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清晨的空气十分寒洌,却也新鲜的很,独门独户,十分幽静的宅院的一侧厨房,早早便生起火来,瑞珠在墙角将秋时坛子里腌的酸黄瓜条与酸茄子,仔细捞出一小碟,再将坛口盖的严严实实。
  转身打开了锅,里面的糯米已散出阵阵浓郁的米香味儿,随即,将碟子里酸溜溜的小菜用刀切了切,只有手指大小的小茄扭子,整个皮呈浅紫色,刀轻轻上去一割,刀口下便流出了紫色的汤汁。
  这是小姐最喜欢的小菜,以前在府里时,若不下不去饭,便让丫头到厨房菜坛子里取这么一点来,又酸又鲜十分爽口,再热的天儿也能多食半碗,可惜她手艺不如檀府的厨房,调味儿的香料也少了些,腌出来的比府里时,总归少了那么点香鲜味儿,但酸口倒是浓郁,小姐每日早上都是食一些。
  见外头的天儿刚刚亮起,瑞珠便匆匆收好了厨房的火,出了屋,探了探头,瞥了眼厢房,知道小姐还未起身,急忙自厨房空坛子里摸出了平时买菜剩的铜钱,数出了二十多枚。
  寻常人家早饭也就凑和着昨夜的剩饭剩菜,或半个馍子吃了,可瑞珠自小养在府里,跟在上姐身边,意识里就没有凑合两个字,小姐虽然亲娘去的早,可当时在府中,那是精雕玉琢粉团一般,谁见谁爱,也最得檀老爷的喜欢,下人从不敢在吃食上苛刻半分。
  待十二岁掌了夫人留下的嫁妆,手里余有十数间铺子,及大把的银子,衣食住行也就更加精细了,平日早中晚三餐是一餐不能少,每顿也都是变着花样,连带着身边的几个丫头,也从没有糊弄的概念。
  之前她和小姐流落至此,手头银子不丰,也没有条件,啃了许久的糙米饼,可现在有了银子,便是想着省,也绝不肯定在吃的方面节省了,天知道,那糙米饼有多难入口,连条件稍好的农家都不吃,她现在一闻着那生潮了的味道就想吐,更不提小姐了,虽然口里不说,但每次都掰成小块小块,跟受刑似的。
  她将小坛子细心放入竹篓里,趁着天蒙蒙亮,赶紧提着悄悄出了门,锁好门后,反复看了两遍,才匆匆向坊市赶。
  有条离得近的集市就是方便,一拐进去,就是烟烟袅袅的饭食香味儿,这时候正是坊市一天最热闹时。
  她熟门熟路的走进豆浆做的最香的那一家,花了五文装了一小坛刚出锅新鲜奶浆,又见旁边刚出锅的葱油饼,烙的黄澄澄油滋滋,上面还有没消去的油泡。
  这是瑞珠最喜欢的了,想着小姐不太喜欢太油的东西,但摸出几文只买了一张,又拣了家卖五色小龙包的铺子,包子很小,但味道很香,挑着三个肉馅三个菜馅的装了一小纸包,周围有人拿到手就吃,肉馅的汤汁香味儿,飘的到处都是,瑞珠挤出去时,正有附近来买早饭的住家围上来问价钱。
  途经卖芝麻糖的铺子,想到厨房用光了的糖罐子,又用剩下的钱包了一小包芝麻糖。
  东西装了满满一小篓,却只用去二十来文,这让在府里习惯给厨房填银子的瑞珠,每每都觉得不可思夷,未出府之前,她从从未体会到,用一把铜板,买上一篓的东西那样的感觉。
  若换以前,恐怕是不屑的,二十文的东西,那会是能吃的吗?别是给小姐吃坏了肚子,可是现在,她已混进了周围这些小老百姓中,竟然没有任何不同,也生不起任何想法了,甚至心下是很开心的,所以一路上脚步飞快。
  当然,如果没有昨夜守备大人摔门而去,她会更高兴些。
  回到宅子时天已亮了,打开锁,进了院子,一眼便见卧室的小轩窗微微支起,她知道小姐这是已经起来了,赶紧进了厨房,切切整整,一会儿工夫便端了碗碗碟碟一食盒,提着向房内走去。
