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荣桀点点头,取了个八角闻,一下子就被呛着了。
  颜青画忍住没笑出声。
  她指了指另外一筐果干:“这是软蜜杏,原是云州那边产的,每年夏日结果,很容易就能制成果干。”
  “这也就意味着,云州刚有商队来过。”
  荣桀微微皱起眉头,他道:“我昨日让阿鸣打听过,下午我去百口居再打听打听,那边消息多杂,兴许能知道云州的近况。”
  颜青画颔首,她走这一上午已经很累,下午自然只能回去歇着。
  中午用完午膳荣桀就出去了,颜青画一觉睡到晚上,她摸了摸肚子,发现已经不太难受了,这才觉得开怀些。
  许多年未曾来癸水,这一次也不过两天就差不多结束了,颜青画想着明日跟荣桀要出去跑马,也是松了口气。
  晚上回了客房,荣桀给她洗了三个大枣,盯着她吃。
  “百口居的消息不便宜,不过我还是花钱买了。”
  颜青画立即坐直身体。
  荣桀表情不是太好,却也不是太纠结,他只说:“云州那边其实已经封了,据说是不允许百姓擅自离国,只是外地商队可以登记后进入,采买完后再出来。百口居那边的消息是奉金本地商队给的。
  “据说叶轻言以严政为根基,他叫人重新修了律例,所有刑罚加倍实施。”
  颜青画简直惊呆了。
  荣桀其实也有点吃惊,他继续道:“阮细雨是他的发小,跟他一起起事的,事成之后他封阮细雨为护国侯,位令尹,结果阮细雨劝他要施仁政,被他削去军职,现在也只是起草招书,一盖政事都不得多言。”
  这……太跋扈了。
  不过这都能传出来,肯定是云州百姓被叶轻言逼得有苦难言,只敢偷偷跟外来商客念叨。
  荣桀还没说完:“百口居那边说,叶轻言占了安南府布政使司后只是暂居于此。他坚持要在城中修皇宫,如今已从云州各地征调役卒近万人,驱赶了城中心的原住百姓,开始修他的永乐宫。”
  颜青画更是吃惊:“他怎可如此?”
  “我也不知道,眼下最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候,他这样大兴土木是不应当的,”荣桀摇头叹气,“只是苦了百姓。”
  可不是,前有狼后有虎,好不容易朝廷的贪官污吏走了,又换了个暴戾的成王,也不知日子还能怎么过。
  不过这么看,他们如今应当还不算太危险。
  叶轻言一门心思都是他的永乐宫,哪里有功夫盯着他们?
  颜青画沉吟片刻:“或许是他放出的假消息?”
  这也不是不可能,他刚占领云州,屁股还没坐稳,肯定怕外敌人攻占,先放个假消息出来迷惑朝廷,好争取几分喘息机会。
  荣桀喝了口茶:“无论如何我们回去都要加把劲了,他这样的形式做派,无法按常理推断。”
  颜青画叹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越是看清世道,他们肩上的担子就越重,如果不能强大到屹立不倒,就只能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成王败寇,就是如此。
  第45章 荒村
  次日清晨, 荣桀跟客栈租借两匹枣红马, 跟颜青画早早用完早膳, 带好干粮后赶着刚一开城门就出了城。
  小赤山位于奉金南郊, 同巍峨雄伟的雁荡山比自是十分娇小,不过川西并无高山,小赤山已经是川西境内的佼佼者了。
  两个人疾驰,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到小赤山山脚下。
  枣红马体型高大,近路跑起来同矮脚马没太大不同,只骑在上面感觉更是高了, 奔腾有腾云驾雾掣之感。
  终于远远瞧见零星屋舍, 颜青画也松了口气:“这马真是高大。”
  荣桀以前倒是习惯骑枣红马, 闻言便笑道:“一会儿我们进村子打听打听吧。”
  两个人怕惊扰百姓,便下了马往村口走去, 待刚看清村口的牌坊,便听闻一把嘶哑的声音:“哪来的人?什么事?”
