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小姑子不过十来岁,一个小姑娘罢了,哪里那么难伺候。毕竟是皇家之人,雯儿她懂规矩些也是应当,你多劝——”
  颜国公刚说了两句,就见颜老夫人忽然翻了脸,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
  “你这话诛心不诛心!雯儿她婆婆是长公主,小姑子是县主,那你新搭上的亲家还是大长公主呢,当今圣上的亲姑母,你新进门的二儿媳也是县主,圣上的亲表妹!哪一个不比雯儿的夫家贵重,我也没见你对她们母女俩低三下四的啊?你这心里还想着怎么欺负人家十岁大的小姑娘呢,丢不丢脸啊你!”
  颜老夫人用力过猛,保养得宜的长指甲都被硬生生摔断了,脸色极其难看。
  颜国公被她猛然发火给吓了一跳,茶也不喝了,直接站起来似乎要做什么。
  最后只是硬生生地道:“你这老婆子发什么疯,世人都道雯儿嫁了个好男人,你就偏挑她婆婆和小姑子的不好来。如今还拿身份编排起我来了,大长公主与长公主,一个是姑姑,一个是姐姐,究竟哪个与圣上更亲,又不是我能知晓的。况且进了我颜家门,就要守我颜家的规矩。我颜家又不是靠吃老本过活的草包,今日一切荣光,全靠我颜家男儿拼搏出来的。华旋她是县主又怎样,还想翻了天不成!”
  他说到这里,似乎还觉得不够,又继续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自古就是如此。你也别替雯儿操太多的心了,她如今已然不是我颜家能管的了,免得被人诟病这亲家母手伸得长,好好教养宝珠她们姐妹才是正经事儿。”
  颜国公这话说完,颜老夫人是彻底爆发了,她抄起手边一杯茶,扬起手就泼过去。
  “你说得这是什么混账话!”
  院子里彻底闹成一团,国公府辈分最高的两口子掐架,这可真是堪比地震的级别。
  更何况颜国公还是生生被打出来的,院子内外和附近经过的下人,可都瞧得一清二楚,颜国公是顶着一头茶叶渣子出来的,上身的直缀都被茶水给浸湿了,狼狈又气恼。
  “你这个老婆子,一日不治,上房揭瓦,你还关院门,这国公府究竟谁当家!”
  颜国公气得在外面叫嚷,颜老夫人显然是真的被气狠了,直接让丫鬟把院门给落了锁。
  当然一家之主这老脸是丢大发了,想瞒都瞒不住,不过一个时辰,各房都知道了,国公爷被撵出了院子。
  就连在书房议事的颜宗泽兄弟俩都知晓了,当小厮报上来的时候,两兄弟同时停了话头。
  颜宗卫坐在轮椅上,看了一眼自家弟弟,轻挑了一下眉头道:“不会是你这帖子惹的祸吧?”
  颜宗泽一脸无辜:“哥,你我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难道还不懂夫妻之间,如果要吵架的话,为了谁多咽一口口水都能掐起来,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颜家兄弟俩一文一武,倒是相得益彰,嫡长子颜宗卫自小被称为神童,可惜身体不好,这几年竟然连路都难走了,坐上轮椅。
  颜宗卫摆摆手,轻笑道:“原来你和二弟妹这么小心眼儿,为了口口水都要吵,我和你嫂子可不会。”
  颜宗泽眨眨眼,有些无奈,自小兄长就比他多几分坏心眼,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脾性还是不改。
  ***
  这消息传到紫芍阁的时候,颜如玉正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用尖头钳子弄弯金丝。
  一听这事儿,眉头立刻就皱起了。
  “杏儿,去我娘那里催一催,我要的鹿角何时能拿来?”她边说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杏儿应声而去,倒是琵琶看出些门道来,轻声问道:“姑娘这么急,肯定是有用意的。但您还是注意眼睛和身体,晚上熬得太晚容易困乏。二老爷为了给您入宗谱,亲手写了所有的帖子,虽说都是给自家人的,但这郑重程度可见一斑,您可得养好身子,别到时候您自己掉链子了。”
  颜如玉刚串完珠子,一个流苏就已经成型了。
  听闻此言,她抬起头来,轻笑着道:“时间不等人。”
  她在现代除了当珠宝设计师之外,还有一个业余工作。
  有段时间她迷上古风打扮,飘飘欲仙的裙衫,韵味浓浓的首饰,她偶尔还会亲自设计几样头饰。
  后来就在网上开了个手工小店,都是她找到同好之后,做上一两件挂在店铺里,售完就罢了。