  掀了门帘进去,迎面便是一股暖热舒服的香气扑面而来。
  贴身伺候小姐的几个丫头都知道,这是小姐身体天生带着的体香,年纪越大香气越浓郁,小时候反而不明显,那是一股很特别,很暖的香味儿,听说在世时的夫人身上也有,是一丝冷香味,听说夫人子嗣艰难,近三十才得小姐一女,平日对小姐是每日都舍不得丢手,天天去香小姐的脸蛋,直道小姐的香味儿好,暖暖的将来有人疼,不似她的冷梅香,却是冷冷冬日无人问津,孤零来,孤零去。
  自夫人去世之后,小姐体香这事便很少有人知道,这样的私,密隐事,老爷也从未向人说起,便是继母也不知晓,本就容貌过人,若还有体香,传开人更加惹人嫉妒。
  周围人便是闻到,也一直以为是小姐用的什么香料,府里的两个小小姐,也追着讨过,直道小姐说是母亲生前留下的香料,仅剩最后一盒,才不了了之。
  虽开了小轩窗,但屋里仍带着昨夜炭火保留下来的暖融气息,小姐已着了衣,下了暖炕,脚上却没有套罗袜,只光着粉嫩的玉足,汲着放在室内柔软贴肤的薄棉软底鞋,弯腰在水盆里那里洗漱。
  被褥已经整整齐齐的被放进了方角柜橱里,炕案也已搬到了暖炕边,周围皆被清扫过,十分的干净。
  府里养成的规距,进了门,瑞珠轻手轻脚的唤了声:“小姐,吃饭了。”这才将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隐隐听到还有些睡意未醒的小姐唔了一声。
  她赶紧爬上炕,将轩窗支的杆子拿了下来,轻轻关好,口里也不由埋怨起来,“小姐,外面的雪还没化了,可冷着,就这么打开窗,着凉了可怎么办?”
  檀婉清松松的用簪子挽了头发,以清水清了面后,将干净的细棉布轻印在脸上,吸去了脸上的水珠,擦了擦手将棉布方方正正的挂在椅背,才回身柔声道:“早上的空气最新鲜养体,大阳高了就混浑了。”
  瑞珠不由嘟了嘟嘴,下了炕,小姐什么都不挑的时候,她觉得不像小姐了,可是挑剔的时候,也是让人哑口无言的,别人挑剔首饰的,挑衣料的,挑洁手的山泉水算什么,小姐连吸口空气都要挑着新鲜的时间。
  反正她是说不过小姐的,只得将食盒里热着的早点一一拿出来摆放。
  檀婉清自在的从圆角香楠柜上,取了一只沉甸甸的圆肚瓷瓶,轻轻打开了塞子,向手微倾瓶身,不一会儿,从里面流出三两滴透明的蔷薇水,在手心弯了一小滩水渍后,才将瓶身扶正,并小心将口塞严放好,双手合在一起,轻轻的将水液揉开,揉热,再慢慢地覆在脸上,顿时,一股清雅浓郁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祈馨朝女子香妆是非常繁盛的,随身各类的香脂香丸,润面润身的香花玉露品种繁多,单单胭脂便分了各种质地,膏粉片块,浅浅淡淡十数种颜色。
  瑞珠自坊间挑挑拣拣买的这一瓶,不算上等的花瓣蒸馏液,香味儿也没有什么层次与韵调工艺,与京城玉露阁里最好的仙人承露相去甚远,但也还算润衙香腻,聊胜于无。
  檀婉清肤容天生丽质,本就生的白,加之多年在府里精细调养,自己也极注意营养血气的补充,肤白唇鲜,不点自艳,平日在家中也无需什么粉黛妆饰,不出门时,多也只需用点花露膏脂润面罢了。
  待抹了手背,细润了香露,才光着脚汲着软鞋回身。
