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近城镇的跑商很成功,家里赚得的钱比过去十几年种田得到的还多,光凭种田,不知道得种个几代才能改变,所以赛特父亲改行做生意是正确的判断。不过要让弟弟成为“学者”,这点钱还是不够的,他们得赚更多的钱,将生意做大。
  跑商去帝国边境的瑞百威,有风险,但做生意,哪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呢?
  那里靠近永眠之森,长年被魔兽骚扰,不是那么容易种地,粮食需求大,小麦运到那里能翻上几倍。先头赛特父亲只是在几处城市卖特产,赚点差价,这回是长途卖粮,能赚上好大一笔。回程的时候可以购买瑞百威出产的各种魔兽毛皮、晶核,这又是个在瑞百威价格便宜,在帝国中部价高的物品。
  如今奥汀帝国内部安生,外交和平,强盗并没有预想那么多,跟着商队一块走,安全性很大。
  计划是不错,谁想到赛特父亲仿佛运气用完了一般,竟在托马堡外被强盗杀了呢?就在赛特以为自己也要死了的时候,苏阳出手,这回换强盗死了,他活了下来。
  自己的生死,就这么简单地,决定在了他人手中。
  如今赛特一鼓作气,跪在地上求苏阳“买下”他,并不是无谋的做法。虽然商队每个人都恐惧着这位魔法师大人,但在苏阳出资帮助他人处理后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位魔法师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甚至可能是个很温柔的人,考虑到对方的年纪,说不定还很好说话。
  众所周知的常识——魔法师就是贵族。
  赛特一家人那么努力想要让弟弟成为“学者”,为的不就是能混到贵族身边做事么?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眼前!
  尤其是在赛特刻意与博隆套过近乎,知道魔法师一行人并不会护送商队回程,只是去瑞百威同路,顺手接了护送任务罢了。
  谁知道回程的时候会不会再一次遭遇强盗?谁又知道遇上强盗,他能不能再一次活下来?毕竟不会再有魔法师出手相助了!!
  虽然惹怒魔法师可能会死,但就这么做一趟生意回去,也有可能会死,甚至错失改变命运的良机!不管哪边都有死亡可能,还不如现在就赌一把!
  可以说,赛特如今的状况,有点像是遭遇恐怖事件后的应激反应。
  然而,他鼓起勇气面对了苏阳,却发现自己太天真了,魔法师看他的眼神无一丝暖意,没有同情、怜悯,甚至连鄙视、不屑也没有。他估错了魔法师的性情,可是他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了!所以他仍然按照着原定计划,豁出一切地请求对方买下他!
  “是的,我想改变命运。”赛特盯着面前的魔法师,一字一句回道。
  ·
  在此先不提莫莉有多么不爽,比当初博隆加入还要不爽。苏阳收下赛特,是预定中的事,系统给出了选项,她不杀赛特,就只有收下他。
  不过好在这个少年让她觉得挺有趣的,签订买断契约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让她难以接受。
  未免赛特起了这个头后,让其他人也动心思,苏阳让他一切照旧,在抵达瑞百威之前,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另外就是通知了一下博隆,他们的小队多了一个人。
  当然,赛特既不会武艺也不会魔法,现在的他是不可能成为冒险者的,仅仅是以“仆人”的名义跟在苏阳身边罢了。
  当晚签好契约,一式两份,苏阳这里留一份,赛特那里留一份。他拿着契约和一袋金币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还像是在做梦。
  趁着和他同屋的人没回来,赛特数了数,发现苏阳竟然给了他十个金币……十个金币!!他和父亲这次送过来的货物全部卖出去,顶多也就二十来个金币的价值,如果他们家仅仅维持着农民身份过日子,够富足地吃一辈子了!他卖了自己,竟然就得到其中一半的钱!
  赛特好歹跟着学士念了一年书,哪怕了解得不是很详细,但也知道贵族身边的仆从,一种是在其微末时便跟随身边,一辈子侍奉下来,后代也继续侍奉的那种,可称之为“世仆”,在这个世界的平民里,贵族的世仆可是很荣耀的身份;另一种便是学院出身,也许是“学士”,也许是没有考上“学士”选择直接毕业的人,他们被选上之前,得经历大量调查与考验,往上三代都有迹可查,并且没出过罪人,学识涵养过得去才行。
  当然,贵族仆从具体能得到多少酬劳,他是不清楚的。
  起先赛特凭着一股生死置于度外的勇气自荐,虽说有理有据不是那么无谋,但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可能性,如今被接受,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好运。
  赛特这时候还以为苏阳恐怕是个出身不高的魔法师,才授予的贵族称号和封赏,身边仆人没几个,因此给了自己机会。他不知道,苏阳可是当今大贵族之一,冯仑家的大小姐!连爵位低一些的小贵族都想往她身边凑!
