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你醒了么
  道士舔了舔嘴唇,眼中射出一道贪婪光芒,随即哼了一声,起身往阵法走去。对于躺在血泊中,死透了的钱珍珍,再也没有看一眼。
  “妖孽,就让老夫看一看,你究竟挺到何时?”道士说罢,握着钱珍珍的心脏的那只手猛地缩紧。顿时,一滴滴鲜血便流了出来。却没有掉落在地上,而是渐渐形成一个血团,旋转着往阵法上方的残符飞去。
  等到一颗饱满的心脏变得干瘪,道士毫不留恋地往旁边一抛,好似那只是一块脏抹布。而后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掐诀,开始念一段新的法诀。
  那团心头血旋转着包裹住残符,仿佛要渗透进去。然而出乎意料,竟然靠近不得。这让道士不由得吃了一惊,既恼怒又兴奋:“好个妖孽!心志倒是坚毅!”随后加大法力,势要粉碎那枚残符。
  被心头血包裹住的残符,开始散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因为被心头血包裹得严实,故而半丝也没有露出来,道士也没有看见。此时,道士陷入了较量的心思中,一门心思只想粉碎残符。
  朦胧光晕中,容鸢发现原本围绕她的世界,竟然开始渐渐变化。原本是圆形的世界,渐渐拉长变窄,变成了长条形。
  这个变化,让容鸢不禁提起了心。却在此时,令她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长条形的世界,一端竟然渐渐变成金色,并且中间有一个银色明亮的光点渐渐露出变大,竟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面,很快露出一面景象,容鸢在里面看见了熟悉的背景与面孔,不由得走过去站在镜子面前。这是月华苑中,夏侯御的卧房,容鸢不止一次休息在此,因而十分熟悉。
  此时,床上躺着一个人影,容鸢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便是自己。只见躺在床上的自己,或者说自己的躯壳,仿佛不是多么好。僵直躺着,一动不动,面色苍白,丝毫不像是活人,犹如蜡像一般。
  忽然,那具躯壳浑身震了震,而后一道道筋络浮现在脸上,仿佛蚯蚓一般狰狞鼓动。饶是容鸢看见了,也不由得惊呼一声,吓得后退半步。然而守在床前的那人,却丝毫没有露出厌恶或害怕的神色。反而伸出手,试图按下那些凸起的筋络。
  容鸢不由得怔了怔,迈动脚步,又离镜子近了一些。这时,她看清了夏侯御的侧脸,并不是印象中的高洁容华,他此时憔悴得不得了,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嘴唇起皮,十分风姿生生减掉七分。
  她,变成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容鸢不由得愣住了。
  夏侯御忽然扭过头来,一整张面孔都露出来。容鸢忍不住又走近一步,他是不是感觉到她了?然而下一刻,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他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感觉到她的注视,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容鸢心中的两个宝贝之一,豆豆。
  “娘亲?”豆豆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容鸢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却能分辨出他的口型。他在说:“娘亲,你快点好起来吧。娘亲,豆豆最近都没学什么,爹爹每天照顾你,都没教我们了。娘亲,陈嫂做的饭豆豆吃够了,你醒来给豆豆做好吃的吧?娘亲……”
  如果此时容鸢还有身躯,她必然也心疼得掉下泪来。可是,她此时只觉得心中发堵,却半点流泪的意思都没有。
  忽然,镜子里的画面又发生变化。只见那具躯壳忽然开始七窍流血,眼角、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都开始流出血迹。苍白的面孔,鲜红的血液,看起来格外渗人。
  “出去!豆豆,不要看!”容鸢冲着镜子里大喊。
  然而,不知道豆豆是不是见惯了这一幕,他只是惊了一下,便咬唇无声哭起来。在他的肩头上,小白急急搓着爪子,不时去舔豆豆的眼泪,一人一狐站在床脚,看着夏侯御拿出手帕给那具身躯擦掉血迹。
  “不,不……”容鸢心中又是惊,又是恼,又是愤恨。究竟是谁,害她如此境地?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
  抱着一股无可抵挡的信念,容鸢伸手摸向镜子。然而令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把手探向镜子,却发现居然能探进去!
  “这?”容鸢发现,她从这面镜子里探出去的手,竟然像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由得惊喜起来。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容鸢甚至不敢相信。于是,她站着没动,只是试着动了动手指。令人惊喜的是,她方才的感觉是真的,躺在床上的那具身躯,右手居然真的动了一下!
  不仅她发现了,守候在床边的夏侯御、豆豆甚至小白也都发现了!他们的脸上同时泛出惊喜,容鸢甚至能够听到耳边传来遥远而模糊的惊喜呼唤!
