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唐清点点头,这个请求他没道理拒绝。两人往一旁走了几步,聂恒宗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望唐叔您不要告知月儿我的身份。”
  聂恒宗看着明显露出疑惑的唐清,才接着说道:“我不想她同您一样,面对我时带着压力,我希望她待我仍同往日一般,随性洒脱,身份一事,我希望合适的时候亲口告知她。”
  “好。”唐清答应的很干脆。他此时的目光,已经锁到长女的身上。小姑娘没有疑惑他们在说什么话,反而是蹲着身子,正耐心的哄着弟弟说话。
  唐清跟聂恒宗说过话,吴氏带着儿女上了马车,聂恒宗坐在马上走到唐明月的车窗边,“月儿,宗哥哥先一步入城了。”
  急匆匆见了一面就要离开,唐明月忍不住将小脑袋探出车窗,十分不舍的看着聂恒宗,嘴里却懂事的应道:“好。”聂恒宗同唐清跟吴氏打过招呼,便骑马走了。
  京城里认识聂恒宗的人不少,聂恒宗不想唐明月初入京城就给她造成太多麻烦,便想着先一步入城,跑到京城里十分有名的陈记糕点,捡着各式各样的糕点买了不少,等在唐家一行人回家的必经之处。
  唐清如今住的地方,是他中了探花之后新买的宅子,位于帽儿胡同一处二进的小宅子,那里不算是什么好地段,但胜在清幽,附近住着不少低品级的官员。
  京城居大不易,便是这样一个小宅子,也花掉了不少银钱。当年唐清进京时,吴氏将家里泰半家底都给他拿上了,待到如今,钱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回帽儿胡同必经的街口,聂恒宗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唐家的马车就到了。聂恒宗下马,亲自将糕点递到马车窗口,“月儿,宗哥哥给你们买的糕点,拿好了。”
  唐明月抬眸,伸手接过那一堆的纸包,刚想开口道谢,便听聂恒宗问吴氏,“婶子,可否让月儿下车同我说两句话?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第19章 意外
  聂恒宗一脸真诚,吴氏有些不好意思拒绝。
  她想起聂恒宗在家里住的那段日子,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这一晃两年未见,他们竟还记得对方,这也是难得的情分,何况唐明月毕竟才八岁,也没必要太过苛责,便点点头,“那好,婶子今日才到,还不知家中是何情形,等过几日再邀你来家里坐。”
  唐清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憋屈,若是聂恒宗问他这话,他大抵不会答应吧!
  唐明月欢欢喜喜跳下马车,丝毫没有注意她爹脸上的表情。吴氏已经答应的事,唐清也不能硬待在一旁看着。一时又想自己大抵是想的太多,妻儿一路劳顿,还是早些归家安置为好,便带着吴氏并孩子先走了。
  聂恒宗跟唐明月两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对方。聂恒宗是因为两年不见,想好好看看他的小月儿,唐明月则纯属是觉得有些好玩儿,跟聂恒宗两个人玩着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月儿长高了,也更好看了。”聂恒宗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唐明月闻言呵呵笑起来,“宗哥哥,你叫我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唐明月个子长得很快,可跟聂恒宗比起来,还差着不少的距离。此时她歪仰着头,一双大眼睛明亮如水,带着些许疑惑。
  聂恒宗把唐明月叫下马车,自然不是为了说这两句话。他伸出右手,一副卷轴静静躺在他的手心,“这个送给月儿。”
  “这是什么画?”唐明月伸手接过来就要打开,聂恒宗伸手制止,“月儿回家再看。许久不见月儿,有些舍不得放你回家,只是你这一路定然极累,宗哥哥不能太自私。”
  其实聂恒宗将唐明月叫下马车,只是想多些两人独处的时间。被人家父母盯着,即便唐明月此时还是小姑娘,五殿下心里也是有压力的。
  唐明月听话的把卷轴塞入袖口,她其实很想说自己不累,可是一直打架的眼皮不允许她撒谎。她调转身子就要跟着聂恒宗往前走,谁知后面的人突然将双手放到她腋下,下一刻整个人就凌空而起了。
  “坐马上休息一下。”聂恒宗温热的气息传到耳边,压下了唐明月的惊呼。下一刻整个人就坐到了马背上,聂恒宗还偏头看她,露出一丝坏笑,“是不是第一次坐马?”
