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想到朔宗先生,他立刻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缠闹着母亲非要跟对方说句话。
  朔宗的声音淡淡的,仿佛什么都尽在掌握:“你遇上了什么事?”
  陆文清听到这把声音,浑身立刻暖洋洋了起来:“先生,我在国宾馆遇上卫西啦。”
  朔宗一顿,语气立刻变得警惕起来:“国宾馆是吃饭的地方,他在那里做什么?”去吞掉整个饭店吗?
  “当然是吃饭啊!”陆文清一点也不懂他的担忧,情绪十分轻快,“他说有人请客吃饭,我估计是给他摆接风宴。不过请他吃饭的那几个人看起来都满脸晦气,似乎要破大财,其中一个甚至还有血光之灾,面相真的是太奇怪了,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啊。”
  朔宗:“……………………”
  **
  卫西进包厢时还在可惜那单没能谈成的生意,直到看到餐桌上的碗碟,这才振奋许多。邢凯意外碰上阮时行,这会儿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见他就热情地喊:“卫西,你跑哪儿去了,害得我们好等,来来来,过来点菜,那么久不见,咱们哥儿几个非得喝个不醉不归不可。”
  他为了让卫西无从推拒,特意要来了国宾馆最贵的国宴菜单和最珍惜的窖藏酒水单,卫西打开一看,琳琅满目的菜品图片,双眼顿时亮了:“想吃什么都可以点么?”
  邢凯心说一桌菜的钱算得了什么,哪怕最贵的,点个十来盘充其量也就几万块钱,大手一挥:“随便点!”
  十分钟后,邢凯神色仓皇地跑出了包厢,拉着自己的一个哥们头大如斗:“你信用卡带身上了没?”
  卫西的声音传出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全部也都要。”
  服务员:“76年的茅台么?这个只剩十瓶了。”
  卫西:“嗯,那就来十瓶罢。还有这个这个。”
  服务员:“拉菲?要多少呢?”
  卫西:“有多少全都上来罢。”
  邢凯双腿一软,面无人色。
  那哥们也听得汗毛倒竖,掏出钱包哆哆嗦嗦地说:“哥,我,我这点信用卡,加在一起也不够刷他的拉菲啊。”
  邢凯咬了咬牙,阴沉地回答:“先别管这些了,他怎么可能喝得完那么多酒,没拆封到时候也可以退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他灌醉。”
  那哥们一想也是,底气立刻又回来了,回包厢后看了眼那些堆叠在一起价值连城的酒水,咽了口唾沫,开始依照原计划一起朝卫西劝酒。
  卫西酒量不好,因此在外头很少会愿意碰这些,这么多年来也就在他们跟前喝醉过一次,喝醉后安分老实的模样别提有多好摆弄了。
  再半小时后,邢凯和他带来的几个哥们缩在包厢角落,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凯,凯哥,你看他这样像是喝醉了么?”
  邢凯沉默地看着那个蹲在桌子上一手酒瓶一手烧鸡的俊秀青年,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人也跟着看去,觉得非常的不对劲,费解地挠了挠脑门:“那我们谁先去问他问题啊?”
  桌上的卷发青年倒了倒手中的红酒瓶,发现似乎是喝完了,眯着眼观察了瓶口一阵,抬手丢开,跳下桌子又从箱里抽出了一支,简单粗暴地在瓶颈咬了一口,又将碎裂的玻璃和木塞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邢凯恍惚地看着他恐怖的动作,目光又转到不远处又一个空掉的存酒箱:“………………”
  他迟疑地上前,也没心思问问题,伸手拦道:“卫,卫西,差不多就得了,哪有一直喝酒的……”
  就见卫西抬起头,直勾勾的眼神看了过来,双颊酡红,又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后悔了。”
  邢凯精神濒临崩溃,按捺了一整晚的怒火终于憋不住了:“后悔个屁,你他妈是在耍我吗!!!?”
  话音刚落,一道呼啸的风声钻进耳朵。
  ****
  朔宗带人匆匆赶来,踢开门看见的就是三个抱作一团缩在墙角嘤嘤哭泣的大高个,其中一个额头鲜血淋漓,神情也最为惊恐。
  地上全是空瓶,屋里最细瘦的年轻人顶着蓬松乖巧的卷发蹲在餐桌上,一手酒瓶,一手猪腿,回首看来的目光充满好奇,无害极了。
  好友快步进屋,见状沉默良久:“这就是你说的惨案?”
