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郑公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石头。
  见他不说话,姜宓又从猴形石上跳下,只见她退后几步,一个纵身起跳,再一次稳稳地落在猴形石上,又对着郑公讷讷说道:“那个,我现在跳上来了……”
  到了这时,郑公终于回过神来。
  他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姜宓。
  直是朝她盯了好一会,郑公才从鼻中重重发出一声冷哼,衣袖一甩转身朝房内走去。郑公一跨入内室,众人便听到他那含着郁气的命令声传来,“给老夫准备行李,我要去成都一趟!”
  “是!”欢喜着回答的并不是郑府的仆人,而是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的严三公子。只见他咧开一口白牙,向着姜宓微笑着点了点头后便大呼小叫地安排起人手来。
  严三已经忙活去了,一侧的二位贵公子和众骑士还在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那九公子朝崔子轩靠了靠,压低声音呵呵笑道:“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这么巧的事。”
  崔子轩没有回话。
  两位公子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骑士队列中,一个骑士正微微侧头,向着另一人低声说道:“陛下说了,这一路上凡是与遗花公主有关的异像,可信的不可信的都要记录下来。此事有点蹊跷,你且记录下来呈给陛下!”那人连忙应道:“是,我马上记下来。”
  第十一章 入蜀都
  得到了郑公的允许,又送走了屠夫丑丘后,队伍第二天就上路了。
  严三公子完成了任务,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队伍上了官道后,他还策马跑到姜宓的马车旁,朝着她笑嘻嘻地说道:“小姜宓,这次还真是幸亏你运气好。”
  姜宓笑了笑。
  严三兴致非常高昂,他回头朝着自进入马车后,便一直没有露过面的郑公看了一眼,冲着姜宓笑嘻嘻的又道:“对了,上次听你那语气,好象我要请动郑公还会有更好的法子?”他事情过后再提起这事,已没了计较,纯粹是当闲聊的。
  姜宓沉默了一会,爽快地说道:“是。郑公有一幼子,正居住在奉县西城郊离城门十里处。郑公十分宠爱那个儿子,对他的要求向来百依百顺,而郑公之子则好美色,以严公子的能力交好他只是一句话的事。”
  听起来,如果是讨好郑公之子的话,不但顺路,而且非常简单了?毕竟,对于严三公子这样的权贵来说,身边美婢无数,那美色是绝对不缺的。反而,要一个贵公子向一个市井屠夫弯腰献媚百般讨好,那才是最难受的。
  严三公子先是一僵,转眼他哈哈笑了起来。
  等严三公子与姜宓寒喧了几句回到队伍中后,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跟身后的一个骑士说道:“我怎么觉得姜宓这个小丫头挺让人不敢小看的?”
  严三公子身后,那中年骑士笑道:“当然不能小看。她一个闺阁少女,竟然对郑公一个外人的事情了如指掌,这岂不是说,她对奉县发生的大小事都心里有数?不管她的消息从何而来,这份心力都让人惊叹。”
  转眼,那中年骑士又道:“蜀都的那些人都把这个遗花公主当成笑话在看,现在老夫挺期待她回到蜀都后的各种表现的。”
  二百余里路程,队伍全力行走,用了不到八天便到了。
  当蜀都的城门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时,姜宓的呼吸急促了,一侧的姜武,更是紧张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们来到蜀都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会在这个地方一直生活下去!
  不说激动的兄妹俩人,这一刻,众人看到城门外那一骑烟尘,策马飞奔而来的陌生骑士,络续停止了前进。
  转眼间,那骑士便冲到三位贵公子的马车前,他勒停奔马,朝着崔子轩的马车行了一礼后,说道:“可是崔公子回来了?我家公主殿下知道公子归来,特在城门处迎侯。”
  几乎是那个骑士的声音一落,姜宓便清楚地看到,严三公子和那个九公子的脸色便变了变。
  他们这会的脸色有点奇怪,形容不出是不安还是幸灾乐祸。
  那个骑士说出这样一番话后,转身又策着马奔驰而回。
  就在那骑士离开后,严三公子冲着姜宓招了招手。
  姜宓一怔,转眼,她让驭夫驱着马车靠近。
  姜宓一过来,严三公子便低声说道:“姜小姑娘这是第一次来蜀都吧?你可能不知道,咱们蜀都别的也还好说,那些贵女的性情可是极泼辣多情的。”
  说到这里,他朝着前面崔子轩的马车呶了呶嘴,小声又道:“记着,进城之后离前面那个家伙远一点。还有,如果有人问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千万要说得生疏点,切记切记!”
  姜宓目瞪口呆地听着,过了一会,她转头看向一路上并不怎么露面的崔子轩,好奇地问道:“这位崔公子很受欢迎?”
