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黄沙漫漫,大临王师正踏沙前行,最前方举着幡,幡布上写着“秦”,又一边举着“王”的幡布。
  最前方马背上一银色盔甲的年轻人,他蜂腰猿臂,两腿轻松的夹着马背,一抬眸,桃花眼似笑非笑。王德鑫老将军看了他一眼,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孙女非秦世子不嫁也是有原因的,他这幅皮囊实在是生的极好。
  “过了嘉峪关也就到了。”王德鑫淡淡的道。
  秦浦对于正事倒是很放在心上,立马道:“那我今晚就押着粮草先行。”
  王德鑫赞许的点了一下头,他打过这么多年的仗,太知道打仗大部分败都是败在自己手上。还未开始就争功劳、抢码头,这事多的很,好好秦世子倒是淡薄的很。
  也难怪,秦国公是首屈一指的门第,他们这样的人家,但凡做的好一些那是锦上添花,不功不过也照样是贵族世家,没什么区别。
  他还真的猜对了,秦浦这次过来打仗是顺带的,反正有王德鑫在,这仗胜算就大了,其主要的事情还是那件私事。
  这关系到秦家的声望,原本那个老女人上门来说那件事,他起初不知道,娘没透露给任何人,偏偏妹妹那里露了马脚,被他查访一番,才觉得十分滑稽。
  这个孩子说不准就是他的弟弟,他怎么能看到自己的亲弟弟生死不知,故而想要暗自查一下真相。
  秦浦无意于抢功劳,对王德鑫的命令很是配合,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玉昌关。
  岂料西戎这次竟准备的十分周全,王师未到,西戎的骑兵就进了玉昌关了。
  百户所的女人们都跟着大军跑,打不赢就跑呗,仇太太带着护院坐着马车在前面跑着,莹尘则让沈夫人和衡哥儿坐着板车,她推着她们拼了命的跟在后面跑。
  杨柳也跟在莹尘身边跑,一边跑一边抱怨:“这西戎人真是……”
  这个时候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百户所的女人们都是跟着男人跑,姜千户早就不知去向,几个百户都知道要打仗,但敌我力量过于悬殊,此时也只能逃命了。
  “啊,我的肚子……”
  莹尘往那边看了过去,有个已经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鲜血沿着她的大腿流了下来。只是她还来不及看,又见有孩子被抛下,她看的难受。
  这个时候能跑则跑,不知道谁喊着“西戎人来了”,果然她转头一看,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有一人不知道说的什么话,其他人笑了起来,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身边的杨柳吓的瑟瑟发抖:“莹尘,她们要绑女人回去。”
  凡打仗除了金银珠宝外就是抢女人了,莹尘把杨柳也甩上马车:“走,我推着你们走。”
  她拼命的往前跑,好像这样才听不到后面人的哀嚎,杨柳帮忙照顾头晕的沈夫人和衡哥儿。她是仇太太的贴身丫头不假,但逃命的事,都是各人顾各人,这也不用怪谁。就是莹尘也怪不了仇太太,人家仇太太已经够好了。
  西戎人的马蹄声在她后方响起,马比人快,这她是知道的。不一会儿,她们就被团团围住了,杨柳紧张的和沈夫人抱在一起。
  调笑声莹尘是听的懂的,她抬头望去,那些西戎人猥琐的看着她。有人手持着刀,那刀上还淌着血,想来必定是刚才杀的汉人,好在这群人估计是出来找乐子的,也不过七八个人。