  难道,就这么容易?容鸢忍不住又探进去半只手臂,这回不仅手掌能够动了,小半截手臂也可以动了!惊喜来得如此突然,让她简直意外!
  看着镜子里面,夏侯御与豆豆激动、惊喜的神情,容鸢也是激动得不能自已,连忙整个身躯往镜子里面钻去。就在她半个身子都探进去时,仍旧忍不住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于是,她忍不住回了下头。
  就是这一次回头,让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喉咙中溢出一声:“不!”而后,整个人从镜子里退了出去,重新回到朦胧混沌的光晕中。
  坐在床边,夏侯御的上身微倾,紧紧握住床上女子无知觉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容鸢苍白的面庞,心中“扑通扑通”跳得急促。一张开口,却只是喑哑的声音,仿佛多日不曾喝水一般嘶哑:“鸢儿?鸢儿?你醒了么?”
  旁边,豆豆揪着小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哭音唤道:“娘亲?你终于好了吗?你能听见豆豆吗?娘亲,你快点醒来吧!”
  就在方才,两人全都感觉到容鸢的手指动了一下,而后手臂也动了动。这在过去的三天内,还是从未发生过的事。父子两人全都紧张起来,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面孔,全都浮现出满满的期待。
  “什么?夫人醒了?”花芯恰时走进来换茶水,听见豆豆的声音,不由得惊喜叫起来,连忙放下茶壶往床前走来。
  这一声也被其他人听到了,很快全都跟着进来了:“夫人醒啦?太好啦!”
  夏侯御心思缜密,自从容鸢无故昏迷后,便不曾让除却豆豆之外的任何人进来。然而容鸢似乎有好转,他一时间也忘了训斥,便叫她们一股脑儿全都钻进来了。
  于是,众人围在床边,期待的目光看向床上,那张昏迷数日的苍白面孔。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只见容鸢的眼睑颤了颤,随即缓缓睁了开来。霎时间,众人不由得一声欢呼。
  然而,容鸢的眼睛虽然睁开了,却没有焦距,空洞茫然,仿佛没有感情的玻璃珠子。所有人都不由得噤声,目光定定地盯着容鸢,等待那双不带有感情的色彩的眼睛,重新恢复神采。
  可是令众人失望的是,容鸢睁开眼睛不过片刻,便又缓缓闭上了。随后一动不动,再次陷入沉睡中,仿佛方才片刻的睁眼,只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
  “鸢儿?”
  “娘亲?”
  “夫人?”
  众人齐齐唤出声来,每一个声音都是极力的轻柔,然而这轻柔后面却是满满的担忧与焦急。容鸢却再也没有给予任何反应,就连手指都一动不动。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细微轻浅,脆弱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
  屋子里刹那间又变得寂静无比,就连稍微粗重一些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出去。”夏侯御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悲伤与沉怒:“全都出去。”
  花芯等人的嘴唇动了动,都没敢说什么,担忧又心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容鸢,随后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豆豆还站在床前,也被夏侯御的目光给扫过,咬着嘴唇,拉着庭儿出去了。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憔悴苍白的夏侯御,与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容鸢。
  “鸢儿,鸢儿……”夏侯御握起搭在被子上的微凉小手,喃喃地道,“你究竟遭遇了什么?给我线索好吗?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衰弱?”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这种完全不在他的控制之中的事。
  他请来了玄京城内的所有知名大夫,但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有用的话。不是说容鸢的身体没有任何病症,便是干脆说不知道。
  没有病症?那为何昏迷不醒?又为何屡屡七窍流血?必然是中了毒之故!
  然而,无痕翻遍毒经,也没有发现究竟是什么奇毒。三日之中,容鸢不曾醒来过一次。除却能够喂进去寥寥无几的清水,便再也喂不进去其他食物。若是如此下去,即便容鸢没有任何病症,饿也要饿死了。
  从第一日的焦急担忧,到第二日的无措恐慌,再到第三日的隐隐绝望。夏侯御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只有守侯在容鸢的身边,才能让他心中的不安与恐惧稍稍缓解。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微少的缓解也不见了,心中的恐惧与绝望与日俱增。夏侯御几乎派出手下所有能够调动的势力,来搜查可疑的人和线索。
  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容鸢苍白而无力的脸颊,夏侯御心中一片空空。他不敢想,假如容鸢醒不过来,会是何等情形。
  忽然,容鸢的身体剧烈震动一下,紧接着七窍之中再次流出血来。夏侯御的目光一紧,紧接着心中一痛,胸腔中几乎被绝望所填满。整个人仿佛被抽空力气,仅仅是坐着都让他用尽力气。良久,才颤抖着手掏出手帕,去擦拭那些血迹:“鸢儿,鸢儿,你不能这么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