  想来,姜宓这句话应该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可她的话音一落,严三公子便咧嘴笑了,他幸灾乐祸地说道:“正是,那厮极得女人喜欢。姜小姑娘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蜀都那些女人的本事,可以说,那厮现在的面瘫冷漠全都是被她们逼出来的。”
  得了严三公子的警告后,姜宓暗暗提了神,回到哥哥身边后,她还对姜武也交待了一句。
  然后,队伍开始进城。
  马车还在城门外,姜宓便能听到蜀都城中的车水马龙,人语喧哗。当今天下,蜀国不但偏安一隅,极其富裕,而且人口也是出了名的多。当然,在这战乱之世,人口多就是财富。
  姜宓这是第一次来到蜀都,远远望到城门内那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流,她直是兴奋得小脸涨红。
  就在这时,队伍进城了。
  几乎是队伍刚刚跨入城门,只听得一阵唿哨声传来,转眼间,那些街道里的人流迅速的四面退去,而街道的前方,十几个美丽的贵女骑着马挡住了。
  这些美丽惊人的贵女一字排开的挡住众人的去处,有了严三公子的警告在先,姜宓并不奇怪。真正让她目瞪口呆的,却是这些贵族少女大多穿着盛唐时的服装。
  盛唐的服装,雍容华贵之余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上襟开得特别大,等于是胸乳半露。这些贵女本来就长相美丽气质骄纵,现在还露出雪白如凝脂的大半乳丘,这让乡下来的小子姜武一张英武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向哪里放了。
  而且,蜀国之女还有一个大特点,那就是她们的皮肤特别好,眉眼极是水灵。这样的水灵配上极致的骄纵,一时之间连姜宓这个女子也觉得眼前这些贵女艳色逼人,让人不可直视。
  贵女中最前面的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双高耸的眉骨,这样的长相,使得她格外显得气势凌人。
  看来,她就是那个什么公主了。
  那公主率着众贵女挡住去路后,一双美目转向了崔子轩的马车。只见她声音一提,朝着马车里的崔子轩曼声说道:“崔郎,你明知道我们来迎接你了,却连面也不准备露一个吗?”
  ……
  且不说这边姜宓等人被贵女们堵在路上。刚才准备进城门时,隶属于皇帝的十几个骑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从另一个城门入了蜀都。
  这些人一入蜀都,也不做耽搁,便径直入了皇宫。
  不一会功夫,关于姜宓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便呈现在了蜀帝的面前。
  蜀帝姓孟,可与前蜀姓王的皇帝不是一家。此刻,这个四十来岁,有着蜀人常见的白净皮肤以及文秀外表的皇帝,正在翻阅着骑士们呈上来的记录。
  在看到郑公和姜宓以猴子石相赌的那一幕时,蜀帝翻动纸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蜀帝笑了起来,他转向一侧的皇后说道:“瞧瞧,这个小姜宓还真有点不凡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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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拦路的公主
  那么多贵女堵在街道上,无数双目光都在看向崔子轩的马车,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面。
  直过了一会,崔子轩那清雅动听又透着点无奈和冷漠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殿下,你堵着路了。”
  他说:殿下,你堵着路了……
  你堵着路了……
  好不容易盼到他开口的那位公主,脸上的笑容和温柔瞬时一僵,一时之间,她连眼泪都给气出来了。
  可是,饶是这崔子轩如此不客气,这位公主也罢,众贵女也罢,一个个反而一改先前的咄咄逼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几分失落之相。隐约中,便是姜宓这个还没有开窍的小姑娘,也感觉到众贵女在委屈之余的那种后悔。似乎,她们对自己的行为不但没有讨好到崔子轩,反而还让他添了恼这事有点后悔。
  公主僵在原地,现场一片肃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公主咬牙退后一步,带头让出一条道来。
  众女一退,车队马上驶动,不一会功夫,属于崔子轩的马车,便无声无息的与那位公主和众贵女擦肩而过,自始至终,那崔子轩是连面也没有露一个。
  看到这一幕,姜宓暗暗想道:这崔子轩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竟敢这样不给堂堂公主脸面!她毕竟是女子,自然而然便站在众女那一侧,为崔子轩的傲慢生起气来。
  可是,姜宓还有如此想来,当她的马车经过众女身侧时,这些贵女却马上记起了她姜宓的存在。特别是那位公主,她马上记起,崔子轩之所以离开蜀都,却是去迎接姜宓这个遗花公主!而这个遗花公主乃是当年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也不知这一路来两人朝夕相处,遗花公主这狐媚子有没有勾引她的崔郎?
  姜宓的马车走着走着,却极为突兀地停了下来。接着,她听到外面传来一个贵女骄慢的声音,“听说马车里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花蕊夫人之女?陛下新封的遗花公主?不知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亲见遗花公主一面?”
