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仆间的日常(第一更)
  出了长安城,官道上已经一片青翠,婀娜的垂柳柳枝舒展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柳树下坐着赶往长安的行人,都纷纷打着扇纳凉小憩着。
  一辆高大素朴的马车从官道上奔驰而过,马车窗边探出个头来,一双好奇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官道左右,口中还稀奇地道:“这长安与博陵就是不一样,连城外都这么热闹,咱们博陵还真是比不上。”
  “郎君,你瞧那边还有胡商的驼队呢,不知又有什么稀罕物件送来长安了。”
  小僮叽叽呱呱地趴在车窗上说着,望着马车外的景致满满都是兴致,一副欢快的模样,他跟随郎君来长安也好些时日了,却是难得有机会出来游玩,郎君每日不是在典当行二楼的雅室中看信函密报,就是在陈留王府商议事情,可把他憋坏了。
  只是他的聒噪一点也没影响到端坐在马车中看着书卷的崔临,他一身银白流云束袖劲装,头上束着素银冠,只腰间系了块白玉佩。明明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骑装,却因为他的容光气度,显得越发冷清俊美,即便是这样不言不语地坐在马车中翻看着书卷,也没有显得有丝毫突兀。
  他对小僮那喋喋不休的话语全然不理会,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手里的书,眉宇之间一片平静淡然。
  小僮回头瞧了一眼自家郎君,瘪了瘪嘴,心里叹了口气,自家郎君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清话不多,跟贴身伺候的人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偏偏自己又是个话痨,不说话会被憋死,说话又没人理会,真是可怜。
  可是饶是知道说了也没人理会,小僮还是憋不住自顾自说了下去:“听七郎君说,这回去的庄子极大,龙首原一大半都在庄子里,所以殿下请了咱们去那里狩猎,骑马围猎没有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七郎君连追电都让人送了过去了,小的也让人把元宵给送了过去了,还让人备了快马和郎君惯用的弓箭,怎么也不能输给长安这些郎君,不然岂不是让郎君掉了面子,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博陵的围猎是什么样的!”
  “元宵可有好些时候没有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必然能大展身手,教他们好好长长眼!”
  小僮说得越发来了劲,一边说一边自己连连点头,一副替崔临着想的模样,全然不记得这是前一日七郎君过来怂恿他背着郎君安排下去的,为了这个还答应会赏他一整套的西洋偶人。
  崔临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翻过一页书卷,淡淡道:“你学会骑马了?”
  小僮一愣,摇头:“郎君还不知道吗,这会子连马背都爬不上。”
  崔临恍若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一般,又低下眼帘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卷:“你既然打点地这样周全,又是为我着想,那就你随我一道去围猎吧。”
  小僮呆若木鸡:“郎君,我,我不会骑马呀。”
  这平日里都是梁一的事,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柔弱又斯文的小僮,难道不是应该留在营帐中为郎君煮茶点香,待郎君回来为郎君喝彩才对呀,怎么会要他……
  崔临淡淡笑了:“让梁一教你,教不会就让他带着你同骑。”
  这是一定要让他去了?小僮原本一脸欢喜顿时变成了沮丧,他哭丧着脸委委屈屈看着自家郎君,只怕他悄悄答应七郎君私下安排围猎的事早就被郎君知道了。
  郎君原本就说了,来长安无比韬光养晦,不与人争长短,也不要惹人注意,这是在罚他自作主张呢。
  可是,可是他真的怕呀,一想到骑马就止不住地头晕,上一回好像还吐在梁一身上了,丢死人了,好几天没敢跟着郎君出门,怕被人笑话。
  他撅着嘴委屈的看着崔临,好一会才委委屈屈地道:“小的这不是看顾家大娘子也过去,怎么也不能在她面前落了郎君的脸面不是,郎君怎么还罚骑马……”
  他是多么体贴周到,听七郎君说那位顾家大娘子也会去,思量着先前郎君对顾大娘子的另眼相看,便想着怎么也不能让顾大娘子小瞧了自家郎君,无论如何要在围猎之中拔个头筹,必然教顾大娘子能刮目相看。
  可郎君却这样不知他的良苦用心,真是委屈!
  小僮的嘴撅得高高的,能挂油瓶了,却又偷偷瞧了眼自家郎君,有些心虚,只怕郎君知道了他是为了一套偶人,才答应了七郎君的怂恿,那样只怕会罚他骑在马上几日不准下来了。
  听他提到顾明珠,崔临翻书的手不由地停了停,从容的神色也微微有些凝滞,顾明珠,那个顾家大娘子还真是特别。
  他也听说了前几日在清华园端阳宴上的事,若不是得了密报,他也绝对想不到堂堂一个安宁伯府就这样折在一个小娘子手里了,还有东市那间铺面,她盘了下来却是给了自己叔父打点,半点都不过问,只怕也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小僮看着崔临的脸色有些不同,顿时眼前放亮,急急忙忙道:“郎君怕是不知道,七郎君说这一回贤王殿下与那些长安的郎君们都是做足了准备,就是要争个头筹,毕竟请了这么多娘子来,总不能在娘子们面前丢了脸面不是吗。”
  尤其是那位顾大娘子也在,小僮在心里补了一句,上一回就取笑过七郎君,七郎君这回可是卯足了劲要在她面前把脸面挣回来呢。
  “所以小的才悄悄让人把元宵送了过去,就算不争高下,也不能让人小瞧了?”
  小僮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自家郎君的脸色,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自家郎君的性子他最清楚,决定的事很难更改,也不知道能不能饶了他这一次。
  只是他等了半天,没有再等到崔临的话,只看见他又低下眼去看自己的书卷,没有再提起自作主张的事,也没有再提起罚他骑马的事。
  这是,默许了他的安排,不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