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眼看着时间还早,老太太也蛮喜欢热闹,张代和我就多呆了一阵。
  老太太有个朋友,这几天给她送了盒好茶叶,她非要亲自上阵的,冲茶给我们喝。
  环坐在沙发上品茶,老太太踌躇思虑一阵,她缓缓开口说:“小代啊,奶奶老了,也搞不懂你和晓东以前好端端的,亲得跟兄弟似的,现在怎么就闹成这么个样子,但奶奶说句话,你别嫌奶奶烦啊,晓东这孩子,他有时候说话就那样,但他的心是好的,你吧,就别再跟他置气,两个人多走动走动,相互也有个照应,是吧。”
  张代的脾气再倔,他面对着汪晓东再冷,他也不是那种会让老太太闹心的人,他在我身边稳如泰山,重重的:“嗯,知道。”
  话匣子却没有因此而打住,老太太轻轻抿了一口茶,她满满遗憾的语气:“以前吧,小代你,晓东,邵燕还有吴晋,这几个人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你没少把他们带家里吃饭,我在厨房做饭的时候,你们几个就在外面花园帮我的草地拔草,把水洒得到处都是。这些事啊,我每每回想起来,还像是就发生在昨天,一转眼吴晋就没了,一大好青年的说没就没了。今晚奶奶看到你们三个,同台陪着奶奶吃饭,奶奶心里面既高兴,又有点难过。”
  见老太太说着话,肩膀已然抖得厉害,张代的身体有微微僵硬,他迟疑一下,起身坐到我的对面去,紧紧挨着老太太,用手搭着她的肩膀轻轻拍,说:“奶奶,你别想太多。”
  把张代的手拿起来,老太太端着连连拍了几下,说:“奶奶只是想告诉你,现在你再成熟了,也别忘掉以前年少的情谊。”
  脸色微微一敛,张代点头:“会的。”
  老太太这才喜笑颜开的松开张代的手,她转而招呼我:“唐二,喝茶。”
  我刚刚端起茶杯,一直干坐在一旁的夏莱,她冷不丁冒出几句:“张代,你说,邵燕是不是跟晓东在一起啊?他们在谈恋爱?”
  自打上次夏莱喝醉了,被张代带回到家里过夜,她借着酒劲给我掰扯一堆她暗恋的人结婚了这事,我就大概知道她跟汪晓东那茬,算是过去了。
  但她现在会问出汪晓东是不是跟吴邵燕在交往这事,倒不会显得违和,毕竟人都是这样,多少改不了探听身边熟人八卦的习惯。
  循着夏莱这么一问,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她也附和着:“哈哈,晓东要真的跟邵燕一起,那挺好啊,他们看着登对,而且都认识个十来年了,知根知底的,好。”
  我并不是刻意将所有目光停留在张代的脸上,我只是下意识的去看他。
  只见张代刚刚才敛起来的脸,神情再绷了绷,他的嘴角微微一抽:“不清楚。”
  本来张代都这么说了,这个八卦也该就此终结,但夏莱又是不知死活的继续几句:“刚刚吃饭那阵,邵燕吐得很厉害,她说她中午闻到不好的味道,也吐了。我以为她怀孕了呢。”
  张代的眼眸中,徒然有雾霭乍现,他抬起眼帘瞥了夏莱一眼:“夏莱,你不要什么话都乱说一通!”
  他声音不大,里面却似乎含着一股拧巴的劲头,语调也足够带劲,带着一股骇人气场,将夏莱震得微微一滞。
  不过十几秒后,夏莱缓过劲来,她有些不乐意地撇了撇嘴:“什么跟什么嘛,我就是随口这么说说,张代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视线定在夏莱的脸上,张代的语气总算是放淡:“别人的私事,我们不该在私底下拿来讨论,这样不好。”
  有些讪讪然的,夏莱轻轻咳了一声,她主动挽上老太太的胳膊,晃了晃:“奶奶,你快说说张代,他老是对我那么凶,每次我说点什么,他都要上纲上线的。”
  也是为了维持和谐吧,老太太拍拍夏莱的手背,说:“你们两个啊,都相互让让。”
  有了老太太从中调解,这茬算是这么过了。
  接下来大家又喝茶扯淡一阵,眼看着雾水渐浓,老太太终于催促我们回家休息。
  回到车上,张代一如既往的靠过来给我拽过安全带系上,但他却不像刚刚来时那么活跃,主动挑起话题跟我瞎哔哔,他沉默盯着前方,把车开得飞快。
  我总感觉到,张代他有点怪怪的,但要我说他到底有哪里怪异,我又实在是总结不出来。
  但,我的心里面像是被硌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心波一荡,石头就会磨砺着带着我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痛而痒,我想要为这些感觉寻一个出口,可我不管多大费周章,我始终只能被禁锢着在沉默的梏桎里面,不得安生。
  要不然,让我怎么着?
