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慕烟华沉默了片刻,终是摇头道:“这一回你不能去,还是听你兄长的。”
  秦十三大受打击,整张脸垮了下来:“为什么啊?”
  “太危险。”慕烟华直视着秦十三,“你自个儿也说了,此次将有老一辈大能现身,到时场面定然十分混乱,不管是我还是你兄长,都无暇顾及你。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我就在此别过,日后有缘自会再相见。”
  秦十三低垂着头,半晌没有出声。
  秦十二见状,忍不住帮腔道:“十三,现下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秦十三也不是不知轻重,只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有这么片刻的缓冲工夫,心里已是接受了秦十二与慕烟华的安排,虽是依然有些不情不愿,到底点头应了下来。
  “师父,那我先走了。您、您得了空顶要开看我,或者给我捎个信我来看您。”
  秦十三磨磨蹭蹭迈不开步子,心知这一次分别日后想再见的几率微乎其微,不免感觉颇为不舍,“师父,我看着您走,等等我再离开。”转向秦十二,“小哥,我在三途城等你。”
  秦十二答应了一声,询问的目光看向梁镜、白苍翎、慕烟华等人:“诸位,咱们也跟过去瞧瞧?倘若慢得一步,不定就要晚了。”
  话音刚落,秦十二一马当先化作一道银色遁光,朝着七彩霞光出现的方向掠去。慕烟华、白苍翎、梁镜一行也不落后,或祭起飞行法器,或展开身法秘技,或像秦十二这般化作遁光,几乎不分先后紧跟在秦十二身后。
  这一行都是实力高强之辈,行进速度自然不慢,很快便追上了之前先行那批人。
  都说望山跑死马,那七彩霞光贯穿天地,瞧着气势煌煌,真要朝着它靠近,这才发现离着断剑峰不知多少里。慕烟华一众一路行来,中途不曾停留歇息,期间偶有遇到拦路的妖兽,或者同样赶前赶路的修士,全部仗着速度绕了过去。足足半月之后,方遥遥看见七彩霞光冲天而起的庞大山谷。
  整个山谷横亘数千里,笼罩在耀眼的七彩霞光之中,映照得古树奇花、怪石灵果光华隐隐,给宁谧的山谷更添几分神秘。
  慕烟华一行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山谷入口处停了下来。
  四下里很是安静,除了他们这一行之外,像是再没有了其他人。慕烟华随意一眼看去,发现同行的统共九人,白苍翎、卫紫夜、裴疏月三人,茹小蝶、谭树师兄妹,秦十二、梁镜再加曹潜、虞肆师兄弟。
  “这地方好生奇怪。”茹小蝶紧皱着眉,语中带着明显的疑虑,“此处并不算忘川崖真正的核心,至多是中心地带的外围罢了,我就来过不下五次,似乎从未见过有这么一个山谷。莫非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白苍翎神色凝重,赞同地点头道:“茹师妹所言不错,这地儿我也熟悉,确实不曾见过有什么山谷。怕是你猜测得对,眼前的山谷就是新近才出现。”
  “那怎么可能呢?占地这般广大的山谷”谭树喃喃自语,“阵法?禁制?还是幻境?戮仙剑为杀伐之器,却是从未听闻有这本事。”
  裴疏月眸底微闪,定定地看着山谷入口,幽深的目光似乎可以看到最里面:“此番声势如此大,未必就是戮仙剑。”
  茹小蝶有些不信,追问道:“不是戮仙剑?七彩霞光漫天,大地接连震动,分明就是戮仙剑现世之兆。”
  裴疏月是天机门这一代传人,他说的话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听得茹小蝶问出他们的心声,皆是静静等着裴疏月解答。裴疏月却是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来,没有出声解释一字片语。
  谭树挠了挠头,转向茹小蝶问道:“小师妹,我们还要进去么?”
