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翟辰用手机照了照门牌,是这个没错。跟高雨笙对视一眼,给方初阳发了个消息,得到回信后拨过去保持通话状态,装进口袋里。
  敲门三下,有人从猫眼往外看:“谁呀?”
  “袁小爱让我过来的,我姓高。”高雨笙站在猫眼正中,给对方看一眼。
  “你旁边那是谁?”里面的人很警觉,多问一句。
  “我哥哥,他不放心我自己过来。”高雨笙碰了翟辰一下,翟辰立时拎起手里的塑料袋给对方看。袋子里装着十万现金,方棱四正打成捆的。
  看到钱,对方便不多计较,放他俩进去。那是个叼着烟的小青年,不像是袁小爱所说的星使,让他们进去之后立时伸头左右看看,确认走廊里没有人这才关上了门。
  屋子里有些凌乱,客厅没有摆沙发,而是放了许多廉价的软垫。就是夜市上常卖的那种印着花哨卡通图的方垫子,表面磨得反光,应该是经常有人坐。屋里还有四个人,各占一个软垫,用极为复杂的动作俯首跪拜,嘴里还念念有词。听不大清楚,似乎是在祈求神明宽恕罪过。
  “你俩来干啥的?”小青年按灭抽到底的烟屁股,用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上下打量。
  “来忏悔,听说星主同意让他免除天罚,我们来送钱的,”翟辰拍拍手里的塑料袋,在对方伸手欲拿的时候躲了一下,掏了根烟递给他,“这位小兄弟,我们不是教中人,不懂规矩。这里的星使呢?”
  小青年接过烟,瞥了一眼紧锁的卧室门,露出一抹怪笑:“星使忙着呢,你们把钱供奉到祭台上,三跪九叩,照着这个念。”说罢,递给翟辰一张很像外卖单的纸,红彤彤的纸面上用黑体字印着密密麻麻的咒语。
  “星使是在里屋吗?叫我们来的人说,一定要把钱交给星使的。”翟辰一脸为难。
  “就在里屋,等会儿就出来了,你们先去祷告。”小青年盯着那袋子钱,心不在焉地说着,催促他们快把钱放上去。
  “在里屋就好。”翟辰故意放大了一点声音,让电话那头的方初阳能听见,把咒语交给高雨笙,自己准备去放钱。
  “啊!”隔音不是很好的卧室里,突然传出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又很快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来。
  翟辰头皮一紧,那道声音清亮尖锐,分明是个小女孩!跟高雨笙对视一眼,借着放钱的动作吸了口氧,转头“咣当”一声踢开了卧室的门。
  濛濛!
  卧室的环境杂乱不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屁股朝着门,手底下按着满脸惊恐的小姑娘,正是米线店遇见的那个!
  “大哥哥,救救我!”小姑娘挣脱捂在嘴上的手,大叫着往外爬。
  “我艹你妈!”翟辰一脚把那没穿裤子的男人踹到床底下。
  “我艹!”楼下的方初阳同时骂出了声,摘下耳机抬手,“行动!”
  第28章 天上星(28)
  中年男人摔在地上, 半晌爬不起来, 翟辰拉起小女孩护到身后:“别怕。”
  刚说完, 背后的衣柜门突然打开,小女孩的妈妈大叫着从里面冲出来,手里不知拿了个什么东西劈头就打。翟辰下意识地把孩子护在怀里抬手去挡, “啪”地一声,劣质的塑料衣撑狠狠打在手臂上。衣撑并不结实,瞬间碎裂, 参差不齐的硬塑料在翟辰的手臂上划出了三道血口子。
  “放开她!”女人尤嫌不够, 抓着翟辰的手臂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去。这时候,外面那个抽烟的小青年也冲进来, 抄起旁边的不锈钢折叠椅往翟辰脑袋上砸。
  “啊啊啊!”怀里的小女孩突然尖叫着大力扑到她妈妈身上,野兽般咬住了妈妈的脖子。翟辰得到解放的手稳稳接住凳子, 让那呼啸而来的凶器再难寸进,而后一记扫堂腿, 把那小青年拌倒,抓起来往刚刚爬起的中年男子身上扔去。
  两人如同装车的麻袋一样,叠在一起“噗”地一声重新倒地。
  氧气瞬间耗空, 翟辰眼前一阵晕眩, 那边的女人叫得十分凄厉,被女儿生生扯掉一块肉下来,血流如注。翟辰一把将小女孩拉起来,迅速退到客厅。女人捂着脖子冲出来,被高雨笙“咣当”一声关上卧室门, 随手拿了个晾衣杆插住门把手。
  翟辰半跪在地上,扶着小女孩大口喘着气安慰她:“嘘……没事了,没事了……”
