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隔了两天,赵守恪介绍了一份工作给我,是给一家做网络销售的服饰公司当理货员,简单地讲,就是客服将接到的订单分发到仓库,而我与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按订单配货,打包,交给快递公司收件员。
  听起来并不复杂,上手也很容易,但第一天上班便赶上网络大型促销活动,接单的客服被牢牢钉在电脑前,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做足四个小时之后,我真切体会到腰都直不起来是什么感觉了。我瘫在一堆纸箱边讲不出话来,同事安慰我:“这几天是这样的。大促结束之后,就不会这么累了。”
  没等我攒出说话的力气,就有人用脚踢纸箱:“哎哎,干活干活,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这成什么样子。”
  我回头一看,是好久没见的董雅茗,她说完之后,并不正眼看我,踩着高跟鞋款款而去,我发愣,问同事:“她干吗的?”
  同事笑道:“大老板的侄女,二老板的女儿,算是我们的小老板,负责我们的绩效考核,最好别给她抓到我们偷懒。”
  我在心里破口大骂赵守恪,竟然都没提前警告我一声,就把我丢到他这刻薄且与我结过梁子的女友手里讨生活。
  不过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所谓大老板是董雅茗的伯父,他还开着一家制衣厂,而二老板则是董雅茗的妈妈,两人合资注册了一家商贸公司做服装网上销售,公司规模并不大,连两位老板、一位财务、四位客服再加上我这样的理货人员也不过二十来人。董雅茗快毕业了,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到这里来上班。她倒没有再来修理我,出出进进,都继续保持着不正眼看我的表情,让我觉得颇有点好笑。
  为期一周的大促让我直接累得像狗,每天回到宿舍只想倒头睡觉,坐在课堂上也时不时打瞌睡。熬过之后,果然相对轻松了不少,收入当然微薄,不过这份工作的好处是可以灵活排班,而且离学校不远。我做得十分卖力,二老板对我提出了口头表扬,同时感叹:“穷人家的孩子到底还是肯吃苦一些。”
  我继续做事,董雅茗却突然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对不起。我妈那人讲话就那样。”
  我诧异回头:“什么?”
  “她说你穷什么的,你别在意。”
  我以前倒真的对“穷”没什么概念,小镇居民收入有高有低,我爸只属于略有盈余、不必为生计发愁的那一类人,但在我看来,收入高的那些人生活根本不及我家有趣,我从来没羡慕过他们。我唯一认识的有钱人是周锐,他还一度家道中落到我家混饭吃。现在一想,我爸欠着大笔医药费,我下决心省钱省到我的室友纷纷表示叹为观止,确实非常符合“穷孩子”的标准了,何至于为她妈一句话觉得自尊心受挫。我没想到的是,董雅茗曾用更为刻薄的话挖苦过我,现在居然会为她妈妈说我穷向我道歉,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钱特别在意,评判别人的标准就是物质条件,她觉得守恪的缺点就是太穷。”
  哦,原来我还是沾了赵守恪的光。我笑眯眯说:“她是老板,按她的标准来讲,守恪当然只能算穷人。”
  董雅茗撇嘴:“现在服装行业利润低,这个公司起步两三年,还这么个规模,也不算很赚钱,我家不过小康罢了,真不知道她这种强烈的优越感从哪儿来的。”
  我不想在这时指出其实她一向对着我也颇有优越感,耸耸肩:“别担心这个了,证明自己就算穷也还有前途和未来,那是赵守恪需要做的事,你不用替他发愁。”
  “可是我妈让我跟他分手。”
  “你是怎么想的?”
