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个词,是她偶尔从背后说她坏话的人嘴里听到的。
  许罂把鼻尖凑在少年的短发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整个鼻腔里都是少年发丝里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不要介意我……”
  “我一直,只有你一个男人啊,星沉。”
  -
  清晨,阳光从窗棂投进来。
  顾星沉醒来时,许罂竟破天荒地已经走了。
  给她穿的睡衣,就在他枕边。
  旁边的位置,隐约有人躺过的痕迹,一摸,还是温热的,枕上,还有一根乌黑的长发。
  难道她昨晚……
  顾星沉愣了一下。
  门开着,顾奶奶还是轻轻敲了下,手里提着一只女孩子的书包。
  “星沉……”
  老人气息弱,顾星沉没听见。
  顾奶奶推着老花眼镜张望了下少年在干嘛,然后就被所见,触动了。
  少年坐在晨光里,垂着微笑的侧脸,不再深沉冰冷。
  原来他笑得那样阳光,那样温暖好看。
  此刻的顾星沉整个人是鲜活的,身上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温柔。
  听见咳嗽声,顾星沉才抬头看见老人,于是喊了人。
  顾奶奶笑起来,皱纹像水波在脸上流动,苍老却慈祥:“那个也孩子太粗心了,上学连书包都不拿。”
  顾星沉笑了下,接过许罂的书包,“奶奶,她不爱上学。”
  “啊?不爱上学可不好啊,将来考不上大学怎么办。”顾奶奶着急。
  “没关系,随她吧。也不能人人都考第一,总得有人垫底,她也算替同学们舍生取义。”顾星沉说着,心中还没散去的暖意,让他口吻略带宠溺。
  顾奶奶点点头,人到那岁数,什么都平和了。她弓着腰拄着拐杖,问许罂是不是他千里迢迢来北方寻找的女孩儿,顾星沉没有避讳。
  顾奶奶笑吟吟,点点头。“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人也有礼貌,就是心太粗,是个小糊涂,呵呵。做书生怎么能把书包给忘了呢……”
  老人一边笑呵呵地说,一边佝偻着背,下楼。边走还边念叨胳膊腿儿不利索云云,但果然没斥责什么。
  许罂说过今天不上学,顾星沉也就不把她书包带去学校,打开书柜,放到了中间那一格。
  书包上头那一格,累了一大叠奖状,和一些荣誉证书。
  但,那些奖状上并不是顾星沉的名字。
  而是一个叫顾晓东的男孩儿。
  时间,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不只这奖状,这一柜子的书,除了一小部分是顾星沉添置的,其余的书皮上都写着“顾晓东”。
  还有那台钢琴。
  顾星沉也并不弹。
  --
  收拾齐整,顾星沉推着单车出门。刚走走不远,顾奶奶就追出来,手里拿着顾星沉刚留她桌上一沓钱,塞回他手里。
  “傻孩子,还给什么房租呀,又不是外人。”
  顾星沉推回去:“您收着吧奶奶,房租我们之前不早就说好的?你不要,我就搬。”
  老人很为难,但顾星沉坚持:“您生病要花钱,比我更需要这些。”
  老人咳嗽着摆手:“上次奶奶生病全靠你帮忙……这个钱……奶奶怎么都不能收。”
  顾奶奶执意把钱放进顾星沉的书包,慢吞吞地说,“你妈妈当年来我家暂住,我就很想收她做干女儿……可惜没有缘分,现在你能来陪奶奶,奶奶就很幸福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星沉,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孙子还在的时候……奶奶给你做的鞋垫,还合适吧?”顾星沉的手被老人的手握着,那粗粝的掌心有干燥与温暖。“星沉,以后就当奶奶这儿是自己家,啊?房租不要再提了。”
  顾奶奶身体不好,顾星沉也不好跟她拉扯推脱,想着就等她生病再给她吧。
  见顾星沉不再塞回来,顾奶奶才送了口气,握着顾星沉手有些哽咽:
  “人生两大苦,少年失亲,老年丧子。孩子,我们俩,都是苦命人啊……”
  顾奶奶心疼地拍拍顾星沉的手背,步履蹒跚,回屋。
  目送老人踽踽独行的背影,顾星沉脸上并无多少动容。
  他并没有资格去同情任何人。
  -
  街道两旁早起的小摊贩已忙活开,早点、菜摊、鱼市场……各种味道混杂出人生百态。