  唐明月忍不住伸出小手锤了聂恒宗一下,“宗哥哥你怎么这么坏,吓了我一跳。”
  聂恒宗牵着马缰绳往前走,唐明月坐在马背上晃着两条小腿,“宗哥哥,你家住哪里,离这里远不远?”
  “还行,宗哥哥骑马,很快就能到。”聂恒宗说的倒是实话,帽儿胡同离皇宫距离虽远,可是聂恒宗策马跑起来,也用不了多少时候。
  唐明月一路上将自己想问的全都问了,聂恒宗事无巨细,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了一遍。问到最后唐明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宗哥哥,你都不问问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
  语气里带了一丝哀怨,聂恒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两个人的确是唐明月一直问,他在一直答。只是并不是他不关心唐明月,而是唐明月这两年的日子,总是定期有人回报给他,详细到每日看了几页书他都清楚。
  虽然聂恒宗一路上一再放慢速度,可还是很快到了唐家门口。站在大门口,聂恒宗很认真的对唐明月说:“月儿先问,便先知道宗哥哥都做了什么,宗哥哥等以后再问,总比让月儿把问题压在心中更好不是。”
  笑话,他才不会告诉他的小月儿,自己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呢!
  这回答简直完美,唐明月的小情绪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高高兴兴让聂恒宗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宗哥哥,这是我绣的,你不要嫌弃我针脚不好。”两人要分别时,唐明月终于鼓起勇气,将怀中贴身放着的那个香囊拿出来,递到聂恒宗面前。
  唐明月垂着头,因为她自觉绣工不好,怕聂恒宗会嫌弃,有些不好意思。等了半天都没人来接手中的东西,唐明月便抬头去看。
  就见聂恒宗正呆呆看着她手中的香囊,面上带了一丝哀戚之色,唐明月一愣,低头去看她绣的香囊,就是几株普通的青竹,并没有什么特别啊!
  单纯不知事的小姑娘,如何能知道聂恒宗此时心中犹如刀绞,险些就要憋不住眼泪。
  前生唐明月的女红也十分不好,甚至连今生的手艺都比不上。她学了许久,也是绣了这样一个青竹香囊给聂恒宗。那是她短暂的一生中,送给聂恒宗唯一的绣品。
  聂恒宗十分宝贝那个香囊,几乎日日戴在身上。唐明月死的那天,他依旧带着那个香囊。剑尖刺透唐明月的胸口后,献血喷出来,将整个香囊都染红了。
  此后一生,聂恒宗都没有扔掉那个香囊。他将香囊封存在一个匣子里,经常拿出来看看,每次看都痛彻心扉。
  唐明月乍一将香囊拿出来,聂恒宗仿似看到了前生那个香囊一样,一时情绪百感交织,竟忘了接到手里来。
  “宗哥哥,你总是送我礼物,我变想着也送你一件礼物。这香囊虽然不好看,可是而是我绣了许久的……”唐明月话还没说完,聂恒宗就一把将香囊抢了过去,打断了唐明月的话,“月儿别说了,宗哥哥很喜欢。”
  不等唐明月说话,聂恒宗又放缓了语气道:“你奔波了一路也累了,早些进去休息吧!”唐明月的确有些累,便没再多说,进了大门。
  聂恒宗自然没有跟着进去,事实上他今日根本就没有时间出宫来看唐明月,可是又忍不住,还是抽身出了宫。他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回宫。手中紧紧攥着那个香囊,眼神晦暗不明,若是常顺跟在一旁,便知道有人又要倒霉了。
  唐明月从进了院门就细细打量起这个新家。地方的确不大,比不上唐家在玉河村的院子大,便是连在乐州城住的地方,都比这里大多了,可是唐明月就是莫名安心。
  这里有爹有娘,有弟弟妹妹,还有,宗哥哥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一个回忆了。
  家里地方虽不大,唐明月还是拥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梳洗过后,唐明月忍着睡意,将聂恒宗送给她的画从卷轴里拿出来,缓缓展开。
  画上是她明媚的笑颜,正是她在玉河村的那条河里洗衣服时的情景。唐明月托腮看着画上的自己,忍不住回想起了那时的情景。依稀记得就是那一天,常顺找来的。
  盯着画像看了有一会儿,唐明月才将东西重新收拾起来。爬到了卧室的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到京城头几天,唐明月一直跟着吴氏归置东西,有时还要上街去买些家里要用的物件,生活忙忙碌碌,却又十分充实。
  只是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便有人寻上门来找吴氏,唐明月跟过去一看,竟然是大伯娘的娘家弟弟,刘三。
  不说唐明月,便是吴氏心里都是一团疑惑,想不明白这刘三来找她做什么。待刘三将事情原委说了,吴氏真想一棒子将他打出去。自己都说铺子卖出去了,这人怎么还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了上来呢?
