豆豆问了无迹叔叔,是无迹叔叔教给豆豆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