  然后,也不知那些贵女做了什么动作,外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马车中,姜宓在察觉到外面气氛有异时,脸色是微微一变。幸好,对于这一幕她早有心里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后,姜宓便恢复了正常。
  伸出手,姜宓慢慢掀开了车帘。
  外面,无数路人正掂着脚朝姜宓的马车望来,便是众贵女,这时也是眨也不眨。毕竟,当年的花蕊夫人实在名声太响太响,他们对姜宓这个花蕊夫人之女的好奇是可想而知。
  姜宓露出面容的那一刻,一阵失望的嘘声此起彼伏。
  特别是几个贵女,竟是同时哧笑出声。其中一个长相娇艳的贵女更是吃吃笑道:“原来这就是第一美人的女儿?嘻嘻,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贵女们嘻嘻而笑,站在她们前面的那位公主却是脸色依旧难看。见她一直瞪着姜宓,其中一个贵女捅了捅那位公主,好奇地问道:“不会吧?这样一个干巴巴的黄毛丫头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那贵女的声音一落,便听到那位公主没好气地回道:“当年花蕊夫人养在深闺多年,也没有传出过艳名。有人说那是老徐氏管教严厉的缘故,可事实上却是那花蕊夫人的美貌,直到满了十六岁才初见端倪,生了子嗣后才倾国倾城。”
  这世间,确实有一部份女子是从小到大都是美人胚子,另一部份却是小时候普普通通,到最后却兑变成蝶的。所以那位公主的话一出,她旁边的几个贵女便收起了嘲讽,认认真真朝着姜宓打量起来。
  等到议论声稍稍止息后,那位公主开口了,她打量着姜宓半晌,姿势高贵地说道:“你就是姜宓?”
  姜宓恭敬地行了一礼,眼观鼻鼻观心地回头,“是。”
  明明她的态度恭谨,那位公主却像被激怒了一样,突然冷笑起来,说道:“凭你也配称做公主?”
  这话姜宓无言以对,她干脆保持沉默。
  姜宓却不知道,她不管沉默也罢,还是这般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也罢,都显得太平和。而按照常理,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在面对一国公主时,应该是诚惶诚恐,汗出如浆才对。
  所以,姜宓这种表现,在在场的权贵眼里都是有违常理的。这种明明来自乡下,却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从容气度”的小姑娘,也越发刺了那位公主和几个贵女的眼。
  那位公主更发不满了,不过,她这时记起崔子轩就在不远处看着,便强行压下自己的怒意,只是淡淡的又道:“遗花公主莫要怪本宫无礼。实在你的母亲秽乱了前朝,蜀都中,许多老人谈起当年之事还会心有余悸!”
  不管是“秽乱前朝”四字,还是后面那一句心有余悸,这位公主终于表现出了她的政治智慧,只用一句话就把姜宓贬到了泥土里。想来,有了今日她这一句,以后姜宓只要还在蜀都,只要还与人有交际,便免不了要经受各种风言各语,讥讽唾骂!
  就在姜武气得俊脸通红,双腿一夹马腹,准备跳出来护住妹妹时,抬头看了众人的眼的姜宓突然开口了,只听她斯斯文文地回道:“公主殿下错了。既然陛下能召我入宫,还能经过众臣同意封我为公主,那当年之事必然是没有什么好再做口舌的。”
  姜宓这话一出,人群中隐隐传来的嘲笑声却是立刻止息。众人不约而同地想道:是啊,既然陛下特意把这个女孩叫来,朝中那么多大臣还同意封她为公主,说明这个遗花公主还是很得上面心意的。再说花蕊夫人的事毕竟发生在前朝,我们犯不着为一些前朝的事去得罪陛下和这位新公主。
  那位公主没有想到,姜宓小小年纪,居然随口一句话便能翻盘,一时气得俏脸通红。
  眼见她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一直注意着的姜宓暗暗叹息了一声,想了想,她身子一倾,纯真地说道:“姜宓自幼生长的楚国巫城,以前总是听人说起蜀都多美人,可直到今天见了殿下和各位姐姐,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她歪了歪头,一脸好奇地向那公主问道:“殿下,你刚才提到了我母亲,大伙也总说我母亲很美。可阿宓不明白,我的母亲真有殿下这么美吗?”
  姜宓说这番话时声音不大,可她语气娇憨,大眼睛扑闪扑闪,那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颊还鼓鼓的透着几分可爱。最重要的是,天下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被人称赞美貌的,特别是美貌的女人,那是恨不得自己能压所有人一筹。
  那位公主与姜宓无怨无仇,针对她不过是迁怒罢了。这时听到姜宓竟然拿自己与她的母亲相比,还不相信自己的美貌逊于她的母亲,顿时就像三伏天吃了一盅冰水,整个人从头舒畅到脚。最重要的是,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个乡下来的孩子,有所谓童言无忌,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喜欢说真话啊。
  心情大悦之下,那位公主再看姜宓时,直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无处不顺眼。朝着左右看了一眼后,那位公主翘着嘴角心情愉悦地说道:“行了,我们也别堵在这里耽误众人行走了。反正遗花公主以后住在蜀都,我们有的是机会与她说说话。”
  看到青月公主这么快就率着众贵女退到一侧,不再阻着车队通行。严三公子忍不住凑近崔子轩的马车,笑道:“青月公主堵人时明明气势汹汹的,对方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她就喜笑颜开地让了路。崔子轩,我还以为青月公主也就只在你的面前老实一下呢,没有想到小姜宓也能做到?”
  一侧,崔子轩笑了笑,他目光瞟过青月公主又扫向姜宓,低声说道:“遗花公主年纪虽小,却不可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