  顾星沉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推着单车,淡淡走过喧闹。
  许罂搞错了,顾奶奶并不是他亲奶奶。他哪有那么多亲戚,还恰好在她的城市、她的学校边。
  顾奶奶,不过是母亲当年认识的一个旧人。
  他从不是奔亲来的,他只是奔着她来。
  一直都是。
  这个世界,无所眷恋,如果还有,只有她。
  第33章 玩儿起来
  那天清早,许罂悄悄离开后,顾星沉这周都没再见到她。
  他不联系许罂,许罂也没理他。
  两人一个准备期中考,一个准备比赛,各忙各的。
  从过去开始,他们的相处一直是这样的,做过最亲密的事,也对彼此生活保持着一定距离。毕竟学霸和风云不良少女之间的差异,并不只是卷子上的分数而已,各自的朋友圈子、生活习惯,差别都很大。
  通常许罂不主动邀请的,顾星沉都从不会提,连问都不会问。
  偶尔她太混他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比如上次乱喝酒,顾星沉才会怒冲冲吓唬吓唬她,管管她。
  不过,那都是少数。
  ——许罂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灼人皮肤的风,就受不了管教的。
  ——谁能让她巴巴听话呢?
  周五,碧空流云,天气格外晴朗。
  七班教室,刚打完篮球回来的一帮男生球拍得啪啪响,流着大汗水,已经不顾女生反对把电风扇开到了最大。
  扇叶呜呜响,满教室作业本、卷子给扇得哗啦摇曳。
  教室外的走廊上的尽头,靠近竹林和卫生间那边,王子峰来找顾星沉,他很健谈,顾星沉也耐心地陪他聊。
  “星沉,学生会会长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你以前也是学生会会长吧,你来参选肯定没问题。”
  顾星沉穿着校服白衬衫和简单的深藏青色的长裤,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凉中,他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你为我考虑,但……很抱歉。”
  王子峰:“星沉,学生会主席哦?哪怕毕业写学校履历表都是漂亮的一笔。你真不参选?”
  “嗯,暂时没有想法。”
  王子峰笑了一下,觉得可惜,他肘着阳台栏杆打量了一会儿顾星沉。
  其实他比顾星沉还大一岁,但交谈起来,他却觉得顾星沉处事好像比他还稳。
  “星沉,我有时候挺不能理解你的。你那么优秀,回回考第一,说明你很有上进心啊。但你又对很多东西很消极,我觉得你挺矛盾的。”
  顾星沉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不过,学长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刚来北方,方言都还没明白利索,就不添乱了。”
  王子峰还要说什么,那边七班教室后门口就来了两个男生,体队的,俩人都穿着荧光色的运动服,晒得黑黝黝,一身臭汗,冲里头大喊:
  “找下你们班顾星沉!”
  讲台上,徐少庆见对方气势汹汹,板书也来不及写,小跑步出来找顾星沉。
  他刚到跑出来没几步,恰好碰到往教室回的顾星沉。
  “星沉,你是不是惹人了?俩校队的,很凶,找你!”
  顾星沉摇摇头表示不知情,然后很淡定地走进教室。徐少庆焦急地“唉”了一声,擦了擦汗,跟上。
  俩体队男生是跑来的,满头大汗,还在喘粗气。
  他们横眉怒目地把顾星沉从头到尾盯了一遍,顾星沉身上一点儿脏汗味儿都没有,特别的干净整齐,在一群歪歪咧咧衣衫不整的男生中,很醒目。
  “你就是顾星沉?”
  “我就是。”
  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们都有些紧张,文科班的体尖都有点儿凶残的,一般学生都不会跟他们有交集。
  大家都以为是来找茬的,结果谁都没想到——
  “给你的!”
  “让你都吃了!别扔!”
  两人凶巴巴一人吼了一句,塞了个甜品盒子给顾星沉,就走了。
  懵逼了,大家,包括顾星沉在内。
  抽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份很精致的什锦冰淇淋。
  刚打开,凉气就丝丝浸过来,顾星沉手指皮肤激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