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郑仲文猜测这些人大概在做些不见人的勾当,被自己一行撞上,说不定想杀人灭口,如此下去很快就要被追上,他疾声道,“往来路跑,分散了逃,遇到人大声呼救。主道有守山的吏役,能逃出去再带人来救!”
  许平阳抢先奔出数丈,步子飞快。
  好端端的游山变成逃命,全是因许平阳自作主张。危境当前,这人只顾自己逃命,连妹妹都扔下了不理,郑仲文简直想唾上一口。然而此时无暇顾及,他令丫环扶着阮静妍疾行,将许小姐从健妇背上接下,强拖着奔走,幸而几名小厮还算忠心,不曾弃主而逃,在后侧掩护。
  忽然一声惨号响起,落在最后的一名小厮被黑衣人劈断了一臂,跌在地上痛得打滚,又被三五支利剑穿刺而亡。余人大恐之下四散奔逃,郑仲文看着阮静妍被丫环带着逃向林子另一边,被几个黑衣人紧追不放,他有心要救,身畔已有敌人扑来,几名粗通拳脚的小厮拼了命的阻护,郑仲文只好扯着许小姐朝反方向逃去。
  林间的惨叫此起彼伏,郑仲文听得头皮起栗,越慌越是不妙,奔逃间遇上飞瀑奔流,前路断绝,他欲要更改方向,可怜许小姐惊厥欲死,扑跪着站不起来,一个黑衣人追上来横剑一削。郑仲文拼身一拦,利剑没伤着许小姐,横劈在他背上,大股鲜血涌了出来。
  许小姐哭着扶住他,郑仲文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树枝挡了一剑,继而奋力一挥,迫得黑衣人退了一步,郑仲文也失去了平衡,带着许小姐一同跌入飞瀑,流水一红,瞬间将人卷去。
  阮静妍心跳得要从腔子里炸出来,肺如火灼,完全喘不过气。
  林叶交错的天空依然晴蓝明净,林下却是鲜血四溅,相伴的丫环与仆人已经或死或散,到此时仅余阮静妍一人。她才刚刚见到魂牵梦萦的男子,怀着不为人知的甜蜜,这一刻就要莫名其妙的死在山里,连全尸也未必可得,更不敢去想家人该何等伤心。
  阮静妍泪眼婆娑,几个黑衣人围上来,刀剑亮亮的逼人,情绪引得她激血上涌,视线中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一步步后退,忽然后颈一痛,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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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多异心
  远处的黑衣人在掘地,苏璇隐在树上窥看,树枝传来一丝轻颤,叶庭悄无声息的翻掠上来。
  苏璇低声通报,“东边七处,南方三处,十二人为一队。”
  叶庭分头探完,回道,“西边五处,北边四处,合起来二百二十八人,长使没见着,至少还有一帮在别处。他们应该是趁着封山之机,带了干粮夜里摸进来,只要避开山吏巡视的主道,很难被人察觉。看来朝暮阁确定宝藏在紫金山,正在搜寻具体地点。”
  对方大举而来,众寡悬殊,苏璇道,“假如他们寻到宝藏,师兄想怎么办?”
  叶庭也在苦心思索,良久才道,“这么多人,单凭你我阻不了,唯有报官让朝廷接手。不过这样伤不了幕后之人,只能将阴谋暂遏一时,还会使正阳宫落入祸首之眼,必有后患。”
  黑衣人中有的歇了懒,被领队在骂骂咧咧的斥喝,苏璇远望了一眼,“师兄不想门派卷入其中,不如写封匿信?”
