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谢她帮自己成就了这段姻缘,谢她阻止了那场荒唐的婚事,谢她仔细筹备了这场盛事,让她嫁得良人,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傻丫头。”秦婠笑笑。
  她在秦家是大姑娘,从前也曾想过,秦舒出嫁,秦雅出嫁,她如何送别她们,可不曾料到,她视她们为妹,却是明月照沟渠。
  如今,看着沈芳华出嫁,便如看着自己的妹妹出嫁般,万般喜悦,又千种不舍。
  吉时到,迎新的花轿侯在门外,沈浩初亲自过来背沈芳华上了花轿,送她嫁去段家,秦婠扶着小陶氏站在门口,看着小陶氏哭花了妆容。
  这辈子,虽有许多难以更改的生死,但到底,还是好的吧。
  如是想着,她忽然觉得喧闹声与爆竹声变得遥远,身体的倦怠似惊潮来袭,她怎么也撑不住,在一众丫鬟下人的惊叫声中,软软到在小陶氏身上。
  人事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  4
  谢谢给这个故事投过雷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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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9章 孕喜
  回廊下,年过半百的大夫背着药箱被领路的小厮催个不停,满头大汗地快步走去蘅园,才刚走到蘅园里,就听丫鬟欣喜的声音。
  “夫人醒了。”
  秦婠并没晕太久,这会子正倚在锦榻上休息,被小陶氏拉着手上上下下看。
  “母亲,我没事,近日事多倦乏罢了,你们别担心。”她挠挠头,没好意思跟小陶氏说,晕倒可能是因为饿的——这两天她胃口不太好,吃得少,今早只吃了两口粥,能撑到这会已经不错了。
  “已经请了大夫,就当把个平安脉吧。”小陶氏温声道,忽然回头问丫鬟们,“你们夫人近日饮食如何?身体可有别的不适?”
  “夫人近日饮食清减,胃口不大佳,身体倒尚可,就是比往日嗜睡些。”秋璃给小陶氏沏了茶过来,回忆道。
  小陶氏若有所有思地看秦婠:“我的儿,你的小日子可准?”
  秦婠想了想:“上个月未至,这个月已晚了两天还没到,怕是累到。”
  小陶氏掩唇笑笑,才刚要开口,外头便传大夫到了,她便不说什么,拍着秦婠的手退坐到一旁。
  ————
  沈浩初得了家里来的信,只在段家呆到大礼行完,连酒也没顾上喝一口就匆匆骑马回家。沈府的红灯笼还高高挂着,府内喧声不断,宾客正在前院吃席,一路上都有人向他拱手道喜,他回得随意,步履匆匆直往蘅园去。
  外头热闹非常,蘅园却很安静。沈家嫁女这么重要的大日子,秦婠作为主母没在外边招待客人,却躺在屋里,这让沈浩初隐隐忧急,若不是极严重的病,她断不会在这时候呆在屋里。
  屋里只有两个丫鬟蹑手蹑脚地走动,沈浩初掀帘时,秦婠正歪在外间的锦榻上歇息,身上的衣裳头面都没卸,脂玉似的小脸上有浓浓倦色。他一下子放轻脚步,似乎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变缓。
  “怎么回事?”他叫住秋璃,压着嗓问。
  秋璃捂唇窃笑,并没回答他,倒是秦婠睁开眼,她并未睡着。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是哪儿不舒服?可看过大夫?”沈浩初一个箭步冲到榻畔坐下,将人扶起抱着。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人告诉你没事了嘛。”秦婠斜瞥他一眼,耳根泛了红,声音莫名卷媚。
  她晕倒时,府里就有人去报信,后来她醒来,又遣人过去让他安心,可这人还是回来了,急得满头大汗,跑得脸通红。
  “不看到你我不安。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抓住她抬起给他拭汗的手,急道。
  年轻英俊的脸庞不是惯常沉敛的神情,眉目间裹着焦色,看得秦婠心头暖意四涌。
  “侯爷……”她慢慢挨近他,声音细得像蚊虫,“今日侯府,双喜。”
  沈浩初听得莫名:“我问你的病,你扯什么喜?拢共就芳华一桩喜事,哪来双喜?双喜……?”
