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原本见着人没事,也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他马上时绷紧的心也略微放松下来,面前女子,除了稍稍瘦了一些,这段日子似过的还算舒心,娇美容颜并未减半分。
  静静站在他身边,这般近的距离,让他心下妥贴之余,目光也是不曾挪开过,只见那吹弹可破的皮肤上,嫣红的唇瓣鲜嫩的如雪地里的樱桃,似有话要说般,糯了又糯,正襟危坐的谢大人不禁心下一荡,喉咙也跟着微微动了动,许久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这般不知用了多少美鲜玉食,香乳泉水才养的出来的雪肤玉肌,便如上好的薄如纸,明如镜,白如玉,声如磬的骨瓷,自生下来便注定昂贵,得是放在手心里细心照顾,小心冀冀的捧着珍着才是,如何狠心,也是舍不得放在地上与粗陶一同磋磨。
  不知动摇过几度的谢大人,此时心头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在这样静谧的时候,只想着,罢了,就这样,安安稳稳待在他身边也好。
  可却没想到,这番经过深思熟虑的保护之意,对方却毫无领情,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尤其见着她柔顺的叫着大人,眉眼里对自己却明显的疏远与漠然,脸色即刻冷了起来,微微的怒气开始在眸中凝聚。
  他眸光一闪一闪,带着寒意却又隐而不发的道:“觉得这里住的不舒服?委屈了你?若是如此,可以换一处。”
  烛火无风自动的在桌上晃了几晃,门边炭盆里透着快燃干净的炭红光亮,原本是暖意融融的房间,竟一时有些冷凝肃然。
  檀婉清看着他变了的脸色,心知他已不悦,估计在他眼里,自己便是不知好歹了吧,可是她总要争上一争,接着,便也不再扭扭捏捏,而轻声回复:“如今我这样的身份,能有片瓦遮身就已奢望,哪敢觉得委屈。”
  见着双腿叉开,正坐在暖炕上,手握拳头放膝的男子目光似稍缓,便又放轻声音道:“可是大人,我是罪臣之女,此处总不是久留之地,且住在大人宅邸,对大人的名声也不好。”她道:“我知大人一向为官清正,良言善行,不会百般为难于人,那可否将过路用的户籍还与我?放我与家人团聚……”她的话轻柔细缓,声音又委婉清悠,循循道之。
  可听到谢承祖耳中,脸色却越加的阴沉难看。
  目光里也皆是不愿,不想,不肯。
  “我不愿为难人,但也要看为难的是谁?”他自暖炕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不会以为我忘记了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吧?”
  提及此时,檀婉清静默片刻,到底心虚的躲闪了下目光,唇瓣抿起,却还是不甘心的又道:“听大人的属下说起,你将城外的难民已接入外城,想必派去檀府的人已回了消息,不知大人是否顺利拿到了那些银两。”
  略带质问的声音,更让谢承祖心头火气直冒,他微微往前一步:“那点田契,就想买下以往种种,果然是自诩高贵的名门千金,只有你的命珍贵,旁人的命都可用银子来打发吗。”他目光不无讽刺地道:“但你想不到吧,藏在卧室里的田契,早在抄家封门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取走,现在没了那些田契,你还能拿什么来交换。”
  她听着这番讽刺的话,心头郁气,可是听到被取走了?又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檀婉清自然是不相信的,一心想从其脸上找出端倪,只因那一处暗地藏的非常隐蔽,就算将床尾掀起来,也未必能看得出破绽,而且所藏之物非常小,空间只容一个银制瓶罐,如何能被人查的出来,哪怕将墙推倒,寻来也不容易。
  最终忍不住地问:“既然没有找到田契,又如何得来的银子,安置城外的难民?”
  谢承祖有些生气,握紧了她柔若无骨的手,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区区几张田契,何必欺瞒于你。”接着目光变得有些生硬又冷冰冰的看着她道:“我之所以派人去了趟京师,不过是从头至尾都不信檀府没有私藏金银罢了。”
  他扯了扯嘴角:“同样朝廷三大重臣,郑梁两家搜出了千万家财,可你父亲的府库却干净连只老鼠都无,此事就是皇帝信得了,我也不信,水清无鱼,他若当真清正廉洁,刚正不阿,郑梁二人又怎么会有包天之胆?”
  檀婉清心头一震,不必他提,她自然比谁都清楚檀府这些年的奢侈生活,难道他在府中当真搜出了大量财物吗?。
  她不由想到,赶遇丰西大旱,数城颗粒无收时,父亲将府库财银捐出了一大笔,虽并不知具体银两,但此事使得董氏在府中大闹了一场,病了数日,想必是一笔不菲的财物,也正是因此,她其实还心存几分安心的。
  可眼前人的一番话,又让她心下忐忑起来,檀家现如此已是摇摇欲坠,虽然勉强留了条命,却再承受不了什么折难了,若是真的被人知道,府中还藏有大量财物,惹的皇上大怒,受了一遭罪也还是难逃一死。
  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失去了父亲与檀家,她就算能活下来,身份与境地也彻底如空中浮萍,艰难无比。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想再听下去,微微蹙眉,甚至背过身后,想要找一处地方坐下来。
  可她想躲,有人却偏不肯让她安静。
  跟在她身后不缓不慢,不依不饶的道:“……檀府的金库竟藏在假山冰窖之下,里面私藏金银三十六万两,全是你的继母数年存下的私银,里面还有数百万顷田地,帐目记录了另二十万两的支出,竟然挪进了她娘家的库房,当真是好手段,竟瞒你们全府上下竟是无一人知晓,加这二十万两,所有的财物已足在百万,如今帐本就在我手里,若是将这个檀府藏银本偷偷流出去,被人呈与圣上,不知当今皇上会对之前自己的手下留情,如何作想?”