  转眼间,她赤手腾飞抢了一把刀,无数的招数在她脑海中飘过。一张碧波飞驰,横刀一出,手下就有一匈奴人倒下,其他人脸色大变,她一脚把板车大力推了出去,专心同这些戎人厮杀起来,他们都是成年壮汉,本是想杀几个人,或者俘虏一些回去做奴隶,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钉子。
  她招招凌厉逼人,但凡一点动静,她就飞起截杀,这几人一起过来,已经被他大力甩出去几个,西戎人已经算是高大很有力量的民族了,但被一位瘦弱的少女同时把几个人甩出去,他们来不及反应,就看这女人把马全部骑走了。
  沈夫人不会骑马,她只好带着沈夫人母子一起骑马走,杨柳在边关长大的,马术不算精湛,但为了逃命,也是拼命的骑着跑。
  “好险好险。”沈夫人不住的拍着胸脯。
  杨柳也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一行人继续往西走,想跟上大部队,不料前面又看到几个西戎人在和饶太太的护卫厮杀,一旁的板车上还坐着紧抱在一起的林淡月秦侍玉还有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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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百夫长
  莹尘不假思索, 上前帮忙, 因为饶太太确实对她有恩,不管饶君羡如何对她, 饶太太却是对她好了的。她劈手过去,被西戎人的刀锋伤了一道口子,但她毫不在意, 仍旧用抢来的刀,在马上和西戎人对决。
  她个子比较娇小, 西戎人凶残的想以身高压着她, 她横刀先出, 再甩出银针,看那几人倒下,才催促饶太太快走,来不及说感谢的话,饶太太对儿媳妇道:“你先过来我这边坐吧。”
  莹尘赶马要走, 却被秦侍玉叫住:“沈姑娘, 你带我们一程吧, 你放心, 我不会拖累你的。”
  “这怎么行。”她断然拒绝,又对饶太太道:“您快走吧,后面估计还要西戎人,我们要赶着和仇太太会合,就先行一步了。”
  全程都没理会秦侍玉,因本身莹尘就不喜欢林家人, 她救的也是饶太太。
  莹尘来不及等饶太太点头,就和杨柳一人一匹飞驰过去,饶太太把林淡月拉了过去,这时秦侍玉抱着哥儿也要上去,却被饶太太拒绝了。
  “淡月是我们饶家的人,你们可不是。现在乱的很,我也没能力管你们了。”饶太太等不及林淡月说话,就径直让驾车的人走了。
  秦侍玉傻在那里了,本来以为跟着饶太太万无一失的,没想到还是被丢在路边。林夫人也期期艾艾的,她抱着澜哥儿,也不能不顾着婆婆,到底丈夫和公公不在身边,她要担起大任。遂弃了板车,拉着林夫人往前跑去:“娘啊,我们只管往前面走,西戎人都是往后边来的,一时半会的还追不上呢?”
  此时的林夫人哪里还有主心骨,还不是秦侍玉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她倒是对于儿媳妇不离不弃表示赞赏。
  二人跨过一条小溪,躲在一个山洞里,倒是别有洞天。澜哥儿被母亲抱着不耐了,才从她身上下来,林夫人慈爱的抚着孙子的头。
  秦侍玉对于林淡月还是很有意见的,她虽然流放后对小姑子的好掺了一些私心,但对她那也是真好,还特特地拿了钱帮她置办嫁妆,生怕她在饶家过的不好,她倒好,转眼就忘记了。以后谁还靠的上她,难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林淡月过的好,于林家于她却一点帮助也无,这可不是她要的。
  只是当着林夫人的面,她不能这样说,她理了理鬓发,突然叹了一口气:“娘,我真是担心淡月啊。”
  林夫人有些心虚,女儿抛却了自己和儿媳妇孙子,对不住自己也就算了,也不知道儿媳妇怎么想,“哦…是……是吗?淡月怎么了?”