  荣桀定睛去瞧,却发现牌坊下坐了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褂,若不仔细瞧还真没注意。
  颜青画笑笑,朗声道:“老人家, 我们要去平川府,不过好像走岔了路,只好过来讨口水喝。”
  平川正巧在奉金南边, 他们走的这条路并未偏离太多。
  路上颜青画仔细瞧过, 黄泥路是夯过土的, 马儿疾驰上边并不显多颠簸,道路两侧有很深的车辙,显然经常过马车。
  相比启越山脚下的大小店村,因为太过贫瘠偏僻,朝廷根本没有给修过路。
  这座山脚下的村子名为赤丘,牌坊上的朱漆已经斑驳凋零,看起来十分破败。
  他们两个尽量显得自己客客气气,可那老者却依旧面无表情,他沉声道:“村子穷,就不招待了。”
  荣桀刚要再说两句,不料从村中又走出来个矮胖老妇人:“老胡,来者是客,请进来吃口茶吧。”
  那老胡脸上一僵,他站在那犹豫了很久,最终沉着脸往边上让了一步。
  荣桀和颜青画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村子不大普通。
  “多谢婶子,我们喝口茶就走,还要赶路。”荣桀笑道。
  两个谨慎地走进村子,路过老胡的时候听他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颜青画更是觉得怪了。
  这村子偏僻破败,远远望去也不过五六十户人家,大多都是低矮的黄泥土屋,连砖瓦房都没造起来。
  然而村中的路又干净平整,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崭新的门神,在一片灰蒙蒙的山雾中又显得面目狰狞。
  老妇人瞧着慈眉善目的,似很开朗,她笑道:“我们村子祖辈都生活在这里,只是家里贫困,没什么好招待的,还望客人不嫌弃。”
  荣桀连连摇头:“哎,婶子哪里的话,能赏我们兄弟俩两口水喝,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颜青画注意到这矮胖妇人就住在村子的正中央,他们一路从村口往村子里走,竟一个村民都没瞧见。
  那妇人见颜青画好奇地四处张望,便道:“村里壮劳力都下地去了,这会儿只有女人家在。”
  颜青画害羞笑笑,没吭声。
  根本不是这样的,这村子看着人户不少,可实际上却没多少烟火气。
  不是说这会儿没人生火做饭,而是许多人家门口都没存柴,院中既没种些常吃的小菜,也没养鸡鸭。要不是院子里大多晾着些粗麻衣裳,颜青画几乎都要以为他们来到了荒村。
  这个情景,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
  颜青画悄悄捏了一把荣桀的手,小声问那老妇人:“婶婶认识去平川的路吗?我跟哥哥稀里糊涂就骑到这里,现在找不回去了。”
  老妇人回头瞧她,一双圆眼瞧着很有喜气,她和气道:“你们肯定是从前一个路口走了岔路过来的,我们村的路不好找,难为你们找到了。”
  她说着又打量二人一眼,目光里有些探究:“回去路好找,顺着原路往来时路一直走,见到岔口往右拐便是了。”
  颜青画忙感激点头。
  往前再走几步就到了妇人家里,她的家倒是看起来热闹些,院中还晾着小孩的衣裳,显得不那么冷清。
  荣桀耳朵很灵,他回头给颜青画使了个眼色,告诉她屋子里现在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孩子。
  颜青画颔首,两个人佯装随意地进了院门。
  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娃娃哭声,那妇人推开堂屋,回头跟他们道:“小孙孙哭了,我先去哄哄,两位先坐下歇歇。”
  荣桀把两个人的马拴在门口,小声跟颜青画说:“这里不是匠村。”
  一般有矿藏的地方朝廷都会特设匠村,把匠籍百姓驱赶到这里定居,世代不得离籍。
  若是有铁矿,便需要矿工和铁匠,采矿后就地熔炼成铁器,运送到各地贩售。
  一旦生在匠人家里,面对的就是永不停息的劳作和苦难,家里能找到些门路去各府城定居还好,若是留在大山,一辈子也就如此了。
  这个村子看起来破败,却没有一丝一毫人气,屋舍斑驳绫罗,仔细瞧却都不算很旧,也就是这几个月才造新的。
  荣桀轻声道:“我们可能来错的地方。”
  他们两个真正要找的是匠村,只要能确定匠村的位置,便能知道有没有铁矿了。没找到匠村,这一趟就白来了。
  颜青画心中一凛,刚想说些什么,不料背后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嗓子:“两位,怎么不进去坐呢?”
  寂静的村中,这一声嗓子实在有些吓人,颜青画心中一跳,回头却看到那妇人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娃娃,正在耐心哄着。
  颜青画笑道:“怕叨扰婶子,想着把马拴好再进。”
  妇人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转身进了堂屋。
  颜青画抬头看荣桀,用眼神问他:“进不进?”
  荣桀皱眉,沉思片刻还是低声道:“不行就跑。”
  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颜青画紧紧跟着荣桀,两个人一起进了堂屋。
  屋子很低矮,跟他们山中的竹屋是没法比的,这户人家也没多少整齐家具,堂屋里就摆了个方桌和几把椅子,显然是平日里吃饭的地儿。
  那妇人坐在椅子上哄孩子,不一会儿孩子就睡着了,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吃口茶吧?都是山中的叶子茶,便宜却也解渴。”
  颜青画主动给两人倒上半杯茶,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婶子这村以前我们还真没听过?没想到小赤山下还有这么人杰地灵的地方。”颜青画模仿着奉金那边的口音,徐徐开口。
  她记性好也聪明,学口音很快,荣桀学不会,便操着一口正经的官话,显得很有体面。
  这样一对兄弟行走在外,也不算很扎眼,只不过那妇人也很精明,听闻不答这个,反问:“瞧你们两个长得可是一点都不像,真是亲兄弟啊?”
  颜青画脸上微红,含羞带怯扫了荣桀一眼,轻声道:“自然不是亲兄弟的,他是我结拜的兄长。”
  若是深山妇人自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意思,可这人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听了颜青画的话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鄙夷。
  她大概也没想到两人是这等关系,脸上的慈祥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刚刚还热情得不行,转眼就冷淡起来:“两位吃了茶就走吧,不是还要赶路?”
  这一来一往,颜青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见她不再搭理人,便拉着荣桀起身:“多谢婶子招待,我们这就走了。”
  那妇人淡淡“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夫妻二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大概明白这里不是普通的村落,便顺势出了门。
  他们原也只是想过来探探路,无奈小赤山脚下树林浓密,也就这条路好走一些他们才七拐八拐走了进来,这事又不好在奉金城里打听,靠他们自己确实不太好办。
  两人去门口解开马绳,正想再往西边去绕路瞧瞧,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