  如今倒是重操旧业了,至于还在病中就捡起来,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姑母家的小姑子快要过生辰了。”
  书中虽未具体描写这段,但是曾寥寥几笔写过颜雯与她小姑子不对付,就是因为每回那位难伺候县主生辰,颜雯送的礼都不讨小姑子的欢心,甚至还被各种嫌弃。
  第9章 一身缟素
  “啊,您说的是康阳县主吧,那是您表姐啊。您说姑母家的小姑子,奴婢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琵琶怔愣了片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她说的究竟是谁。
  颜如玉轻笑了一声:“这都没见过几面,一表表出十万八千里了。况且如今我姓颜,亲戚关系自然是跟着颜家走。这位难伺候的县主,不见得待见我。”
  琵琶被她这话一噎,心里暗想道,姑娘这一病,不止人变得通透了,这说出来的话也是辛辣至极,直中要害。
  “那她生辰还有一段时日呢,您在生辰前几天做出来就成,没必要那么赶。”
  颜如玉摆摆手:“为了见她我还不至于那么费心思,我是为了姑母。不说了,你把这几串珠子串起来。”
  琵琶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就已经被颜如玉吩咐了一堆活儿。
  颜如玉手巧,熬了几日之后,她还真把这三支钗给做出来了。
  杏儿找了两个纹样精致的木匣子,分别将大姑娘和二姑娘的那两支钗给装好,当日就派人送了去。
  颜云舒让身边的丫鬟打开木匣子,她还没来及瞥一眼,就听那丫鬟道:“好漂亮的钗啊!”
  她一偏头,不由得眼前一亮。
  眼前是一支红色鹿角钗,像枝蔓一样蔓延的鹿角,中间镶着一圈细小的金珠,底下是五朵粉色的花朵,乃是天然粉贝做成的,一颗浅橘色琉璃珠镶嵌在花朵旁,晶莹透亮,又珠圆玉润。
  精巧又别致,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至少她自诩为爱读诗书的女孩儿,一般不为这些珠钗环佩所扰,如今竟也生出几分欢喜。
  “我们姑娘说了,大姑娘乃是嫡长姑娘,就该戴这种正红色的。当然您若是喜欢旁的色,可以跟奴婢说一声,她再给您画别的花样。至于这回,因为三位姑娘虽都是鹿角主题,但颜色和款式各不相同。您是正红的,二姑娘是橘色的,我们姑娘是蓝色的。”
  杏儿一脸讨喜的模样说着,那边颜云舒的大丫鬟掏出些赏钱给她,并且亲自送她出门,足见这位大姑娘有多么的满意。
  “姑娘,您来坐,奴婢给您重新梳一个头配这发钗。等您戴出去啊,保管一鸣惊人。这三姑娘还真是独具匠心啊,能用鹿角这形状来做钗,有趣又好看。”
  送人回来的大丫鬟,立刻兴冲冲地拉着颜云舒坐到铜镜前,就开始帮她梳起头来。
  杏儿从大姑娘院子里出来,心情就不是那么好了,接下来要去二姑娘的院子,也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会如何反应呢。
  “啪——”的一声巨响,木匣子被生生地摔开了,里面的发钗飞了出来,磕在地上,上面镶嵌的琉璃珠子,全部摔得粉碎。
  “颜如玉还真是两面三刀,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她拿我当孩子哄呢!滚出我的院子,以后永远不许放颜如玉的人进来,我还嫌脏了我的地盘呢!”
  颜宝珠气急败坏地叫道,要不是被绿竹按住了,兴许这会儿已经站起身来,追着杏儿打了。
  杏儿连忙退了出来,临走之前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发钗,姑娘的心思终究是要白费了。
  颜宝珠发了这么大的火,崔婆子做主给瞒下了。
  可是这二姑娘的火气可不容易消除,她知道颜云舒也有,还派人过来传话。
  再说颜云舒这边,大丫鬟白雪正好给她梳好了发髻,那支钗插在发间,怎么瞧怎么好看,上下都是一通夸赞的时候,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鬟。
  “姑娘,二姑娘那边收到发钗,连木匣子都没打开,就直接掼在了地上,上头的琉璃珠子碎的一个不剩。她方才还让人来传话,叫您不要受三姑娘贿赂,她跟您才是亲的堂姐妹,三姑娘不算什么东西。您不许戴这发钗,否则姐妹都没得做了。”
  小丫鬟传话的时候,一脸战战兢兢的神色,显然是被颜宝珠那霸道专横的宣言给吓到了。
  颜云舒原本正勾着唇角笑,哪个姑娘瞧见自己更漂亮会不高兴?