  我总不能开口跟张代说:“张代,吴邵燕好像真的怀孕了,那孩子是谁的你知道吗?”
  除非我有病,除非我情商低下怎么充值都救不回,我才能说出这些话来。
  姑且不论吴邵燕只是在刚刚吃饭时有些不适呕吐反胃了一番,可能真的就是肠胃不适引起的,而后面夏莱八卦,张代就以一句不在别人背后谈论别人私事塞住了夏莱的嘴。我现在再主动撞上去,我这不是主动撞到机关枪上?
  更何况,前阵子我已经和张代把话说开,他已经向我表态他和吴邵燕,除了高中同学这层关系,就是客户和供应商的维系,他也有当着我的面,将吴邵燕送过来的所谓赠品内裤给扔到了垃圾桶里去,把外套送给李达,他已经用行动向我阐明一切,我若然再因为患得患失没事找抽弄出刺茬茬出来没完没了的反反复复去提,那我简直就是个弱智。
  思绪万千凝聚在心口,酝酿成寡淡的苏打水,泡泡微动,我按捺着不让它蹦跶,就此与张代相顾无言。
  车行至红树林之际,一阵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终于划破了这寂静。
  单手握着方向盘,张代掏出手机贴到耳边,他简单一字:“说。”
  约摸过了三分钟,张代再是一句:“好。”
  放下手机,他侧过脸来看我:“唐小二,我先送你回家,你回去早点睡。”
  没有丝毫的迟滞,我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干嘛?”
  ☆、第132章 我今晚不回去过夜了
  红树林这边的路灯,原本就开得不太亮,再加上有树影婆娑遮挡,那些光线捉襟见肘,透过车窗钻进车里的,更是斑驳得寥寥无几。
  在这样有限的光线里,张代的轮廓有些模糊,似乎他的声音也被渲染影响,他说:“我有些事。”
  诶,他这不是废话吗!
  他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可他既然没给我细说,自然有他不能细说的理由吧,我虽然内心有些郁闷,却也没有揪住问个不断,我说:“哦,好吧。”
  这场因为电话铃声而引起的交流,又是戈然而止。
  回到停车场后,张代步履匆匆,他急急绕过来牵我手:“走,我先送你上去。”
  在这样越来越冷的冬天里,我缩了缩脖子:“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好。你快去忙你的。”
  张代仍旧执拗,他重重扼住我的手腕,将我往他身边一拽,说:“别固执,我送你上去就上来,耽误不了几分钟。”
  纵然张代这么说,我还是担心他耽误太久,我连忙加快了步伐。
  从电梯里面出来,就着小区绿道星星点点的灯光,张代把我送到门口,他行色匆匆说:“唐小二,我不知道会忙到几点,你不用等我,早点洗澡睡觉。”
  我虽然心里面有清浅的失落,却不行于色:“嗯,好。”
  洗完澡出来,我看看时间,还没到十一点,我就把前些天从沙尾带回来的电子信息工程的工具书摊开,坐在沙发上翻看着。
  可我无法像以往那般,定下心来将那些艰涩的内容吞咽而下,我潜意识的不断朝着外面看,却每每只能收获失落,那外面空荡荡的只有寂寥的灯火,哪里有张代的身影。
  在我快要将自己的脖子扭断之际,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到是戴秋娟打过来的,我忙不迭接起来:“戴妞,你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不像之前每次跟我打电话的轻松乐观,戴秋娟的语气有些寡淡:“睡不着。唐子,你时不时准备睡了?是的话那我过几天再打给你。”
  我跟戴秋娟住在一起几年,她所有情绪跌宕在我面前,一览无遗。
  眉头蹙起来,我有些紧张问:“怎么啦,你心情不好吗?”
  戴秋娟的笑声有些干燥:“还好啦,就是有些无聊罢了。”
  我将话筒凑到嘴边:“刘鹏他睡着了?”
  又是笑,戴秋娟的声音有些模糊:“他还没回家。”
  我像是嗅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小心翼翼:“你跟他,吵架了?”
  有些低落,戴秋娟说:“没有吵架。就是他最近忽然变得特别忙,经常加班很晚才回来,他一回来太累了,倒头就呼呼大睡的,我们聊得越来越少了。我这几天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灰头灰脸的,胖成一头猪了。诶,我现在在想,我当时因为抵挡不住孕吐的辛苦辞职呆在家里养胎,是不是一个特别错误的决定。”
  她毕竟是怀着身孕,我怕她胡思乱想,我连忙安慰道:“傻妞,你们现在有小宝宝了,刘鹏应该是想多挣点奶粉钱吧。你别想太多哦。”
  情绪总算是稍微好了一些,戴秋娟开始活泼一些:“唐子你说得对。我可能是在家太闲了,凡事喜欢钻牛角尖。其实上周我要去做产检,刘鹏他有请假陪我去。我之前的衣服穿不下了,他还主动带我去买孕妇装,花了一千多块钱呢。他都不舍得给自己买点啥,就舍得给我买。”
  我听戴秋娟这么说,担忧总算松懈一些,我又乘胜追击的,给她说了挺多笑话,总算把她逗得咯咯笑。
  恍然不知聊了多久,我用余光瞅了瞅挂钟,眼看着都快十一点半了,我怕戴秋娟睡太晚不好,我就催她睡觉去了。
  我刚刚把戴秋娟的电话挂断,张代的名字就急冲冲的在屏幕晃荡起来。
  心里面总有些不好的感觉,我急急忙忙将电话接起。
  张代的声音很快传来:“唐小二,你刚刚和谁在打电话,聊那么久?”