  “进去!做什么不进去!”茹小蝶应得不假思索,“就是龙潭虎穴,既然已是站在了这里,也要进去闯一闯。”
  白苍翎闻言一笑:“那还犹豫什么?是福是祸进去再说!”
  这一言毕了,白苍翎身形一闪,率先冲进了山谷。
  卫紫夜、茹小蝶、谭树紧跟其后,秦十二、梁镜、曹潜、虞肆几人动作也不慢,唯有慕烟华、裴疏月两人留在了最后。
  裴疏月若有所思,慕烟华却是眉间微蹙,心底很不平静。
  茹小蝶、白苍翎都言眼前的山谷本不存在,应当是伴着七彩霞光同时出现,其他人并未反驳这个说法,想来事实便是如此。茹小蝶、白苍翎他们对这个山谷很陌生,慕烟华看着却极为熟悉,或者说她已是看过了百遍千遍,地形地貌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药宗公孙宗主所赠的地图,那一份记载着引魂果所在的地图,原是画着崇山峻岭、丛林山谷,其中八成的笔墨都是用来刻画一个山谷。
  慕烟华为了寻找引魂果,不知将手中的地图研究了多少遍,这会儿一见着眼前山谷的模样,心中便知绝对不会错了。眼前的山谷就是当年那位药宗前辈来过的地方,炼制聚神丹的最后一味主要引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在里面。
  本是做好了长年留在忘川崖探寻的准备,不想惊喜来得如此快,就算只是为了引魂果,纵然前方有再多危险,她亦是非去不可。
  “慕道友,你似乎有心事?”裴疏月跟在慕烟华身侧,忽而出声道。
  慕烟华回过神来,不答反问:“裴道友此来,可是突破之事有了眉目,晋升之机就在这山谷之内?”
  当日海轮上碰到裴疏月,慕烟华从来不曾忘记那一番谈话。
  裴疏月挑了挑眉,径直点头道:“什么都瞒不过慕道友。”
  慕烟华也不觉得如何意外,只希望裴疏月的存在别误了她取得引魂果才好,他此前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她的警惕心已是提到了最高点。戮仙剑、引魂果两个选择,慕烟华想都不用想,必定弃戮仙剑而择引魂果。
  戮仙剑得不到没关系,引魂果却不容有失。
  “裴道友想做什么我不管,也请裴道友不要妨碍我。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可以酌情相助,但要是裴道友做些多余之事,哪怕拼上这一条性命,我亦要寻裴道友讨个说法。”
  这裴疏月瞧着与韩烈关系不错,慕烟华本不愿将话说得这般透,奈何引魂果直接关系萧焰能否恢复醒来,跟此事比起来其他的都要往后靠,叫她不得不将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出了麻烦再来扯皮。
  裴疏月一怔之后轻笑出声:“慕道友只管放宽心。之前我便开过一卦,慕道友此行定当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得偿所愿。”
  慕烟华面上松了些,即便心下不全信,也是愿意听到类似的话。
  “承裴道友吉言。慕道友有暇为我开卦,不知有没有给自个儿算上一算,这一行能不能顺风顺水、成功晋升化神境?”