  如何作想?这等欺瞒之罪,该是罪加一等,便是立即斩首留有全尸都是好的。
  檀婉清一时也六神无主,她哪里知晓,事情竟是这般雪上加霜,一环扣一环,怨继母藏了这笔银子?可若未藏起来,檀家就要有灭门之祸,可若是不怨,她又怎么会落得这般进退不得的地步。
  檀婉清只觉得被他的话压的有点透不过气来,只想想要到门外去,可一转身,偏偏手被他拉着,她挣了数下未挣脱,每走一步,都要被他拽回一下。
  “你放手!”
  “往哪去?还要随你父亲到边陲之地全家团圆?”
  檀婉清此时的心情也已经被气愤填满了,就算再摸不着门道,也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眼前的人,自小从武,站在那儿稳若磐石,他一动不动,自己却几下便挣出些汗,看样子是定要给她难堪了,不得不抬眼瞪他,“你是故意的,就为了五年前。”
  “因为是你欠我的!”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只得咬了咬牙,扭过头去。
  “可我娘却从没有怪过你,你可知道她替你说过多少好话?”看她不语,他却轻贴着她耳畔道。
  不过是轻贴了贴,那股熟悉的暖香便已熏的他声音暗哑。
  檀婉清不悦的侧过身避开他。
  “可我怎么甘心,一群自诩高贵却不拿我娘性命当回事的人,当众策马街头,吓得她跪地不起,不仅不勒马停下,反而嫌她碍手碍脚,抽她鞭子,若你是我,你当如何?”
  “可当时的场面混乱,我若不抽你娘的鞭子,她就要葬身马下,若换你是我,你又要怎么办?”檀婉清不停扭动手腕,要从他手中挣开,终是忍不住道,“你放开手。”
  谢大人却反而握的牢:“那你是想说,在闹市策马踩人,是我娘的错?”
  “你又怎知闹市策马是我所愿?不过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若我不拿人命当回事,何必多此一举挥那一鞭,你母亲便是被踩,也不会落于我的马蹄下。”
  檀婉清脸色无比清冷,她轻咬着牙道:“你娘替我说话,是她知道,当时的危险,若不是我,怎么能从我妹妹的马蹄下逃出命,当时的情况,是吓着也好,落胎也罢,总要舍弃一样,才能保住一样,无论如何,都比当场丢命要好,你如此怨我,不过是不通曲直,只记恨我打你娘的一鞭子罢了。”
  身后的人听罢,似细想着她话中所言的道理,半晌才轻轻揉了揉刚才握紧的那只柔嫩的手腕,声音放松的轻哼道:“若不如此,你以为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以前的身份,或许没人敢对你怎么样,可是现在,遇到什么人,也得生受着,还想到边城去开荒种田,看看这般难养的手,随便磨几下就是一片红,也敢说去边城开垦田地?恐怕不出几日,就要满手的血泡,疼的睡不着觉了吧。”他小心轻揉着那握出来的痕迹,语气终是软下来。
  但还是握着她的手腕,神色认真的道:“其它暂且不提,但你当日打我的三鞭却是钻心的疼,鲜血淋漓,鞭尾差点裂开了眼尾,这便欠了我的,你不仅得记着,还得牢牢记心里才是。”然后便抓了她的手指,竟是有些孩子气举动的放在眼尾。
  当手指碰到,檀婉清这才抬头看向他眼角,原本不提并没有发现,可说完细看,果然右侧有淡淡的痕迹,似是疤痕,但因时间长了,被肤色所掩盖,并不十分清楚,但看那痕迹,竟是差一点点便瞎了眼晴,难怪他要如此记恨于她。
  她有些失态,心下也是一阵恍惚,当年到底是怎样的流年不利?才会为自己惹下这样的祸端,一时的失手,竟是害的两母子如此离谱,难道她真的无法从这种愧疚中逃离出去吗?
  不知想了多久,才终于有些疲惫的晃了晃,也罢,也罢,他求的也只是如此。
  檀婉清任他扶着,延着暖炕边沿慢慢坐了下来,再三斟酌后,声音才清冷的道:“好,还你就是,但我有条件,我不是卖身于你,也不会做妾,有生之年绝不入谢府,你不必拿银子养我,但却不得打骂我,更不能将我转送他人,只待到你大婚一日,我便可自行离去,你需要留下字据。”
  她慢慢说完,等了许久才抬头,便见旁边的人,气得脸色竟是发起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