  大半个身体陷在沙发里,顶着个肚子,我坐起来一些:“戴秋娟啊,她睡不着,打给我聊聊。你回来了吗?”
  似乎是用手捂了捂话筒,那头有细碎不清的杂音响动几秒,张代有些小心翼翼的:“我今晚不回去过夜了。”
  失落排山倒海而来,我装作随意地问:“要陪客户吗?”
  嗯了一声,张代说:“新加坡有个客户,突袭来到深圳,原本我让李达出面去招待,但这个客户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佳,不买李达的帐,我只能亲自来。”
  不疑有他,失落瞬间转变成心疼,我握着手机,声调变轻:“那你能少喝点,就少喝点。喝太多酒,第二天难受。”
  张代嗯了一声,说:“知道了,老婆。”
  停了停,他又说:“那你赶紧睡觉吧,别弄得太晚。”
  再正了正身体,我说:“我马上就睡了。”
  话是那么说,但挂了张代的电话,我回到床上躺着,抱着枕头来回翻滚了不知道多少趟,仍旧睡意全无,反而在一次次的翻滚中,越来越精神。
  人一旦精神,思维也变得活跃,我不知不觉中,又用手抚上自己的腹部,想到这么半年过去了,肚子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惆怅席卷而来。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撑到几点才睡着的,但我一睡着就开始做梦,刚开始我梦见我和张代在校园里面牵手走着,但走没几步,场景突变,吴邵燕忽然抱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出现在我们面前,张代就立马甩开我的手,朝着吴邵燕奔去。
  这个梦境真实得可怕,那些被人丢下的刺痛感,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侵入到骨子里,它们支撑着我拼命追上去,却不知道被谁拽住,钉在原地动惮不得,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代和吴邵燕抱着孩子走远。
  被彻底惊醒过来,我发现枕头湿了大半,再将视线转向周遭,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缝隙倾泻进来,斑驳落在床上,留下一个再一个的叠影。
  对那个残酷的梦境还心有余悸,我慢腾腾从床上蹦坐起来,闷闷的发一阵子呆,才跑去洗漱。
  收拾完自己,看时间已经过了九点,我本来想给张代打个电话,又怕他昨晚应酬得太晚,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在哪个酒店睡得昏天地暗,我打过去会吵醒他,纠结十来分钟,我决定等他联系我。
  静坐一阵,我想着戴秋娟昨晚情绪不太好,而我有空,我去瞄瞄她好了。
  刘鹏不在家,据戴秋娟说的,他七点多就起床去加班了。
  不过跟昨晚与我通电话的状态相比,戴秋娟此刻的状态挺好,她说刘鹏挺辛苦的,肩负着一个家的生计,她不该胡思乱想。
  不想戴秋娟挺着个大肚子伺候我,我执意要下厨做饭,吃饭之后戴秋娟哈欠连连,我怕影响她休息,就告辞出来了。
  我正在公交站等车来着,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拿起来看了看,“刘深深”几个字,晃着晃着,让我好一阵恍惚。
  自从上次在我和张代简朴的结婚宴上,躲在洗手间哭哭啼啼之后,刘深深就没像之前那般,时不时的在我面前刷刷存在感,后面没多久,她手头上的项目一做完,她就回了美国。
  纵然我知道她对张代有那种意思,但瞅着张代对她完全不来电那样,而她又重新飞回美国去,隔着大老远的,我也就没再怎么关注她,随着日子的忙碌渐渐把她抛于脑后,我没想到她还会再找我。
  而她这个手机号,是深圳号,她既然能用这个号给我拨来电话,证明她又回国了吧。
  若然我没有见识过吴邵燕用她惊世骇俗炉火纯青的演技,对我步步紧逼,极尽膈应我之能事,那我仍旧觉得刘深深是让我闹心的存在。
  可在见识过吴邵燕有多装之后,我觉得刘深深再怎么对张代有意思都好,她也就是在最初始的时刻,不动声色地试探我一两次,在我没有表现出多大反应之后,刘深深就此收敛沉寂。
  如此对比之下,刘深深反而显得可爱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