  说着说着,他忽然茅塞顿开,愕然地看秦婠。
  秦婠快将脸埋到他胸口里,倒是秋璃看出她面薄,便行了个福礼,笑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今日不止四姑娘大喜,侯爷与夫人也大喜,马上……咱们府上就要添小公子了。”
  沈浩初震惊非常,手掌慢慢覆上她的小腹——她自己都还像个孩子,怎么就要当娘了?
  而他……他要当爹了?
  ————
  秦婠有孕的消息,在侯府掀起一阵不小波澜。毕竟是镇远侯的嫡长子,也是沈家在长久的安静之后迟来的惊喜,秦婠这一胎理所当然是俘获无数关注,各种补品雪花似的送来,秦家那边更是送了两大车礼,罗氏亲自到沈家,陪秦婠住了两天才走。
  罗氏带来一个消息,因为大房此前秦舒与江南王的婚事,秦厚礼怕惹来皇帝猜忌牵连儿孙,是以婚事虽然已退,但他还是让三房分家。如今家里正为这事闹得不可开交,不过皇帝赐了秦望一处新宅邸,他们打算迁入,连宅子都不用再找,倒是天大的好事。
  二房那边是邱清露带着两个孩子并沈浩武一同过来看她。两房已分,矛盾少了许多,邱清露不用再夹在中间左右难为,再加上沈浩文迟来的醒悟,她的日子舒坦许多,眉间添了精神,不过到底还是伤过心经历大劫,往日的精明干练不再,倒平和稳重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关系,秦婠越发喜欢沈嘉敏和沈泽念两个孩子,邱清露见状,便叮嘱了许多孕期注意事项,又说了许多两个孩子幼时笑话,逗得秦婠直笑。
  而在这种种关注中,最为欣喜的,当属沈老太太。
  听到下人的回禀,沈老太太从病榻上坐起,连道了三声“好”后,复又倒下。
  这一倒,就再没起来过。
  大喜之后,大悲随之而来。
  看着镇远侯府起起落落数十年的沈家老太君邱氏,在秦婠有孕的第四个月,辞世仙去。
  ————
  兆京下过第一场雪,满城素裹。
  秦婠手捧暖炉,穿着大毛斗篷,站在丰桂堂后未开的腊梅树下。腊梅已打了花苞,再过几天就要盛放。这是老太太最爱的花,听说那是老侯爷与她亲手植下的,往年到了这时节,老太太总要安排赏梅宴,可今年……怕是该寂寞了。
  “花还没开,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身后有人踩雪而来,将温热的手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秦婠转身,看着一身素衣的沈浩初。他瘦了些许,因为她怀着身子,老太太的丧事都由他亲自操持,费了他许多精力。短短一年时光,经历几场生死,他身上的少年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是更为稳重的气势,像山峦般耸立在她身后。
  “在想沈家这恩恩怨怨,算是彻底了结了吧?”秦婠倚进他怀中。
  老太太是那段晦涩过往的最后一个参与者,她的离开,意味着过去的种种,都随生死远去。她大半生都过得惊心动魄,从年轻走到衰老,未有松懈之时。
  “结束了。以后,只有我与你的好日子。”他轻抚她半绾的发,另一手钻入斗篷,抚上她刚刚显怀的肚子。
  四个月,刚出早孕,她寡淡的胃口渐渐恢复,食欲好转,人也精神许多,但他仍觉心疼。老太太去世,他需丁忧在家,不过皇帝急于用人,夺情起复,只给了他三个月的孝期。这三个月他刚好能全心全意陪陪她。
  “这宅子好大啊,人却越来越少,空荡荡的。”秦婠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老太太总喜欢儿孙满堂,不愿分府——宅子太大了,再多的人都填不满寂寞。
  话说着,她却笑起。怀了孕,人也变得矫情起来。
  “嫌人少?”沈浩初轻抚她微凸的小腹,咬她耳朵,“那我们努力些,很快人就多了。”
  “去。”秦婠推他。
  怀孕多累的事啊,她才不想再要。
  沈浩初笑着将人拉到胸前,牢牢环住。
  “沈浩初,我想跟你学断案。你答应过我的,要教我。”秦婠踮起脚,亲他光洁的下巴。
  他被她的唇摩挲得心猿意马,贴着她的腰臀克制着情动,道:“怎么?要做小寺正?”