  叶庭想过此法,亦是不妥,“要阻止朝暮阁,接信人必须立刻提调精兵至紫金山围阻,没有正阳宫的担保,哪位大人肯轻信一封书阑,担上这份决断。”
  枝节牵连殊为麻烦,苏璇眉端一挑,“索性弄些□□将宝藏炸了,看他们还怎么挖。”
  他无心一言,却令叶庭灵光乍现,思了一瞬脱口而出,“就这么办!与其束手束脚,不如将事情闹大。紫金山是龙脉之所,震声传开,守山吏定会查看,朝暮阁为免事情败露只有暂撤,如果恰好有前朝宝藏的传言散出,朝廷自会封山彻查,朝暮阁就等于为他人作了嫁衣。”
  这样一来既阻止了敌人的阴谋,正阳宫也可以不露相,叶庭越想越觉可行。他正与苏璇商讨,忽然远处一声古怪的哨响,一个黑衣人掠至说了几句,一群人立刻停了掘地,反而改为掩藏,不多时地面被平回原样,连草皮都重新盖回,全然看不出之前探掘的痕迹,而后他们收起兵刃锄镐,随报讯的同伴一同离去。
  叶庭一见情形,立时道,“他们定是发现了宝藏,你跟去监看,沿途留下记号,千万不要妄动。我出去弄□□,尽快赶回来。”
  苏璇远远的缀着一队黑衣人,每隔一段就在树皮上刻记,最终转进了一处荒僻的山坳。山坳位置低陷,两侧巨大的山峰夹倾,挡去了大半天光,地面杂树丛生,荒草漫野。
  黑衣人大概均来了此地,密密有数百之众,苏璇借着树木的遮蔽悄悄掩近,见坳地内挖开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现出一个黑墟墟的甬道,不知延伸至何方。
  甬道外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紫衣男子让苏璇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正是曾经的老对手,天星门的二门主池小染。此时他随在一个额头高隆,面生赤瘢的玄衣人身边,神态十分恭敬,想必玄衣人就是驭掌天星门的门主,赤麟蛟卫风。
  苏璇曾听叶庭提过此人,据说他曾是天星门的三门主,因行事残虐,在门中剪除异已而引起前任门主的忌惮,欲将他驱离。不料卫风趁举宴之时将门主一家毒杀,自己夺了门主之位,天星门由此邪气大盛,恶徒横行,臭名昭著的五鬼就是一例。
  立在卫风对面的,正是朝暮阁的长使,光头的玄月僧随在一侧,都似在等什么。
  过不多久,甬道内抬出几具尸体,又走出十来人,衣衫头面俱是脏污,显然是探路回返。长使问询了几句,抬手一挥,一大群黑衣人举着火把鱼贯而入,长使与卫风亦相偕进了甬道,留玄月僧与池小染在外等候。
  苏璇暗中打量,依围聚的形态来看,天星门与朝暮阁人数相当,进甬道的足有百余之众,也不知内里是何种情形,他只盼宝藏埋得深一些,不要等叶庭还没回来就落入敌手。
  此时又有一队黑衣人奔至山坳,其中一人掮着一名少女,刚巧从苏璇所栖的树下经过。
  苏璇一眼瞥见少女昏迷的侧颜,竟是熟悉之人,刹时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突然洞中传出隐隐震响,他定了一瞬,按捺下了冲动。
  异动让留守的人群骚动起来,池小染和玄月僧均是色变,所有人都在凝视黑黝黝的甬道。
  洞中却是安静下来,半晌不闻声息,疑虑不安的人们不禁私下低议,池小染回头厉颜一扫,见一名头目脚边居然躺着一个女人,登时光火,“卫况!听了传哨迟迟不至,这时候还在抢女人,你是不是想去刑堂走一遭?”
  卫况是卫风的远房堂侄,向来只听亲叔的号令,对池小染表面顺从,内里并不服膺,“禀二门主,兄弟们掘地时不巧被几个游山的世家子弟撞见,为免消息泄露,我们将人杀了,痕迹一并处理干净,这才来迟了些。”
  池小染知他癖好,如何肯信,闻言冷笑道,“被游山的撞见,你安排的哨卫呢?既为灭口,这女人何不一起杀了?”