  贵族的侍者仆从也分三六九等,侍从、侍女、男仆、女仆,这些名词对于平民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是仆从、佣人,但跟在贵族身边的话,就有很大差异了。
  如果不是苏阳性情乖僻,她身边的贴身侍女起码也得是子爵之女。她的侍女可不是光打扫打扫卫生、端饭送菜就行的,除了日常陪伴,还要辅佐她的生活,收发宴会请帖,四处走动交际都只是小事,甚至要为她打理财产,结婚后跟着她一起出嫁,也许是嫁给她丈夫的贴身侍从,也许是嫁给其他对她有用的人(说不定会成为丈夫的情人,为她一起把住丈夫的心),还要帮着她教育子女、出谋划策。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苏阳让莫莉这个奴隶出身的兽人当侍女,她母亲波利娜会那么抓狂。
  波利娜不承认莫莉是“侍女”,顶多是个打杂的“女仆”。
  苏阳对“侍女”和“女仆”的概念分得不是那么清楚,即使她的家庭教师有教一点这方面的常识,但她始终带着上辈子的观点,将这两者混用,自己贴身的事全交给莫莉来做。与人说起时,指代莫莉,有的时候她会说“侍女”,有的时候也会说“女仆”。
  莫莉刚跟在她身边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全是苏阳手把手教的,教她识字算术,后来见她上手了,便把自己的财产(其实也就是一些钱和首饰衣服)交给她管理。往后要是苏阳分到领地或其他产业,估计同样会交给莫莉,这是波利娜最不能接受的。
  波利娜劝不动苏阳,为免她带莫莉出去的时候丢人,也曾指派过自己身边的侍女去教导莫莉礼仪与学识(其实说去为难人才对,不过莫莉都撑过来了,还学得不错)。
  跟在贵族夫人小姐身边的侍女已经要做这么多事了,跟在贵族男子身边的侍从就更加如此了,像是苏阳的父亲夏多布里昂,他的侍从不只要为他打理生活,还在军中领职,统帅夏多布里昂的亲卫队;其他武力值不那么高的侍从,起码也是谋士地位。
  说实话,莫莉在冯仑家的仆从之中,地位很尴尬,上头的人意志分裂,导致下面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她,不过以苏阳的强硬作风而言,除波利娜的贴身侍女外,也没谁敢给莫莉脸色看就是了。
  赛特此刻尚未知道自己成为苏阳的仆从,真正代表了些什么意义,但他确确实实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第18章 章之十七
  莫莉在生气,虽然她依旧把苏阳伺候得很仔细,但脸上的表情一直气鼓鼓的,即使苏阳不在研究魔法,她也不开口说话,以前总是嘘寒问暖地刷存在感,如今不吭声了,倒是叫苏阳有些不习惯。
  对此,苏阳的应对方法便是——不理会。
  哈?你以为苏阳会去安抚莫莉吗?不可能!她心情好才会去逗弄一下对方,如果莫莉没有自主与苏阳进行互动,苏阳能一直无视她,无视到世界的尽头!她对任何人都这样!
  反观莫莉,生了一晚上的气,第二天吃了早饭心情便好很多,随即对自己那差劲的态度感到不安起来——我竟然对着大小姐板了一晚上的脸!大小姐会不会讨厌我了?大小姐要再多的人伺候都是正常的!我怎可以因为多了一个赛特就不高兴!?我真是太没用了!我怎么能质疑大小姐的决定!?
  苏阳正在用早餐呢(她起得比较晚),莫莉在她身后抓耳挠腮,最后还撑着脑袋摇晃,就快以头抢地了,如果能有一面墙,她估计会直接撞上去。
  “莫莉,你去和博隆说一下赛特的事。”苏阳淡淡地说道,一如平常。
  “是!大小姐!”莫莉眼睛一亮,不再纠结。无论在他人看来苏阳多么冷漠,对莫莉来说,只要她的大小姐还用得上她,还会对她下命令,那就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主人!!
  莫莉蹦蹦跳跳地找到外面正在给马喂草料的博隆,一脸梦幻地说道:“大小姐真是太宽宏太伟大了!”
  博隆:“????”