  小女孩不停地发抖,嘴角、身上全是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屋里的人在“哐哐哐”地拽门,男人叫骂,女人哭喊。客厅里的四个祈祷者丝毫没有跟他们动手的意思,缩着脑袋安静如鸡。高雨笙拿出氧气瓶按到翟辰脸上:“先管管你自己。”
  “咣当!”空心的晾衣杆被拽弯,屋里的人冲出来,于此同时,大门“轰——”地一声打开。
  “警察!都不许动,抱着头蹲到墙根!”方初阳带着刑警们冲进来,把光膀子跑出卧室的两个男人按在了地上。
  翟辰和高雨笙也被勒令抱头蹲下。
  “我们是无辜的!”翟辰举手。
  方初阳瞥了他一眼:“这些人参与邪教活动,全都抓回去。”
  “哎,警官,先叫个救护车吧。”翟辰老老实实地伸手让警察给戴上手铐,冲一脸呆滞的小女孩抬抬下巴。
  小陈上前扶住小姑娘,一张黑脸皱成了黑皮包子。小马趁着队长不注意,狠狠踹了烂肉一样的男人几脚,协助行动的几个民警有的看天有的看地,就是没看见小马打人。
  意图不轨的油腻中年,就是这个窝点的星使,叫罗全培。姓罗的、抽烟青年还有小女孩那个妈,直接被提走审问了。剩下的人则被扔进了大号隔间里,暂时没人管。
  翟辰和高雨笙也被扔了进来。屋里原本坐着十几个小青年,各个染着颜色艳丽的头发,乍一看还以为走进了村口tony老师的美发工作室。听到动静,所有的花脑袋一起转过来,看着与大家风格相去甚远的两人。
  “哈喽,我是新来的kevin老师。”翟辰热情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小青年们愣了一下,哗啦啦全都站了起来。
  高雨笙:“……”带个保镖进号子,危险系数却成倍增加,他大概是本年度最冤枉的雇主了。
  “你俩为什么进来的?”小青年们仗着人多步步逼近,那架势跟老电影里的古惑仔颇为相似。
  翟辰把高雨笙挡在身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俩太帅了,影响市容市貌,就被抓进来了。”
  “呸!”
  kevin·翟老师没有得到杀马特青年们的信任,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姓罗的拒不承认1326是邪教窝点:“我就是嫖个娼,突然有个人进来把我打成这样。”他被翟辰扔那两下子着实摔得不轻,背后青紫一大片,眼角也磕破了。
  小马冲上去就要打他,被小张一把抱住,“别冲动,有监控的。”
  “把监控关了,我先打他一顿!”小马嗷嗷叫,被小张给拉了出去。
  方初阳忍着火:“嫖?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不满14岁,你现在是强奸,报上去能判个十年八年。”
  “不可能,她妈说了她十六!”罗全培吃了一惊。
  “她妈说的,”方初阳咬着压根,一字一顿地问,“她妈为什么做这种事?”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罗全培立时开始胡搅蛮缠:“我哪知道,缺钱吧。”
  负责审问赵濛濛她妈的警官,同样在努力克制自己打人的冲动。这个女人完全被邪教迷了心智,坚持认为送女儿来净化身心可以赎罪。
  “她本来是双胞胎,妹妹没活下来。天神说是她夺走了妹妹的命,生下来就是带着恶的。她还总是跟好看的年轻男人说话,罪孽深重,不净化一下是要受到天罚的。”女人脖子上缠着绷带,脸色蜡黄、目光偏执,言语间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恶毒。
  “胡说八道!”警官气得发抖。
  “我又不是害她,我自己也净化过了!”女人理直气壮地说,而后恶狠狠地咬着牙,“这个恶魔,还咬伤了我,她要杀死她自己的母亲,难道不是恶魔吗?再不净化,她会害死我的!”
  姓罗的十分不配合,方初阳让小马把他先关起来。小马把人带到一间小屋,里面坐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百无聊赖地磕牙。
  把罗全培带进去之后反拷在栏杆上,骂道:“猥亵小女孩,用邪教手段奸淫妇女,你这么能耐就拷着蹲一晚上吧!”说完,马天行同志就拍拍屁股走了。
  几个大哥默不作声地等警官离开,而后看向那绑了翅膀的鸡一样挂在栏杆上的家伙。脑袋上缠着纱布、胳膊上纹了花臂的壮汉,走过去踢了踢他:“呦,邪教头头,骗妇女的,还糟蹋小孩?”