  对小姐这样早起后,卧室里不爱穿套罗袜,光着足套鞋的行为,瑞珠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上暖炕的时候,瑞珠眼尖的看见小姐雪粉足根处那一块艳如桃粉的红色,那是两日前被冻伤的痕迹,不由怨埋了声道:“亏那药铺的伙计将冻疮药说的天花乱坠,根本就地什么用,小姐都连擦了两日还不见好,比京城的紫苏膏差远了,怪不得只卖半两银子。”往日用紫苏膏,这时候早便消了的。
  檀婉清毫不在意,脚底下好的慢些也无人看得,脸上的几处倒是早早消了。
  她坐在桌前,扯过薄被盖住腿脚,这才看向小小的案几上,装于瓷盘里,摆的错落有致的食物,颜色搭配的十分有食欲,瑞珠的摆盘的手艺又进步了。
  吃饭并不单单用嘴,也要满足眼晴的重要,秀色堪餐,是一种审美的愉悦,视觉的美餐。
  檀婉清便属于天生对美的事物极度敏感的人,习画也是因此而衍生的兴趣,并不只喜欢画。
  一片开满粉色的桃林,一截随风摇摆优美频率的柳枝,亦或是古旧的手工艺品,所有美的工艺,景物,都在她喜欢的范畴内。
  檀婉清先一样样看了看,然后才拿起筷子,在最喜欢的粢米团的盘中,挟取了一块。
  粗陶制的圆盘不算精致,但衬着五块粢饭团,就似一只只白胖免伏在土上,瑞珠做什么都胖胖的,样子十分憨态可掬发,既有趣,又十分有入口的欲望。
  瓷碗中是奶黄色鲜榨出的豆浆,大概是放在食盒中温了一会儿,上面一层浅黄色的油渍起了一层皮,喝入口中有着浓浓的豆香。
  “里面放了芝麻糖?”檀婉清喝了一口后,回味了下与往日不同,然后细细看了看上面在浮的芝麻细粒。
  瑞珠已经饿了,嘴里咬了金黄色的饼,只道那小哥的饼烙的好香,见小姐问,便匆匆咽下去后,道:“厨房的糖用光了,我顺便在坊间买的,小姐觉得怎么样?”她知道这浆子跟檀府时带枣子与杏仁的口感不能比。
  檀婉清点点头,“很香,醇香可口。”比以前原汁原味多了点甜,她又喝了一口,才放下碗,挟开粢饭团,饭团外层用着大米与糯米包裹,才出锅的糯米晶莹剔透,表面一层亮亮的油润,挟开后,里面是腌的黄瓜条与酸茄子,还卷了金黄的蛋皮,吃入口中十分爽口,且白色,紫色,黄色与绿色互相搭配在一起,十分爽目,眼晴见着也是享受。
  再见到盘中摆成一圈,中间一点的六个四色婴儿拳大小的小包子,虽然挟错了一个肉馅,略腻了点,但是她还是又挟了两个素馅,吃的津津有味儿。
  瑞珠嘴里咬着油饼,看着小姐慢条斯理的吃着舒心安逸,心下高兴之余,也涌起一股小姐心也太大了的感觉,明明昨天守备大人那样走了,怎么就不担心呢。
  明明小姐跟她说过,她们现在的身份可不像以前了,得处处小心。可现在,守备大人都那么大火气了,小姐竟然完全没放在心上,也没说躲或者搬家,不仅一夜无梦睡的香,就连早饭都比平日用的多了些,根本是半点担心也没有嘛,瑞珠一开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经的多了,就越来越后怕,心里反倒是惴惴不安起来。
  相比瑞珠的不安,檀婉清倒是心下安定,因她心中清楚,既然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出手对付两个弱质女流,那么,也不会只因昨天的话恼羞成怒,亦或翻脸无情,且经过昨日一事,也能看出,这个年轻的谢大人,总归还是年轻气盛,有他的傲气,倒算是个正人君子,不屑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知道这般性情后,她自然无需恐慌。
  只不过,他昨日恼的什么甩袖而去?