  “有道是卦不算己,我为慕道友开卦,实则便是看我自个儿的运势了。”裴疏月笑容不减,耐心地解释道,“我早早说过,此番突破之机全系在慕道友身上,只要我一直随同慕道友行动,自然可以随心顺意。慕道友能够得偿所愿,我也是一样。”
  说话间,白苍翎、卫紫夜、茹小蝶在前,谭树、秦十二、梁镜、曹潜、虞肆在中间,慕烟华、裴疏月在后,这一行十人已是闯过了山谷入口,进到了山谷里面。
  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出一大片空阔的荒地,平坦的地面裸露着砂石,只生着稀疏的低矮灌木植株,远处是望不到边的森林。七彩霞光无处不在,充斥着整个山谷,也将慕烟华一行笼在其中,却是并未发现奇特之处。
  “秦十二、梁镜两人呢?”曹潜眸光一扫,紧紧拧着眉,“刚刚还在,一眨眼就不见了。”
  第318章 血色森林
  谭树、秦十二、梁镜、曹潜、虞肆本就走在一起,秦十二、梁镜两人一不见,自然是最先发现了不对劲。
  这两人消失得无声无息,半分征兆都没有,慕烟华、白苍翎、曹潜、卫紫夜,以及在场的其他年轻修士没有一个是庸人,居然不曾发现丝毫异样。直到两个囫囵的人就这么不见了踪影,曹潜叫嚷了起来才知道。
  “小师妹也不见了!”谭树瓮声瓮气,语中带着明显的焦躁之气。
  话音未落,紧接着传来曹潜凝重的声音:“虞师弟同样不见了。”
  “怎么回事?”谭树最是沉不住气,因着茹小蝶的消失强自压抑着怒火,“要是小师妹有个好歹,看我不掀翻了这古怪山谷?”
  “大伙儿别乱。”
  白苍翎沉声提醒道,“围成一个圈,注意自个儿左右之人。这地方诡异莫测,还是小心为妙,秦道友、梁道友、茹师妹、虞师弟修为不差,又皆是小心谨慎之辈,这会儿多半被传送到了山谷某处,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十人去了秦十二、梁镜、茹小蝶、虞肆四个,便只剩下白苍翎、卫紫夜、曹潜、谭树、慕烟华、裴疏月六人。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众人也不急着往前探索了,全部依着白苍翎之言汇合在一起,心底警惕到了极点。
  可惜没有用!
  众目睽睽之下,这一下留下来的人完全看清了。
  慕烟华、白苍翎、卫紫夜三人留在原地,曹潜、谭树、裴疏月三人不见了。
  就这么无声无息,让人反应都不及,忽然之间整个人失去了踪影。
  像是被空间吞没了进去,却又不起一点儿波澜。四下里宁谧一片,什么声响都听不到,连着风声都停止了。璀璨的七彩霞光铺天盖地,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那般安详瑰丽,现下瞧着却叫人忍不住心里直冒凉气。
  慕烟华、白苍翎、卫紫夜三人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靠近了一些。
  白苍翎、卫紫夜步子刚刚移动,在慕烟华的注视下,两个人同时消失不见。
  慕烟华面色微变,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半晌,却再没有发生异样。身周的空气微微流动起来,和风吹起慕烟华的袍角,乌黑的墨发随风飞扬。
  不知名的鸟鸣兽吼若隐若现,像是从远处森林深处传来,耀眼的七彩霞光似乎柔和了许多,代替阳光给整个山谷镀上了一层莹光。方才那种死寂的感觉一去不返,所有的一切瞬间充满了生机活力,就像一个普通的山林谷地一般。
  慕烟华修炼至今,对危险的预感一向极为敏锐,这一次居然没有丝毫感觉。
  宁静、安详,这就是眼前山谷传递出来的信息。
  然慕烟华知道,事实远不是表现出来这般。从开始的秦十二、梁镜、茹小蝶,再到后来的白苍翎、卫紫夜,种种迹象说明此地极为凶险。慕烟华甚至不知该如何防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群雪白的红顶雪鹤自头顶飞过,一只比拳头略大的岩鼠从灌木丛里探出脑袋,乌溜溜的小眼睛闪着好奇的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慕烟华,两只肥短的前爪捧着一个红色的野浆果,忘记了往嘴巴里塞。
  雪鹤群飞向森林上空,纷纷落入树梢消失不见。微风吹起岩鼠身上柔软的茸毛,带起低矮灌木细微的摇晃。
  四周的一切清晰地印入慕烟华眼底,找不到一丝半点不同寻常之处。
  等待的变故久久不曾降临,慕烟华眨了眨眼睛,脚步微动,踩碎了足下一截干枯的枝桠,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吱——!”