  “我看饶家对她呀迟早是要抛弃的,您看今日淡月就全然不敢多说一句,日后也不知道怎么被饶家欺负呢?我知道淡月是有心无力,我是觉得无所谓了,可饶太太那个样子,也实在是做的过分了。看淡月这样子以后怕也是帮不到东阳了,当然我们也不是让妹妹帮我们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但她娘家人不好了,日后怕是在饶家就更说不上话了。”秦侍玉如是道。
  儿媳妇的话林夫人也不是听不出来,她知道儿媳妇有怨言,但她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眼下,别谈林淡月,她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一回事。
  但秦侍玉见婆母沉默,觉得她也太偏心她了,一时又觉得谁也靠不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莹尘和杨柳把马都跑的吐了白沫子了,才看到仇太太的人马。
  仇太太曾经与她们约定,在某处丢一处蓝莲,果真在玉昌城东的一处小院子里看到了。李琴正在门口张望,看到莹尘和杨柳都松了一口气,又看到衡哥儿,忙对沈夫人道:“伯母快把衡哥儿抱进去休息。”
  她又带着莹尘和杨柳到仇太太屋里去,仇太太看到她们,喊了一声“阿弥陀佛”,几人又叙叙主仆情谊。
  一时沈夫人也过来了,仇太太忧心道:“这西戎人也是太快了,他们怕是知道朝廷派了兵过来,所以提前开打了。我们这军户所像样的没几个,真要去请什么盐丁助阵,那也要钱,谁肯出那个钱。”
  别看诺大一个军户所,大多都是田舍汉,上战场那就是送命。为了保障战争胜利,常常去江淮雇一些盐丁来,只是这都是要钱的事情,姜千户自己只养自己的私兵,又如何管他人。朝廷倒是派了兵来,却也不是胜算十分。
  沈夫人不由道:“要我说朝廷军怕是也快到了,新皇即位,总要点功绩才是。”
  别看沈夫人这人性子暴烈,她妹妹是个九曲十八弯的人,沈贵妃常常召他们进宫说话,也知道宁王爷的一些性格,虽然说的含蓄一些,但她也听出一些了。这宁王年纪不大,野心不小,常常想做一番功绩出来,崇康帝在的时候,他常做一些小儿态跟皇上讨功,现在成了皇上了,那就更想青史留名了。
  这话说的有些大不敬,仇太太却莫名心安了,再看看李琴,就更是欣慰了。她娘家人去了外地避难,倒把侄女儿送来了,如此情谊,她就更加认定这个侄女儿做媳妇了。
  李琴是个实心人,平时看她好似有些贪玩,没曾想膳食、住宿竟然安排的井井有条,十分能干的样子。
  这次杨柳也是和莹尘住在一处,因莹尘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仿佛和莹尘更亲近几分,倒似有些自己人的意味,尤其是只有两人的时候,还会告诉于她:“以后琴姑娘就是铁板钉钉的少奶奶了。”
  “这还用说,不是早知道的吗?”莹尘笑道。
  杨柳却道:“以前虽说喜欢琴姑娘,但太太也想给少爷娶个官小姐,现在琴姑娘这样不离不弃,那肯定是琴姑娘了。”
  也就是说仇太太挑儿媳妇看似认定了娘家侄女,其实也是骑驴找马,莹尘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沐浴后莹尘安心躺下来,杨柳也能说笑几句。
  **
  战火密布,傅澄却大放异彩,待王德鑫将军来后,他是姜千户手下人,但姜千户早已不知去向。傅澄一直在仇百户身边,但仇百户毕竟年纪小,身边的护卫哪里能让他下战场,仇百户倒是信任傅澄,让他领百人作战。
  这傅澄竟胆子忒大,是夜,带着兄弟们潜伏了半个月,活捉了西戎的王子,俗话说一举成名天下知,他是个十三岁的年轻人,又有这份奇功,王德鑫也不由得要见他一面。
  傅澄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从帐篷出来后,百户所的兄弟们都和他打招呼,傅澄向来人缘十分好,向各位抱拳致意,目光灼灼,虎虎生威的走进最远处最大的帐篷内。
  他倒是很懂规矩,一进门就行礼:“小子傅澄见过王将军。”
  “你就是傅澄?”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好似对他还颇为好奇。
  傅澄一抬头,竟见着是前世那个替自己处处安排妥当的大哥,若是前世人人都对不起他,但他大哥秦浦却是真把他当弟弟看的,就是早早的去了。他想今生若不相认,好歹也做个朋友相处,但想想如今自己和大哥的地位悬殊,做朋友的话他也就心里想想罢了,人还是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个头。
  王德鑫生的魁梧,即便年迈,却依旧看不到老态,见他这样懂规矩,不禁道:“你这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奇招,可见英雄出少年,也不知道你父乃何人?”