  朔宗:“……”
  下一秒,那卷毛年轻人撒开猪腿,张开双臂腾空扑来,扑进朔宗的怀里,照着朔宗的脖颈一通糊蹭。
  好友:“……这就是你说你找到的凶兽?”
  朔宗:“……”
  好友怒不可遏:“畜生!把我给你打的钱还给我!”
  第十八章 鬼司机
  好友痛心疾首:“你这个畜生啊!畜生啊!我那么多年辛辛苦苦攒的钱, 全都是被你坑走的!”
  脖子上先是肌肤相贴的光滑触感, 随即又湿湿热热地麻痒起来, 显然是卫西开始啃了。朔宗抬手一摸,全是湿腻的口水跟菜油,指尖颤了颤, 从桌上摸了个鸡腿,塞进正在卖力吭哧的卫西嘴里。
  卫西明显不满意,但鸡腿真的很香, 想了想还是抱着先啃了起来。
  “别嚎了。”朔宗不耐地打断好友的控诉, “说得跟你不是个畜生似的。”
  “嗨呀你人身攻击我!”
  此时人群当中满头鲜血那小子似乎终于承受不住过大的打击,两眼一翻倒下了。
  正在叽叽歪歪的那人脸色一变, 立刻闭嘴上前查看,摸了把邢凯的脖子才终于放松脸色:“没事儿。晕了。”
  又笑眯眯地问醒着的那几个年轻人:“谁来告诉叔叔这是怎么回事呀?”
  那边的卫西啃完鸡腿的肉, 咔吧咔吧把骨头嚼碎吞了,幸存的两人听到声音, 惊恐得像是立刻就要晕过去,磕磕巴巴半天才把事情讲清楚。
  大意就是卫西认为上前阻拦的邢凯反悔了请他吃东西,于是将人拳打脚踢之后关在屋里看他吃喝。这操作简直骚得无话可说。
  邢凯刚开始还闹着让大家一起上找回场子, 全挨过一遍打后大家都老实了, 除了抱在一起哭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好主意。
  “太过分了——”那人一边控诉一边满脸鼻涕地指着自己脑袋,“他就这么打我,哐哐哐的,打得我好痛好痛,脑子现在还嗡嗡叫。我要报警, 这是故意伤人!”
  他本以为突然出现的这俩人是来提供帮助的,谁知哭诉完后,不远处那个看起来严肃正经的帅哥竟然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夏守仁,让他闭嘴。”
  蹲在面前这个自称叔叔笑的春意融融的男人便眉眼弯弯地站了起来,语气冷酷得跟面孔完全对不上号:“真是可怜,脸都肿了呢,可惜你说来说去,也没老实说摆这场鸿门宴的目的。面相悭吝懦弱,为虎作伥,小恶不断,破财倒霉也是应该的啦。”
  说罢抬起手,又准又狠地劈了两下,屋里此起彼伏的抽咽声立刻消失了。
  夏守仁打晕这两人后,忍不住啧啧赞叹:“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那么厉害,什么人都敢瞎几把算计哦。”
  朔宗没理他,在屋里环视一圈后,打碎了两个隐匿监控,又推门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提起卫西的衣领:“走吧。”
  卫西不肯,立刻就要打架,朔宗被他挥了两拳,铁青着脸提起了屋里仅剩的几瓶茅台,卫西这才抓起餐桌上最后一只烤乳猪乖乖被他拎走。
  他喝得烂醉,倒一点儿也不忘吃东西,打包的酒肉没一会儿就吃空了,左顾右盼没看见吃的,又盯上了朔宗,趴在朔宗腿上到处乱啃。朔宗忍无可忍,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卫西正要生气,嘴边就忽然多了根手指,立刻含住不说话了,眼珠子偷摸朝一边瞄着,鸡贼地偷了好几口阳气。
  夏守仁满脸惊奇地凑近,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问:“这哪里是凶兽,分明是个小崽子嘛,真是他吗?”
  话音刚落,卫西似乎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皱着鼻子吸了两口,很满意似的,忽然吐开朔宗的手指,啊呜一口咬了过去。
  这个也有阳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夏守仁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是他是他!还是一样的疼啊啊啊啊啊啊!!”