  “好不好吗?我不想呆在后宅。”秦婠撒娇。
  “怀着身子与我说这些?你不想过好好的太平日子?”他的手缓慢地上移。
  有了孩子,她那处似乎……丰腴许多。
  秦婠按住他的手:“想陪你一起完成你的理想,上一世未完的抱负。”
  他不安分的手停下,迟滞片刻,用力地抱住她。
  “沈浩初,你会名扬天下的,到时你可会在意,名留青史的,是沈浩初这个名字,而非卓北安?”她忽然问他。
  “不在乎。”他答得很快,“我只在乎自己到底能为天下做些什么,是沈浩初还是卓北安,都不重要。更何况,我还有你。”
  虚名不过浮云,上苍予他最好的恩赐,不是史书上寥寥数笔的赞誉,也不是天下人的敬仰,而是她。
  “沈浩初,我有没亲口和你说过,我爱你。”秦婠仰起头,双眸晶莹。
  “我也爱你。”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她的唇瓣间。
  ————
  第二年七月,荷花初挺的时节。
  镇远侯府张灯结彩,热闹喧哗,宾客络绎不绝。今日是镇远侯府嫡长子的满月宴,如今沈浩初已是京城贵人们争相结交的对象,是以这满月宴前来的达官贵人特别多。
  卓北安也去了。
  他从来不惯参加这样的宴席,但今日却是例外。他真的非常好奇,小丫头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的。不过可惜,席上宾客众多,秦婠只抱着孩子露了下面就走了,他根本没能看清孩子的模样,只见到秦婠似乎丰腴不少,讨喜的脸圆了些许,像剥壳的荔枝,似乎要滴下水似的。
  卓北安有些失望,在席上坐了片刻就向沈浩初告辞。
  沈浩初却将他请到另处。都是同一个人,心思是通的。
  窗子大敞的临水小阁里,秦婠半坐在榻上,摇着摇篮,唱一曲调子跑偏的小曲,声音轻柔,眉目温柔,正哄着娃娃睡觉。池畔的风吹来,摇起满池沙沙荷响,也送来一缕幽香,沉闷的夏夜在这里变得惬意舒适。
  “北安叔叔。”秦婠见沈浩初将人领进来,忙起身行礼。
  温和客气的模样,仍是对长辈该有的恭敬。卓北安心中有几分失落,不过见她满面光彩的模样,心知她过得幸福,那失落被冲淡许多,回了礼道:“侯夫人。”语毕他又快步走到摇篮前,细看摇篮里的孩子。
  才满月没多久的男娃娃,眉目还没长开,不过那头乌黑卷曲的发和脂玉似的皮肤,却是随了秦婠。他睡得颇甜,嘴巴不时咋一咋,像团糯米圆子。
  卓北安看着,心里莫名柔软,他有些想抱,可是不敢,怕粗手笨脚伤了小家伙。
  “取名了吗?”他问道。
  “取了,泽城,沈泽城。”沈浩初上前,伸出手指逗逗儿子的脸颊。
  小家伙被他的动作惊醒,眼皮一张,眼睛大得惊人,嘴唇一扁,眼看就要哭。
  秦婠气急,小声骂道:“沈浩初,闹醒了你哄去!”
  沈浩初讪讪一笑,缩回手,想求这小祖宗别闹腾。
  天知道,这孩子有多难带。
  卓北安瞧这两人都是刚得子的小夫妻模样,心中沟壑沉沉,面上只笑了笑,将注意转到沈泽城身上,向小家伙挥了挥手。
  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手脚齐挥,竟突然间笑起来。
  这一笑,便叫他想起多年前的秦婠,偷偷吃着馒头,笑得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