  结果听到这句话之后,便从头上将那根发钗拔了下来,低叹了一声道:“罢了,把头发梳回来吧。这钗看样子我是无福享受了。”
  ***
  发钗送出去之后,颜如玉好好休养了两日,并且一直很关注老夫人那边。
  “姑娘,别等了,今日早上请安,大姑娘依旧没戴那支钗。二姑娘就更别说了,自己摔得粉碎。您指望您的钗在老夫人面前露脸,还是得自己来。”
  杏儿有些心疼地说了一句,姑娘紧赶着把发钗做出来,就是想让大姑娘戴出去,被老夫人看见的,才方便后面的行事。
  哪里晓得二姑娘发了那样大的脾气,让颜如玉白费了功夫。
  颜如玉拧着眉头,她这回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好个颜宝珠,我念她耍小孩子脾气,不与她一般见识,没想到我让她三分,她还得寸进尺了。若是我不教训她,她还真以为我是个好相与的。”
  她气得边说,边抬起手掌用力拍着桌面,掌心都震得疼。
  “让崔婆子把这消息给捂好了,不许漏出去一点。再去我娘那里走一趟,这风还是得吹一吹,有颜宝珠哭的时候。”她的眉眼一肃,稚嫩的脸上倒是露出几分唬人的气势来。
  杏儿应承了之后,立刻就出去传话了。
  颜如玉原本真没准备跟颜宝珠如何计较,毕竟这两人在书中的结局都是巨惨无敌型,偏偏颜宝珠一再挑衅她的底线。
  既然哄不好了,那就甩脸子吧,谁还不是小公主咋地。
  十一月初八这日很快就到了,颜如玉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她一大早就起来,让几个丫鬟替她梳妆打扮。
  今日是她的名字入颜家宗谱的日子,怎么也得认真对待,况且她还准备了一场好戏,如果不打起精神来,只怕收不到预期的效果了。
  “姑娘,方才二老爷派丫鬟传给您一句话,说是让您今日戴上您自己画的那发钗。奴婢顺口问了一句,那位姐姐已然去大姑娘和二姑娘的院子通知过了,三位姑娘今日都要戴的。”
  杏儿撩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味的神色。
  显然这通知下来,有姑娘要倒霉了。
  颜如玉勾着唇角笑了笑,心里无疑是高兴的。
  自家亲娘的枕边风吹得真好,让颜宗泽那个典型直男,还能升起这些浪漫的心思。
  “去把我前几日刚让人做好的披风拿来。”
  小姑娘穿好了衣裳,梳好头,坐在铜镜前盈盈浅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一般,娇俏可人极了。
  “姑娘,您穿这一身出去,绝对惊艳四座。莫说在国公府了,就算您去学院里,照样拔得头筹。”琵琶仔细替她系好披风带子,最后见她实在可人,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小姑娘的脸颊。
  颜如玉撅着一张嘴,看起来像是个刚出笼的包子一般,众人都被她的表情给逗笑了。
  只有在这时候,她们这些丫鬟,才惊觉眼前的小姑娘还是个孩子。
  一大清早,众人都在国公爷和颜老夫人的院子聚集,等到行礼用完早膳之后,才统一去宗祠。
  颜如玉到的时候,大房一家四口和颜宗泽夫妻俩已经赶到了,她进门先规矩地行礼。
  到给大夫人行礼时,她还没弯下腰去,就已经被扶住了,大夫人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仔细地瞧了瞧她头上的发钗,脸上的笑意更甚。
  “二弟方才夸下海口的时候,我还不信,如今瞧见了,我可算是心服口服了。咱们如玉当真是心灵手巧,不止发钗戴的好,这从头到脚的打扮都十分讨喜。伯娘若是没认真看,还以为国公府进来一头漂亮的小仙鹿呢!”
  大夫人周身充斥着善意,她说话爽利,隐隐在心中感叹,这华旋当真会教女,瞧瞧颜如玉这通身的气派。
  不过十岁的小姑娘,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一颦一笑,都拿捏得很有风度。
  等一圈转过去之后,颜如玉乖乖地坐到了颜云舒那一排的椅子上,颜云舒从她进来的时候,就开始打量她。
  不得不说,大夫人那句“小仙鹿”概括得真是恰到好处,颜如玉从发钗到衣裳,甚至脚上那双绣鞋,都含有鹿的图案或者形状。
  特别是身上未脱掉的披风上,一头撒开前蹄往上蹦的梅花鹿,脚踩祥云,似乎要腾云驾雾登仙一般,更是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