  “三兄弟,不是嫂子说话难听。这铺子我们已经兑出去了,哪还能将方子再给你。且我一个妇道人家,你实在不该跟我说这些事。往后你来走亲戚,嫂子欢迎你,若是再提此事,咱们亲戚都没得做了。”
  吴氏很生气,话说的也不是很客气,可终归还是留了情面的。谁想刘三却仍是不死心,他的嘴皮子比他姐刘氏还要利索,曾经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成了许多事,此次便又想利用自己的本事劝吴氏答应他。
  可刘三实在是不了解吴氏,不管他怎么说,吴氏都不松口。刘三有些生气,却还是耐着性子要等唐清下衙回家。到底是亲戚,吴氏也不好撵他走,便让他留在家里等着。
  晚上唐清归家,听闻刘三这无理要求之后,自然也是不能同意的。刘三见说不通唐清两口子,连晚饭都没吃,便气急败坏的从唐家离开了。
  两口子实在是理解不了刘三的脑子,可是这也不耽误他们过日子,只是坏了心情,便当自己倒霉了。于是该干嘛干嘛,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谁想这一轻忽就发生了大事。
  前次聂恒宗从陈记糕点买的东西,双胞胎兄弟特别喜欢吃,恰巧唐祺松生病,闹着要吃,又抱着吴氏跟张婆子不让动弹,唐明月便自告奋勇出去买。
  谁想还未从自家这条街角拐出去,后脑勺便挨了一棒子,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20章 救美
  唐家离陈记糕点铺的距离并不远,吴氏左等右等都不见女儿回来,开始有些慌了。
  张婆子也十分焦急,匆匆将唐祺松和唐祺柏哄睡之后,便赶紧出门去陈记。沿路寻过去,越走越心慌,果真到了陈记糕点铺里一打听,根本就没有小姑娘来买过糕点。
  唐明月一向懂事知分寸,绝不会糕点不买就乱走,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人,张婆子不能不多想。她是聂恒宗安排在唐家的人,如今失职弄丢了唐明月,便是拼着受罚也得及时将消息传给聂恒宗。
  思及此张婆子赶紧跑进糕点铺子斜对面一家玉石店,拿出自己的信物,托掌柜的将信儿快点儿递到聂恒宗跟前,她自己则赶紧去翰林院报信儿。
  此事关乎女儿家的名声,虽则唐明月如今只有八岁,可也不能声张,唐清知道后急白了脸,却也只能告假归家。偌大的京城,唐清不知能到哪里去寻回女儿。
  唐清到京城日子浅,又毫无根基可言,如今女儿丢了,他真如无头苍蝇一般。还是六安提醒,他才想起聂恒宗来。
  原本唐清不想欠聂恒宗太多人情,这人情多了就不好还了,虽则自家曾对他有恩,可也没有胡乱挥霍这情分的道理。只是唐明月都不见了,他哪能还顾忌这些事,立时就托人给聂恒宗递消息了。
  聂恒宗得知此事时,刚从姚皇后处回到自己的寝殿。唐明月送给他的香囊就挂在腰间,他闲来无事摩挲两下,便先后有两拨消息递进来,还说的是同一件事。
  “常顺,备马。”聂恒宗忽的站起来,吓了常顺一跳。他从乐州城回来之后,被帝后迁怒差点丢了半条命,如今真是怕死了他家殿下突然有什么决定。
  常顺颤着声儿问聂恒宗要去哪,聂恒宗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去,常顺立时便跑了出去。聂恒宗心下不安,又点了自己的亲卫跟他能调动的人马一并带出宫。
  唐清就等在宫门外,一见聂恒宗出来,赶紧迎上前去。聂恒宗见了他也没有废话,直接问他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光天化日之下,不是没人偷孩子偷妇人,只是多数不会这么做。从唐家到陈记糕点铺子,一路上都没有太过僻静之处,不是人贩子下手的理想之地。因着这个理由,聂恒宗怀疑对方此举是报复性的。
  听到女儿丢了就已经蒙圈的唐清,显然没想到此事,他左思右想,也只能想起一个刘三来。他为人一向和善,还真想不出什么能让人记恨如斯之事。
  “若真是他,倒不必太过担心了。”聂恒宗松了一口气。
  从刘三不远千里跟来京城讨方子一事,可以看出他十分执着此事。既然如此执着,那他将唐明月绑走也还是为了方子,早晚要露面的。
  聂恒宗嘴上安慰唐清,心里却恨得牙痒痒。他可不管刘三跟刘氏有什么关系,若是真敢伤害唐明月,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的。