  朔宗冷冷地盯着他被卫西咬在齿间的手指:“五十万。”
  “畜生啊!”夏守仁迅速屈服了,“给你给你给你,他妈的手指要断了啊尼玛!!”
  朔宗这才将他救出火坑,夏守仁抱着抱着自己差点断掉的大拇指哭哭啼啼:“凶兽果然好他妈凶啊,那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妈的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疼啊,长毛的就是比不了带鳞片的……”
  朔宗忽然打断他:“我要闭关了。”
  “好端端的你闭个屁的关……”夏守仁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啊!你是要……”
  朔宗低头继续盯着嘬自己手指的卫西,一副默认的警戒姿态:“总得有人在旁边盯着他。”
  “你撑得住吗?”夏守仁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表情一下就变得靠谱了起来,“别忘了天道崩落那次……一百多年了,你的伤可都没好呢。要不是我也魂魄不全,说不准还能帮到你一些,现在洞府都没了,那些天材地宝,也不知道该去哪找。”
  他说着说着,语气变得非常感伤,谁知朔宗一句话便打断了美好而忧伤的夜色:“五十万你给我打了吗?”
  “……”夏守仁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畜生!”
  又不忿地看了眼朔宗任由卫西吸阳气的画面:“就知道跟我要钱,他吸你阳气,你怎么不跟他要?以前碰上都要打斗的,今天却也没看你打他。早听人说天道塌陷那天看到过你出现在他的洞府,你伤成那样跑去找他干嘛?我知道了,你俩私底下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py交易……”
  朔宗充耳不闻,低头收了钱,从窗外看到卫家别墅,才沉声示意他:“闭嘴。”
  话音落地,夏守仁也觉得有问题了,将车停下后安静地看着前方那幢古怪的别墅:“……你看,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
  朔宗神情凝重。现在时间还早,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小区全都灯火通明,唯独卫家,每个房间都黑漆漆的,只在边角的一扇小窗户透出灯光,窗帘大门全都闭得严严实实,似乎在拼命掩藏什么不欲人知的真相。
  他跟夏守仁对视一眼,又同时都将目光落在啃手指啃得津津有味的卫西身上,同样的猜测让他们瞬间起身,跳进了卫家的院子。
  这一家的主人连带帮佣,加在一起可是十多条人命!倘若消息传出去,外界势必要动荡一番!
  朔宗一边迅速思考对策,一边飞起一脚踹开卫家大门,再度陷入了:“………………”
  卫家客厅角落,电视和落地灯都亮着,入眼果然大片尸身残骸……是小龙虾的。
  蒜泥的香味扑面而来,十几人团团围在茶几旁,端着外卖饭盒饥饿的样子让人几乎怀疑自己进入了什么工地现场。他们循声朝大门看了过来,瞬间就看清了朔宗手里提着的卫西,顿时脸色大变。
  被朔宗提在手里的卫西嗅到味道,皱了皱鼻子,欢呼一声,挣开被朔宗抓着的衣领朝他们扑了上去——
  现场当即大乱,有人问:“他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有人骂:“混账!把饭盒还给我!你还喝酒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有人长长抽泣:“大少,大少,小龙虾的头要去掉的,你怎么能整个一起嚼……”
  有人冷漠抱怨:“妈的,邢凯那群废物。”
  唯独一条狗兴高采烈地在旁边呜呜大叫。
  一塌糊涂的争吵声里,没人有功夫注意门口呆伫的两个人,朔宗在夜色里沉默了很久,在一旁夏守仁恍惚的神情里,镇定地把门重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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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家乱了一整夜,京城的另几户人家也不太平。
  隔日圈内不少人就听到了风声,阮时行出来时就听到大家都在说笑,随口问了一句。
  一个朋友道:“这么好玩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么?唉你脑袋怎么了?”
  阮时行摸了下肿痛的额头,神情非常阴沉,随口搪塞:“不小心撞到电线杆了。”
  其实哪里是撞到电线杆,分明是被走在路上从天而降的柚子给砸的,他妈的不知道谁那么没有公德心,居然在路边种那么大一株果树。
  而且他身上的伤远不止这一点,整个人现在都腰酸背痛,因为昨天晚上睡到一半的时候,他家里的床忽然塌了。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的假冒伪劣。
  倒霉到这个份儿上也是没谁了,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还被粥里的石头硌了下门牙,阮时行这会儿烦躁得不得了,就连最近泡了很久的小模特坐在身边都没能得到他的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