  是恼被她揭穿了心思?还是不肯立下字据言出必行?亦或是他原本并不是她所想的意思。
  若是后者,这倒让她有点拿不准了,因她现在一穷二白,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可让人有所图的,便是有,她倒是愿意拿出来保命。
  用过饭收拾了桌子,檀婉清才伸手取出在被中捂暖的雪白的罗袜,套于脚上,一尘不染的布袜着于脚上,十分的舒适,随即笔墨纸张铺于案上,打算趁雪天画一幅雪景,刚墨了墨,便听到外在突然传来了门环的响声。
  屋里陪在檀婉清身边,刚拿针线的瑞珠,顿时手一抖,抬起头看向小姐,“去吧。”在小姐如常的目光下,才镇定的放下手里的线,去院子开门。
  檀婉清将案上的宣纸以一块瑞珠路上偶拾,外型颇有些肉肉的有趣石头,放到一角作镇石,并没有立即下笔,而是先随手画点什么练练线条,瞄了眼窗台,便以细毫快速的在纸上写意一番,热一下手腕与笔感,免的画时出错。
  对这时唯一可用的画笔就是毛笔,及素淡到无法遮盖笔误的颜料来说,画的时候是要集中全部精神,因关键时耗费不起任何失误。
  不一会儿,瑞珠进来,一脸的不耐烦。
  檀婉清手中勾着梅花瓣,未听见其它人的脚步声,便问道:“谁敲的门?没有请进来?”
  瑞珠爬上了暖炕,拣起正在缝制的衣物,不满嘟囔道:“是隔壁户的,张口闭口要来拜访小姐,真好笑,我们都住进来两个月了,平日视而未见,现在居然上门拜访,明摆着是来打探消息,我就说小姐不见客,把她打发走了。”
  檀婉清“嗯”了一声,手下不停,线条行云流水,口中却道:“不见也罢了,但话要说的委婉些,不可得罪了人家。”
  瑞珠应了一声,心下却不以为然,一个被商籍的商户养在外见不得人的外室,跑上门来就够恶心人的了,还能跟她客气什么呢?没打出去就算好的。
  这时候的古代礼法,对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地位是极低的,相对于妾室,家中的妇人对丈夫偷养在外的外室更加深恶痛觉,檀婉清也未再言语,专心手下的梅骨。
  刚画出一枝,外面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瑞香这才刚坐稳,打起精神绣下一针,听到门声,不由着恼道:“挂着谢姓的牌子,当真扰人的很,往日也不见什么门声,今天一大早便两次了,若还是隔壁户,看我不客气的打发了她,小姐安心作画就是。”将客气两字咬重了说完,便下了地。
  但不久,院中便传来说话的声音,檀婉清微有些惊讶的放下笔,刚还说要让她安心作画,这便将人领进来了?
  忙掀开被子,下地套上鞋,便见瑞珠领着一位三十多岁,面容秀丽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看到檀婉清的一瞬间,竟有些失态的怔愣了好一会儿。
  来时,想过数种情形,但却绝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一种,屋里的人,一头乌黑如泉的发只松松挽起,颊边还留有丝缕,肌肤如瓷,靡颜腻理,面容绝美。
  身上着一袭无什么绣色与花样的素色棉衫,只一根葱绿腰带轻系细腰间,显出了窈窕身段,本来无什么出奇的腰带,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如雪中的一抹俏绿,恍若成了点晴之笔,如此简单两色,配着竟是让人说不出的舒服,绝无法忽视的美意。
  那妇人狠狠眨了眨眼,当真是吸了口气,再度上下打量一番,面上的笑容浓了起来。
  瑞珠手里提着妇人交与她的纸砚,进门道:“小姐,这是竹林书院的宋夫人,说是请小姐到教馆做女先生。”
  檀婉清忙上前,柔声道:“小女子才朽学浅,不敢担先生二字。”说完让瑞珠上茶,引宋夫人到方桌宝椅前。
  宅子小,并无什么召待人的前厅,便是有,也无什么火炭供暖,自然只能在卧室,地方并不大,宋夫人只几眼便看了个全。
  摆设其实是有些简陋的,椅子已有些泛黄,显然用的时间久了未换,除了些柜橱外,屋内只有小小一方暖炕上的案子,案上铺着宣纸,大概之前正要作画,窗倒是向着阳,光线极好,竹帘半卷,窗台只放了一只观音瓶,里面插了一枝正红梅花。
  虽是无什么华贵之物,可却布置的极舒服自然,有一种这些东西就应放在那里,换了地方,便不对了,一切毫无突兀之感。
  梅枝是瑞珠昨日回来时,自一户墙角梅树上摘得,雪后的梅十分的艳,拿回来便插,在了瓶中养着,因屋里暖,本结着花苞的骨朵,一夜时间皆纷纷开放,近些,还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宋夫人自然没有错过案上的纸上画,画的便是瓶中梅,就算是不懂画的,也知那瓶,那梅,画的是栩栩如生,画纸上枝干的伸展,布置的高低错落有致,既柔韧又有风骨的线条,虽然只是简单的几笔瓶中花,三处梅枝的布局也是随意也参差不齐,但却极有情趣,居然比那实物,更填三分舒展与美感。