  “咳。”莫莉板起脸,道:“商队里有个叫赛特的小子,昨天晚上和大小姐签了买断契约,从今往后就是大小姐的仆人了。不过这件事在抵达瑞百威之前,你可不能说出去!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大小姐!”她大致地叙述了一下昨晚的事,着重描述了赛特的“无耻”。
  “欸……又是一件没想到的事啊……”博隆不禁感叹了一句,本来苏阳出资安葬死者就很意外了,没想到会收下赛特。博隆回忆着印象里那是个怎样的少年,不自觉陷入沉思。
  “喂!听到没有啊!”
  “啊,嗯,我知道了,不会说的。”博隆笑了笑,继续喂马。
  莫莉白了他一眼,立刻回苏阳身边了。
  一天的沉淀,商队带来小镇的死者,下葬的下葬,进地窖保存的保存,生者祷告道别完,又要继续自己的生活。
  虽然商队护卫死了好几个,但钱德并没有再在小镇的冒险者公会进行招募,他们可是有魔法师大人护航啊!早上所有人用过早餐,便出发了。这里已经离瑞百威不远,最多两天的路程便能抵达目的地。
  路上的时候,查德科几次想来和苏阳搭话,却连人都没见到,莫莉有了赛特的“经验”,之后更是将苏阳防护得密不透风,绝不给任何人机会。
  两天后,商队终于能在远处看到瑞百威的城墙,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里他们又遇到过一波强盗团伙,当然,这回苏阳出手很快,没人伤亡,但收拾并掩埋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对普通人的承受能力也是一种很大的挑战。
  总觉得这次的旅程特别长……
  目的地近在眼前,每个人都露出了笑容,连之前一直被关在马车里的玛利亚,都被允许出来透透气,眺望眺望瑞百威的城墙。
  排队进了城后,苏阳一行人便和商队分道扬镳了,他们本来就只护送单程,钱德去委托新的护卫时,还特地给苏阳的小队写了评价函,大力赞扬了一番他们有多给力,并详写了苏阳的功绩。他这做法有点耍小聪明,表面上是为了讨好魔法师,实际上又向冒险者公会讲明了情况,万一这个魔法师有什么问题,也与坦白的他无关。
  钱德倒不是想对苏阳怎么样,只是他一介商人,平时行行善,帮帮有困难的普通人,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与人结善。但面对国家,那就不一样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惊天阴谋,一不小心不只自己完蛋,自己的家人、商会有关的人都要受牵连。
  即使大多数平民对魔法师了解不多,看国家的态度,也能明白这个身份有多重要。钱德不是赛特那种毛头小子,更不像查德科那般利欲熏心蒙蔽了双眼,他可不敢小看一个流落在外的魔法师,背后究竟有什么隐秘。
  怀抱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谨慎态度,钱德巨细无遗地告知了冒险者公会,他队伍里来了个魔法师冒险者,用过怎样的魔法解决强盗。苏阳若没问题,那皆大欢喜,他讨好一下魔法师,魔法师又得到了一个好评价;若苏阳有问题,那他毫不隐瞒的态度,也能证明他是无关的不知情人。
  商队先去旅馆落脚安顿,苏阳他们则先去汇报任务,双方刚好错开。钱德前往冒险者公会的时候,苏阳早已交了任务,去见博隆在瑞百威的友人了。也是博隆说有朋友住在这里,可以去借宿一段时间,省掉旅馆费。
  这又是个选项,a、去:当个友好的客人;b、不去:瞧不上博隆的人际关系;c、去:杀了博隆的朋友鸠占鹊巢……
  不知道是不是黑化值比正义值多了三分之一的缘故,最近出现的系统选项戾气重得很,动辄要杀人,理由给的还特别黑。
  苏阳倒不在意那点住宿费,但她不想胡乱惹麻烦,自然是选的a。
  跟着博隆在街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幢红砖小楼外,上面挂着“药剂”二字的招牌,显然是家专门卖药的店。不过这店也够奇怪的,没有店名,或者说“药剂”就是店名。比起周围人家那种刻着“超强武器店”、“多多杂货铺”的招牌,也不知道这店能不能被人记住,好好赚到钱。
  一进店门,博隆见人就笑道:“哟!汤姆!好久不见!!”
  柜台后面坐着的魁梧男人一脸惊喜,立马就走过来,给了博隆一个熊抱。
  博隆和这个叫汤姆的男人续了会儿旧,不过基本上只有博隆在说话。同样都是壮汉,汤姆极为沉默,从众人进店到现在,他仅出过两次声,一次“嗯!”一次“嗯……”
  “希尔特在吗?这回我带了朋友来,想到这蹭住呢!”说着,博隆介绍了苏阳几人。
  刚好这时候也没有客人,汤姆在店门口挂了停业的牌子。他指指上方后,转身往里走,博隆早习惯汤姆的寡言,让众人跟上,自己则去赶马车,还对苏阳解释了一句:“这家店的店主希尔特是个药剂师,一年四季基本都窝在他的调配室里,等他什么时候出来了再介绍给你们。”
  汤姆并没有带人上楼,而是去了后院,开了两间空屋出来,虽说刚打开房门的时候灰尘满天飞,但好歹有床有桌椅。博隆赶着马车从后门进来,卸了车,将马栓进马厩。
  莫莉见了那房间,脸色很难看,她问:“你不会想让大小姐住这种地方吧?”