  卫况原先确有哨卫,后见左右偏寂无人,离主道又远,自觉多此一举,将哨卫唤回掘地了,没想到给人闯到了近处。十几人给杀了个干净,唯独少女美貌异常,引动了他的□□,仗着有卫风的回护,大着胆子将人留下来,此刻正要砌词狡辩,一旁的玄月僧足下一拔,将昏迷的少女翻过来。
  打量女孩雪白玉秀的面庞,玄月目露□□道,“这妞儿生得精致,杀之可惜,二门主用不上不妨让给我,回头我将她舌头摘了,保管不会泄露出半点隐秘。”
  池小染气得不打一处来,“玄月兄忘了我们在此做什么?女色随处可得,不要耽了正事,引来长使怪罪。”
  朝暮阁的声势论起来还压天星门一头,玄月连卫风也不甚惧,何况池小染,他哼笑一声,“有长使和卫门主共同出手,还能有什么变数?二门主多虑了,这份忠心要让卫门主得见,定是大为褒赏。”
  两派联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池小染听他话中刺讽,神气一寒,不料甬道中再度传来隆隆声响,异变又生,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自长使出尽手段,从少林藏经阁偷得了无量心经,少使亲自研析,在一页经书中以秘法浸出了地图。宝藏藏得极深,在一座数百年前的陵墓之中,要不是需要探查的位置极大,这份好处哪会让天星门分一杯羹。
  两派搜索良久,终于发觉了一处残断的甬道,进入时还有机关控制箭矢攒射,猝不及防之下伤了数人,内里不知还有多少陷阱。本应探仔细了再行计较,卫风急于求成,自恃艺高,执意要率人入内。池小染半天不见回音,洞内又频生异响,一时脸色阴晴不定,着实犯了疑。
  玄月僧忽然改了腔调,和颜悦色道,“二门主实在担忧,不妨进去看看,外边这么多人守着,断不会有事。”
  池小染一旦应了,天星门在外便是群龙无首,何况玄月前倨而后恭,明显不怀好意,他如何肯理会。
  玄月僧也不恼,拖长声调嗟叹,“毕竟是古墓,保不齐就有什么恶毒的机关,什么毒箭毒火毒烟之类,纵是英雄怕也难防。”
  卫况方才受了劈头一骂,正是气闷,突然听池小染道,“卫况,你带一队兄弟进去,看看门主那边可还顺利。”
  卫况陡然得了一个极好的表现之机,不由精神一振,他带了下属刚要进洞,忽见玄月僧一双色眼尽在少女身上打转,贪婪又得意。卫况登时一个激灵,顿悟自己前脚一走,这淫僧后脚就要将美人弄过去,池小染与自己不睦,八成不会拦阻,等自己吃灰受累的出来,到手的肥鸭已经入了别人之口。
  卫况如何甘心,他脑筋一转,使唤亲信背起少女,“将这女人一起带进去。”
  池小染见他如此荒唐,气得一张脸寒峭如冰,正要重斥,卫况抢先道,“这陵墓古怪,说不定需要什么阴血祭一祭。”
  池小染当然不信这套荒诞的说辞,卫况也不给他发作的机会,立时奔进甬道,留下池小染和玄月僧双双阴了脸,各自一肚骂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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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厉王陵
  甬道以巨石砌成,坚牢高阔,石壁绘刻精细,两侧有□□的残骸,地上散着零落的锈蚀箭矢。
  外界的天光逐渐消失,全仗火把照亮,随着人们行过,石壁上投下一个又一个浮移的黑影,脚步声沉闷而古怪。
  纵然是一群江湖汉,在阴森幽闭的地陵中也有些不自在,人人静默无声,待长长的石道走完,甬道尽头现出一扇石门,已被前行者穿凿破开,后方是一条更为窄暗的通道。
  空中带着百年的滞腐气息,火把的光焰渐渐呈现出淡绿,光影明灭不定。走在最前方的人忽的足下一空,他本能的探臂一攀,不料相连的石板俱落,人顿时直坠下去,发出了一声惊喊。
  幸而后方的同伴俱是练家子,一扑身将人拉住,独有火把坠了下去,到底犹未熄灭,照见底部深达数丈,铁棘林立,串着两具不知多少年的枯骨。
  陷阱设置得异常巧妙,前后两块石板堪堪能承一人之重,中间一块独空,一旦人落下去机关牵动,三块俱陷,让中者无法攀援,生生被串刺而亡,待人一离开,石板又无声的闭合起来,等待吞噬下一个失足者。前行者也做了警戒的标记,只是位于陷阱尽头,加上火光暗淡,未被人们留意。
  气氛紧张起来,人们再不敢大意,小心的探查前行,行进慢了许多,避过了几处陷坑,费时良久进到一间石室。室中摆了些石桌石案石碗之类的器具,四壁与地面残存着水液的痕渍,弃着三四具新鲜的死尸。
  看情形是前行者触动了机关,引发毒水倾落,有人逃避未及而罹难。毒水甚烈,死者肌肤烂至溃骨,血肉模糊,几乎不复人形。见到同伴如此惨烈的死相,再胆豪的壮汉也禁不住悚寒侵体。
  地上滑腻腻的极不好走,人们小心翼翼的用灰土覆住毒液踏过,扛着少女的人脚下不稳,立时有另一个同伴将少女接过去背负。
  其后的路径亦是机关重重,大部分已被前行者破去,看得依然触目惊心,犹其一方石室最为惨烈,巨大的碎石从顶壁崩落,砸死了七八人,外间所闻的异响应该就是出于此处。
  陵墓仿佛深长无边,他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见着通道尽头有火光闪动,卫况大喜,率领下属奔过去一看,不由怔住了。
  通道外竟然是个半空的山腹,大得无边,前面进来的人都聚在一方空阔的石台上,被一道极深的断崖阻住了去路。对岸隔了数十丈,边缘燃着光把,照出两崖中间一条陈旧的索桥,木板早已朽烂脱落,仅余几根铜索在半空晃荡,大半隐在黑暗之中。
  卫况一时莫名其妙,在人群中见到同为卫风亲信的钱虎,扯过来问,“停在这做什么?”