  罗全培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一哆嗦。这屋里的人看着就不像善茬,连忙赔笑:“没,没有的事,我是因为嫖娼被抓的。”
  “你觉得我信吗?”花臂大哥呵呵地笑,“哥几个,今天晚上有娱乐项目了。”
  “……”
  侯问室里不让打架,打出动静了警察会过来,但整治人的手段又不只限于打架。
  同样在蹲号子的高总,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青年们,现在给他俩让了位置,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听翟辰吹牛皮。
  “哥跟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堂口的总条把子了,老城区的三条街都是我管的。”这些都是翟辰写作业的时候听那些大哥们胡吹的,这种故事对于叛逆期的小青年来说永不过时,一糊弄一个准。
  “这么厉害,那你是怎么收保护费的?”鸡冠头的小伙不大信,老城区那里是最难混的。
  “吓唬为主,打人为辅,而且要有针对性。就说那个卖鸭脖子的吧,他每天早上5点钟起来收拾材料,卤汁是头一天就煮上的,到中午十一点才能把第一批做出来。想威胁他,要么早上来掀了他的卤汁,要么中午来扔了他的鸭脖,要么晚上来摔了他的钱盒。总之什么让他难受砸什么,保证下回乖乖交钱。”翟辰说得头头是道,非常像那么回事。小混混们如获至宝,认真听讲。
  高雨笙听得眼角直跳,这家伙是给方初阳买鸭脖买出经验了,都知道人家什么时候煮汤、什么时候上货。
  在幼儿园里主要负责搬运东西、安保、招揽生意的翟辰,终于有机会给孩子们讲课了。从打群架怎么赢,讲到黑社会堂口的管理,再到学习技术的重要性。
  “本来好好的帮会,就这么被那个海归硕士给分化瓦解了,我没得混,就去学了挖掘机,”翟辰深沉地说,“知识就是力量,孩子们。还是得好好学一门技术,不然堂口都管不明白,只要来一个有文化的就能给你捣鼓散了。”
  过来放两人出去的警察,都在门口听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叫翟老师出去。
  “你俩可以走了。”警察冷淡地放他们出去,把那一兜十万块钱还给高雨笙。为防邪教报复,目前警方不会给两位热心市民任何奖励,甚至把他们当成邪教徒批评教育一顿。
  “我们以后一定远离邪教,”翟辰信誓旦旦地保证,拉住准备离开的小警察,“哎同志,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在医院呢,身体没啥事,就是精神不稳定。”小警察叹了口气。
  “我们能去看她吗?”翟辰放心不下。
  “不行。”警察同志断然拒绝,不允许任何与邪教沾边的人知道小女孩的行踪。
  翟辰无法,只能回头跟方初阳打听了。搭着高总的肩膀慢慢走出警局,想起那个跟外甥同名的小姑娘,还是有点难受:“你说,怎么会有这种妈,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的。”高雨笙仰头看看天空,今天的月亮大如圆盘,亮堂堂遮住了星星的光芒。
  翟辰借着月光看他,眉头微皱:“你……”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高雨笙收回目光,带着他往路边走。
  “刚才?嗨,骗小孩的你也信。”翟辰哈哈笑,快走两步揽住高总的肩膀,没骨头似地挂在人家背上。
  高雨笙后背一僵,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叫他起开。半晌,重新迈开腿,就这么拖着背后的大膏药继续走:“那挖掘机也是假的了?”
  “这个是真的,”有一说一,翟辰不骗小天赐,“别的都是瞎说,就学挖掘机是真的。不是我吹,你辰哥巅峰时期能开挖掘机上墙。执照在手,技术过硬,老板们用过都说好。”
  “……”
  方初阳忙到半夜才回家,找遍几个屋子,才在阳台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看夜景的夜盲眼:“你怎么抽起烟了?”
  翟辰以前在工地上开挖掘机的时候,是很喜欢抽烟的。后来为了照顾孩子,就给戒了,家里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烟草了。
  “我看不见夜景,郁闷。”翟辰颓在翟建国留下的竹制躺椅上,单脚搭在栏杆顶,吸了一大口慢慢从鼻腔喷出来。
  “你是今天才知道自己瞎吗?”方初阳翻了个白眼,抢走烟盒自己也点了一根,“姓罗的王八蛋不肯说教头是谁,也不知道天罚者名单。你们家天赐最近很危险,告诉他别往高处去。”
  “我们家天赐?你怎么这么肯定?”翟辰抽完一根又续一根,仰头吐了个眼圈。
  “呵,”方初阳冷笑一声,“抬抬尾巴我就知道你放的什么屁,要不是肯定了,你在这儿装什么黑夜的眼睛?”
  “嘿,别看不起开挖掘机的诗人,”翟辰踢了他一脚,惆怅地叹了口气,“我以前总盼着找到他,不放心他,现在找到了又不敢认他。”
  “你这是演电视剧呢,”方初阳不懂他这逻辑,“又不是童养媳,说出去能坏他名声是怎么的?”
  “哎,不是。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谁知道他家那么有钱,现在自己也是大老板。他不需要我了,以前那些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当年他妈妈赶我走,肯定是有原因的……”翟辰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自己也没捋出个头绪来,气得又踹了方初阳一脚,“你说句话啊,屁都不放一个,要你何用!”
  “滚!”本来还想安慰他两句的方初阳,顿时被撩起火来,“那你就憋着吧,憋不死你。”
  翟辰郁闷地把烟抽完:“黑夜不仅给了我黑的眼睛,还送一个黑心的兄弟,苦啊。”
  “……”方副队深深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混蛋玩意儿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