  常顺自然也跟了出来,此时终于知道了聂恒宗为何如此焦急。说实话他也十分喜欢唐明月,此时他见聂恒宗皱着眉头,忍不住心里可怜了那个刘三一下,这可真是作死了。
  知道了具体情况,聂恒宗就有了章程。他觉得唐清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叫他回家等消息,“婶子定然急坏了,您回去好生安慰她,我一定会尽快将月儿找回来的。”
  唐清心中焦急,不想回家,可又想着若真是刘三,总要上门谈条件的,他回家等着,总好过吴氏自己对付他,便点头应了。
  此时唐明月到底在哪呢?
  她正躺在一张干净松软的床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袭紫衣,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正托腮看着她。刘三躺在地上,抽搐着身体,他手脚都被少年折断,嘴上堵着一块破棉布,连同一声声哀嚎都被堵住了。
  唐明月一直没有醒。刘三将她打晕之后,为了防止她醒来,特地又给她喂了蒙汗药,导致她一直晕晕乎乎的睡着。
  自然,她也不知道晕倒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也是刘三倒霉,他将唐明月打晕喂药之后,恰巧就被这少年看到了,于是上演了一出拔刀相助、英雄就美的故事,虽然这美还是个小女孩儿。
  少年叫杨俊瑾,他五岁习武,平日里嫉恶如仇,如何能见得这般场面?于是他打晕了刘三,又堵住他的嘴,连绳子都没有,简单几下折断了刘三的手脚,随手就将人扔到了刘三赶来的马车里。
  因着不知该如何安置唐明月,杨俊瑾便将她一同放到了马车里,随手将马车赶到自己在附近的宅子里。
  到了地方之后,杨俊瑾怕唐明月躺在马车里难受,便将人背到了内室的床上继续睡。他怕刘三跑了,索性将人提在手里扔到了地上。
  杨俊瑾托腮看着熟睡的唐明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他其实有法子叫唐明月立时醒过来,可他就是不想那么做,因为熟睡的唐明月,让杨俊瑾想起了他自己的妹妹。
  若不说刘三倒霉呢,其实若是碰到别人,他大抵不会这么倒霉,甚至可能顺利将唐明月带走。可对方是杨俊瑾,一个亲妹妹被拐子拐走的人。
  陷入沉思的杨俊瑾一个不查,兜头便有一个枕头朝他脑袋飞过来,唐明月十分害怕,却还想着输人不输阵,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原来是唐明月醒了,她想起自己是给弟弟买糕点的路上被人打晕,转头就看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心中十分气愤,便想也不想把旁边的枕头扔了出去。
  杨俊瑾四岁就开始扎马步练武了,唐明月这点杀伤力在他眼里简直不够看。见小姑娘生气他也不恼,“呦,小妹妹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恩人,这可真是叫人伤心。”
  唐明月被他一句话说得愣住,有些疑惑的看了杨俊瑾一眼,之后便听到了细细微微的哀嚎声,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刘三一脑门子汗,躺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模样。
  “看见了吗,那才是绑你的人,我救了你,非但不感激我,还打我,性子这么烈,当心日后嫁不出去。”杨俊瑾吊儿郎当的指了指地上的刘三,声音里还带了一丝戏谑。
  唐明月看看刘三,看看杨俊瑾,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待的屋子,还真的不像是被人贩子绑走的样子。加上刘三那日在唐家待了大半日,为了什么事唐明月也知道,心底便相信了杨俊瑾说的话。
  “对不起。”唐明月一向是有错就认、知错就改的乖宝宝。想到自己打错了人,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