  钱虎见卫况先是一诧,明白过来就摇头,“你们来了也没用,对岸过不去。”
  卫况嗤之以鼻,“不是有铜索?攀过去就是了,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
  钱虎余悸犹存,悻悻道,“你当我们想不到?崖下有群凶狠的恶鹫,见人上了铜索就来啄咬,二十几个兄弟就这么没了,算你运道好没打头,不然也喂了破鸟。”
  不见天日的陵墓中居然有食人的恶鹫,卫况听得骇然,“是什么样的鸟,门主呢?”
  这地方黑暗诡异,人人都有些心神不定,未得吩咐又不能擅动,钱虎气闷道,“是一种翅膀极大的黑鸟,我从未见过,好在扁毛畜牲只朝铜索上扑,崖边还算安全,门主令我们在这边等,他和长使带着二十来个功夫高的亲随过去了。”
  卫况望着黑沉沉的山腹,禁不住怵了三分,“不过是取个宝藏,怎么这般麻烦。”
  钱虎环视了下周围,小声道,“我听长使跟门主说,这座陵墓只怕是厉王陵。”
  卫况瞬时给惊住了。
  哪怕一个目不识丁的粗汉也熟知厉王的传说。
  厉王是几百年前一个短命皇朝的王,传言中异常残忍,一生横征暴虐,肆意屠戮,夺了无数金银,犯下了尸山血海般的罪孽,不仅劝谏的臣子被他无情的烹杀,甚至连自己的亲兄弟也斩杀殆尽。厉王的陵墓足足建了四十年,随葬了无尽的黄金珠玉,百余名年轻的姬妾,数千名宫中侍奴,还有造就机关陷阱能工巧匠,送葬的军士事后悉数被杀,至今无人能寻出皇陵的所在。
  “长使说前朝大概得了厉王陵的机关图,没机会掘出,就用来藏宝了。”见卫况一脸呆滞,钱虎的声音压得更低,“也就是说这皇陵虽凶,却藏了两朝黄金。”
  卫况生生抽了一口凉气。
  钱虎情不自禁的咂了咂嘴,“你说得有多少宝贝,怕不是金山银海,乖乖,皇帝老儿的财富也未必及得上,要是能看一眼,这辈子都值了。”
  被想象中的如山黄金迷了神,卫况发了好一阵呆,见一旁的下属还背着少女,突然觉得自己眼界太小,区区美人算什么,哪有无量的宝藏诱惑。他忍不住翘首向对崖看去,隐约可见错叠起伏的楼阁,只觉心痒难搔,“不知门主那边如何了。”
  钱虎同样等得不甘,“长使说将宝物大概在最深处的玄室,想必机关更多,门主也是心急,不然从外头弄些板子铺好桥面,燃上火把将恶鸟射杀干净,兄弟们不就一起过去了。”
  外边荒山野地自然没有箭矢,不过树木倒不少,卫况一拍大腿,“我先叫人去运些木头进来。”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震起来,随着隆隆连声巨响,山壁的巨石纷纷砸下来,人们所在的石台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挤斥,竟然开始崩落,一群黑鸦鸦的鹫鸟群起,在山涧乱飞。
  人们大惊失色,没头苍蝇般慌乱,一些人冲入通道试图逃生,然而通道同样陷入了剧烈的抖动,随时可能崩塌,惶惶如末日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掠身而起,闪电般纵上两崖间的铜索,不顾恶鹫抄向对岸而去。
  卫况惶悚中见那人正是自己的下属,身上还背着少女,几乎以为这人疯了,复看一眼,突然发觉比起脚下的震动,对岸的楼垣却是平稳如山,居然丝毫不受影响。
  被那人的举动提醒,不少人发觉对崖才是安全之所,然而石台已崩落了一半,铜索随时可能坠断,恐惧的人们争相攀涌而上,鹫鸟发出阵阵尖鸣,兴奋的扑近咬啄。摇颤的火把,失惊的人群,夹杂着隆隆坠石与跌落者的惨号,宛如一幕地狱之景。
  随着入口的通道坍垮下来,石台完全崩散,牵系的铜索彻底松脱,攀在其上的人们陡然失空,陆续随着长索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素个好日子,so,晚上六点加更一次,希望亲们看得愉快(*^‧^*) 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