  “不是挺好的,家具齐全,收拾下就能住了。”博隆不在意她的态度,又对赛特说:“你和我住一间房,没问题吧?”
  赛特也是穷惯了的,房间如何并不在意,刚点头呢,突然记起自己现在是苏阳的男仆,哪有他做主的份,顿时紧张了一下,悄悄打量新主人的表情。然而苏阳长年无表情,根本看不出情绪是否有不满。
  汤姆见莫莉那么嫌弃,有些无措地开了另一扇房间门,这个房间显然是有人住的,干净多了,也没有漫天飞灰。
  “你别理她,不用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博隆拍了拍汤姆的肩,卷起袖子准备干活。
  莫莉气鼓鼓地和苏阳说:“大小姐,我们还是去找旅馆吧,总比这种破房间好!”
  “没什么差别吧,趁现在天色还早,收拾收拾就行了。”苏阳在莱姆的储物空间中翻出了张小桌子,坐在稍微变大一些的莱姆身上,拿出自己这几天绘制的符文研究起来。
  听她这么说,莫莉忍着不满,开始认真打扫,誓死要将房间每个角落都清洁到一尘不染。
  汤姆看了看开始搞卫生的三人,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苏阳,去厨房端了壶茶来。
  即使苏阳没有刻意摆架子,她也浑身散发着一种“我是大佬,伺候我是你的荣幸”这种气息来,偏偏还不会让人感到不满,一不小心就顺着她的节奏走了。
  苏阳随口一句谢谢,反而让汤姆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只上了一壶陈茶担不起她的谢字,马上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抱着一盒刚出炉的点心回来,给苏阳奉上。
  第19章 章之十八
  亚尔弗列得的早晨,是从一杯红茶开始的,自从他当上了瑞百威冒险者协会分会的会长之后,自觉能力到头,这个位置已是极限,便进入了养老模式,力求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岗位不出错,到他再也占不动这个位置的时候荣光退休。
  不过今早他还没享受完红茶,就被一封看似普通的评价函给终结了这份悠闲。
  信函送到协会的日期是昨天,一般这种评价函都是协会的中层员工处理,按照委托人给出的评价,适当调整冒险者的等级。
  若是满足个别条件,比如一个冒险者累积得到十封好评,可以有一些奖励;又或者给冒险者写好评的人身份不一般,也会按照内容程度给予优待。相反,得到差评太多,冒险者会被降等,减少信誉值,无法接一些需要高信誉的任务。
  然而,实际上冒险者拿到评价函的时候都很少,要准备纸张笔墨写信函太麻烦了,也不是人人都有很高的文学素养,去写一封优雅的好评。倒是有可能会因为接任务的冒险者太差劲,而写上几页措辞不太友好的差评。
  冒险者自己都很少主动去要评价函。
  瑞百威分会冒险者等级审核部部长施泰德,在见到这封评价函的时候,也是纠结了好久。第一反应便是“你他妈在逗我?”随即就查了钱德的委托记录,发现是个很靠谱的委托人,作为一个中等规模商会的会长,委托次数很多,信誉很高,从来不拖欠费用。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在一封评价函里说胡话。
  但是……一位魔法师(?)成为了冒险者,还给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商队护送了一路……简直匪夷所思。
  也许钱德只是将召唤师的契约兽所使用的魔法,误认为魔法师的魔法了?似乎也不是没可能啊。要为了这么件事兴师动众,会显得自己能力不足,可若真的是魔法师,那就不是他一个中层管理能碰的事了。
  纠结半天,施泰德还是觉得不能放着不管,他亲自找到了钱德本人,详细了解了一番钱德的见闻,在得知那位魔法师大人只是个幼女后,更加震惊了!真是误会还好说,但若不是……有人将国家的储备力量偷出来了吗!?拐带年幼魔法师偷渡他国!?还是中央有什么权力斗争为保火种秘密送出!?
  不得不说施泰德的脑洞6得飞起,接着他又询问魔法师的踪迹,钱德报了地址,施泰德不敢贸然上门,回去便往上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