  灰白色的岩鼠受到了惊吓,全身的茸毛猛地乍起,“哧溜”一声转身钻进了灌木丛,捧着的红色浆果滚落在地,沾满了灰尘。
  不止秦十二、梁镜、茹小蝶、白苍翎这些人没有了存在过的痕迹,这么长时间过去,山谷之外也再没有其他人来,仿佛偌大一个谷地只有她一人,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慕烟华转过头去,看向来时的山谷入口。
  药宗那位先祖留下的地图显示,引魂果所在之地应当在密林深处。寻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精力,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一探。
  慕烟华回过头来,坚定不移地往远处密林行去,身形闪动间速度极快。
  砂石荒地、稀疏灌木迅速往后移动,离着森林越开越近,似乎已是可以嗅到林间散发出的淡淡腐败之气。
  “嘻嘻、嘻嘻嘻”
  属于幼儿的嬉笑声自四面八方响起,林中忽而凉风大作,吹得粗壮繁密的枝桠“哗啦啦”作响,黑黝黝的密林深处气息诡谲,像是隐藏着不知多少凶险之物。
  慕烟华足下不停,一头扎了进去。
  这一下好似捅了马蜂窝,高大的古木全部化身暴怒的妖魔,数丈数十丈长的枝条伸展着,“噼里啪啦”迎风乱舞,仿佛无数丑陋的蟒蛇,蛇首怒张朝着慕烟华激射而来,带起道道凄厉的风声,罗织起一张巨大的绿网,叫人上天入地无门。
  锋锐的剑芒蓦地显现,拉出一道道刺眼的雪线,悄无声息地切割着身前的空间。
  粗壮抽击的枝条纷纷断开,喷溅出猩红色的腥臭液体,落在地上疯狂地挣扎扭动。密封的大网破开一个大洞,慕烟华身形一闪钻了过去。幸存的枝条愈发狂暴,断掉的枝桠重新开始疯长,整个森林都在震怒颤抖,慕烟华却半点不受影响,惊月剑暴出一道又一道锋利的剑芒,无论身周情况如何变化,只仗着一剑在手,不断向前。
  随着越来越深入林中,枝条交织成的大网愈发密集。粗壮的枝条紧紧纠缠在一起,没有留下一点缝隙,将慕烟华身周围得密不通风。
  “来啊!来啊!”
  之前那个稚嫩的嗓音嬉笑着,说不出的天真可爱,让人忍不住照着他的意思行事。
  慕烟华神色凝重,身上已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猩红色液体,因着越来越多枝条的阻碍,行进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来啊!来啊!陪我玩儿!”
  稚嫩的语声时远时近,一会儿在耳边响起,一会儿又从极远处传来,越来越急促,充满了催促的意味。漫天的枝条,几乎让人窒息的大网,这一座处处透着怪异的森林,仿佛仅仅是他笑闹的玩具。
  “倒要看看你是什么鬼东西!”
  慕烟华不怕出事,就怕像刚刚那般万事无迹可寻,只要敢出来蹦跶生事,总有法子寻到破绽,找出根源解决掉。
  “砰砰!砰砰砰!”
  疯长的枝条猛地一滞,忽而鼓起一个一个丑陋的小包,表面显出来红黑相间的斑斓纹路,一圈圈的像一只只奇诡的眼睛。眼睛裂开一条缝,竟是同时炸了开来,将每一根枝条都炸成了数十截,腥臭的猩红色液体像是下雨一般,裹挟着庞大的气劲冲击向慕烟华。
  慕烟华像是狂风暴雨中行进的小舟,任凭疾风骤雨击打席卷,兀自乘风破浪一路向前,瞧着下一刻就要船翻人倒,却始终如海浪中伫立的礁石,稳稳的丝豪不见慌乱。
  “来啊!来啊!”
  稚嫩的语声一声紧似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夹带着隐约的回声,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直如魔音穿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