  看这模样应该是将门虎子,寻常军户连兵器都摸不到,哪里会知道什么擒贼先擒王,还会斥候这等本事。
  傅澄却斟酌一二:“家父乃先羽林军副统领傅繇,后因绰仁太子一事被革职斩头,小子便流放至此。”
  原来是罪眷,这就不好赏了,按理说这样的英雄少年,便是赏个校尉那也不是难事,但又怕触了奉元帝的眉头,别看大家都说王德鑫耿直,其实人也是粗中有细之人。
  他正在沉思,倒是一旁的秦浦情绪有些激动,却又压抑着,见王德鑫还不肯给弟弟一个好官,遂道:“王将军,论功行赏才能把这场仗打赢,我看傅澄年少有为,这样的人才可不要埋没了,正好他能带百人,不如就做百夫长如何?”
  百夫长也就是百户,一开口就是百户,傅澄忙推辞,王德鑫倒是回过神来一笑,暗道自己是越来越道学了,什么都要体察上意,论功行赏这是军中的规矩。
  “我看秦世子的安排挺好,傅小子,你可别得意,要好好的干才成。”
  傅澄喜道:“小子多谢两位大人。”
  从帐内出来,傅澄心里给自己小小的加油一下,又见背后有人过来拍他肩膀,他转过身去,十分惊讶:“秦大人?”
  第36章 名不正
  秦浦的内帐要比王老将军的阔气多了, 虽然风餐露宿, 但秦浦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左方挂着一把青龙宝剑,剑托都用紫檀做的, 右边还挂着一张坤舆图,中间立着一张红漆木案板,后面置了几把长条椅。
  秦浦做了个请的姿势, 傅澄却不敢拿大,虽则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但既然没有打算按前世那个身份活着, 他也就只当自己是个刚立了点小功的小将, 带着点儿生涩和局促,并不敢坐下去。
  “坐吧,这里没有旁人。”秦浦心里一阵激动,面上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到底怕吓着傅澄。
  见他这样和蔼, 傅澄才坐了下来。
  秦浦却不问立功如何, 毕竟方才在王将军那里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遂开始问他生平事。傅澄还不知道秦浦已经知道了, 还以为秦世子只是关心他,知道他是得用的人,所以展现几分关怀,他到底不敢大意。他的神情秦浦也看的出来,便笑问:“听说你现在被你嫡母分了出来?”
  “原我不是她生的,但名义上她是我的嫡母我不好说什么。但她也太过了些, 流放路上见了虎口就推我上前,到了军户所里从不给饭我吃,明明我是个军余,却但凡修墙、上战场都让我顶替我那兄长去,后来我就被分了出来。”他见秦浦皱着眉头,又忙解释:“我之后就住在我未婚妻家里,她可疼我啦,我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别为我担心。”
  看他笑呵呵的,秦浦不动声色道:“你说你那个姨娘在路上死了?”
  “正是呢。”傅澄对文姨娘没什么好感,这人吧以前在傅家就把他当做争宠的工具,对他的关系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还是傅繇在他六岁的时候把他挪出院子,请了名师习武学文,至此文姨娘也是成日装病,闹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对他的真心却很少。
  秦浦见他年纪不大,却不是池中物,心中自然欣赏,这就是他老秦家的种,不管是庶子、罪眷,人家抓住机会也有能力升上去。
  他心一热,把心里话也说了出来:“你那个姨娘的姐姐找到我们秦国公去了,倒是说了一桩大事给我听。”
  “她说永嘉之乱时,她妹子和我娘同在一处生产,她做产婆的把孩子调换了。”
  这么一句话说出,秦浦又看了一眼傅澄的表情,见他了然,却并不兴奋,故而疑惑:“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
  原本傅澄还想装作不认识,但秦浦直接说明了来意,他也不想隐瞒了,这件事情虽然是前世才知道的,但现在挑破也好,他是真没想到文姨妈这个人还真是爱做好人。
  “我之前偷听我姨娘和姨妈说话,倒是猜着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