  她一下子就信了,眼前的人便是桃花屋主了。
  心中也不仅暗道,这等有才有貌的女子,当真罕有,便是有,也都是出身于贵族世家,断不可能处于小门小户之中,可现如今怎会流落到此,想来必是命途多舛的吧。
  再想到守备大人的一层关系,于是怜悯中就不由带上了几分热络,“姑娘担得,姑娘是桃花屋主的事,我与秀才都已知道了,若姑娘的画技还担不了先生,那这卫安城数一数,也找不出能担着的人了。”
  檀婉清听罢有些诧异,她是如何知晓自己是桃花屋主的事?但想到许掌柜与店内的两个伙计便也未追问,虽然已让瑞珠告之掌柜保守身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打听到,也不足为奇。
  “宋夫人。”出入书院,女子的身份实在诸多不便,且冬日也实在不想出门,檀婉清想了想后,口中便酝酿着客气拒绝的言词。
  似看出她的为难之意,宋夫人急忙道:“姑娘不必急着拒绝。”她道:“书院是男女分席,秀才只管东院学子,我是管南院的女学,出入的大门也是不同的,姑娘只需到教馆里教些女童书画,每日两个时辰即可,并不与男子接触。”
  这时,瑞珠端来了茶,不是什么好茶,只是便宜的花茶,檀婉清喜欢喝,所以平日也多备了些,东西不在贵贱,不过香气怡人罢了。
  那宋夫人也是好品茗之人,见是廉价花茶,并不嫌弃,端起来抿了一口,便道:“我给姑娘的供奉是每月十两,年节亦有礼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说完目光观察着对面的女子听到十两时的样子。
  并未心动,她心下暗叹,果然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来。
  月俸十两,若换作是城内几个自视其高的老先生,此刻估计早要跳起来答应了,毕竟寻常先生三两已足矣,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也只五六两罢了。
  她不得不又抛出橄榄枝道,“且姑娘以后的画儿,不需挂到画铺售卖,这城中的几家官家富户,我们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姑娘的画极好,并不愁卖,只看价儿卖的高还是低,若我与秀才为姑娘牵线卖画,只借姑娘的画儿招揽些贵客学子进学,不会收取姑娘任何佣金。
  实不相瞒,姑娘的一幅五美图,现今已涨至二百两,若是放于画铺,掌柜收画时,是绝不会出二百两买下,这一下姑娘就不知要损失多少了。”她看了眼房中简陋的桌椅,与价值只有几十铜板的茶,心下清楚,她们必是手中缺银钱,否则不会住与此地,以卖画为生。
  檀婉清听到这里,心下一动,神情也微微沉凝起来,若每月只画一张,足够她与瑞珠日常生活之用,可是现在的情形,她不得不为以后多做些打算,身旁多备些银子总不会是坏事。
  再想到,那张五美图,只卖了十五两,不得不慎重考虑了下。
  见到女子坐在那里,沉默片刻,宋夫人也未急着开口,只是目光看向女子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白如雪,指如葱,管般修直,指甲片片亮泽,若粉色的花瓣,肤质看起来细腻不见任何毛孔,嫩的要命。
  宋夫人双十年华时,也是极白,美的便是一双手,如今保养十多年,仍是美的,可与其相比,却是远远不及,心下暗暗羡慕。
  檀婉清并没有考虑多久,便答应下来,她对教画并排斥,且教的是女童,又是自己喜好的,且冬日虽冷,却也不能日日窝在房中。
  既然宋夫人这般诚意,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也就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了,宋夫人十分高兴,起身离开前,想到什么,自袖中取出一物,道:“早听人说姑娘前些日子冻伤了,我这里正好有盒好用的冻伤膏,姑娘且拿去用,莫要再让人心疼了。”
  冻伤之事,知道的人颇少,也从未宣扬过,宋夫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檀婉清心下疑惑,瞥了眼盒子,见竟是紫苏膏,这般巧?一时又觉得她话中略有古怪,但也没有推却对方的好意,心领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