  她迟疑一下,低声说:“我舍不得他。”
  她无缘由地对我诉说心事,我不好胡乱打发她了,想了想:“你才二十二岁吧,赵守恪也才二十三,你不会想一毕业就结婚,他也还要读研,多的是时间决定将来怎么做,不用样样跟你妈报备吧。”
  我发现我摆严肃脸讲其实什么用处也没有的废话时,远比我讲风凉的大实话受欢迎。董雅茗似乎听进去了,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她终于认识到赵守恪训起我来如同训孙子一般,其实不是一种特殊的亲热方式,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可言,我对她既算不上一个威胁,又同时认识他们两人,并且认可他们的恋情。从那以后,她简直拿我当朋友了。
  我倒也并不介意这种突如其来的友谊。一旦不拿我当假想敌,她就不再具有攻击性,我发现她其实人还算不错,活泼开朗,笑起来十分可爱,并没什么心机,难怪赵守恪这么古怪的家伙会喜欢上她。我不大明白的是,明摆着赵守恪不是那种会玩情调、造浪漫的男生,她怎么会喜欢上他。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我实在没闲情替他们操心了。
  张爷爷回家不过半个多月,再度病倒,被送进了县医院。
  第八章
  年轻的时候,我们要的是爱情,不计代价与得失。
  三十岁之后,尊严似乎变得更重要了一些。又或者是,时间也磨平了我的爱情。
  这样一想,多少有点苍凉。
  可是人生的种种无可奈何,我们都得习惯、接受。
  ——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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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偶尔的晨吐与胃口不佳、乏力之外,我端详自己,小腹有微微的突起,可是腰围只略放大了一点,穿上宽松衣服,并不明显。如果不主动特意强调,没人注意到我已经怀孕。我开始改穿平跟鞋,放缓步伐,不再像从前那样大步疾行,来去匆匆。
  但在工作方面,我没什么改变。卢湛感觉满意,又有点过意不去:“许可,我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老板,你现在身体状况特殊,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超时工作。”
  我笑道:“放心,我不会拿健康开玩笑,一定将工作量控制在体力许可的范围内。”
  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已经有疲惫感了,我只能拿妈妈的例子来激励自己。六岁那年,妈妈怀了第二胎,同时将我接回身边。我当时怀念外公外婆和小姨,与父母讲起话来都怯生生的,根本无法亲近,可是我亲眼看着妈妈挺着日渐突出的腹部上班、做饭,同时还要安排来汉江市看病的大伯一家,一直工作到子东出生前的两天。休完产假,又继续回去工作。我就算年幼,也知道她的辛劳非同一般。现在同样有了身孕,再回想起来,她简直如同超人。我想我大概没办法达到她那样的地步,不过家务一直有钟点工料理,我至少可以不耽搁工作。
  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讲,工作也是我的一个寄托,可以让我不至于陷入感情困境不能自拔。
  李佳茵在周末打来电话,说要约我见面,送我一些全新的多余的婴儿用品,顺便帮我高效率地做好怀孕生产的准备。我原本提不起精神做社交应酬,可是无法推托她的好意,而且她是老板太太,好不容易对我释去那点莫须有的嫌隙,再不处理好关系,简直就是给自己找别扭,于是请她来我家喝下午茶。
  她准时过来,参观了我家,看过我与孙亚欧的合影之后,大力恭维我有一个帅哥老公,而且装修品位甚佳,是她喜欢的格调,又感叹自己已经没多余心思花在家居布置上,家里乱得够呛。
  “等你生下宝宝才知道,家里很难再回到秩序井然的状态。到处是宝宝的玩具、衣服,有一次卢湛回家,坐到沙发上宝宝换下的纸尿布上,马上跳起来,好一通抱怨。”
  我想象那情景,也不禁失笑。
  “你打算把哪间房用作儿童房?”
  我指一下次卧,她端详着:“色调太沉重了,要刷成明亮的颜色,把窗帘换掉,还得买新家具。”
  我还完全没考虑到这些,迟疑道:“我原本想先让孩子和我一起睡,等以后精力顾得过来再考虑重新装修儿童房。”
  “亲爱的,专家并不推荐让宝宝跟父母睡在一张床上,我们也不能像外国人那样,孩子一生下来就放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反正你的卧室足够大,最好先买一张童床,放在你的床边,既方便照顾,也便于培养孩子心理上的独立感。”她突然带点诡异地笑,略压低声音,“再说了,长期和孩子睡在一张床上,也影响夫妻之间的亲密感。你先生会有意见的。”
  我只得尴尬地赔笑:“来,我做了奶茶,尝尝这种曲奇,味道不错。”
  我们坐到阳台上喝茶,她继续指点我:“儿童房的改造,你可以交给先生做,先试着动手组装儿童房家具,再把家里所有的家具装上防撞条,让他全程参与进来,他参与越多,付出越多,对孩子的责任感就会越强。”
  我有些发怔,这些情感难道不是天生就具有的吗?还需要像做反射实验那样来加强的吗?
  “你得做好大采购的准备哦,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必须列一个清单出来。”
  “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