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些年来,秦远在山上无聊,开荒了不少地,产的点粮食都拿到山下卖了,倒是攒下来一点钱。
  这次他下山,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秦远打算把自己攒下的这点银子都留给陆巧儿,去跟她道个别,再道个歉,多谢她这些年照料自己。
  到了村口,秦远发现村子比往常寂静很多。平常村子的主干道上,总会几个人来往,今天却一个人都没有。
  卖货摆摊的地方,只有货,没有人。秦远继续往村长家走,看到几户人家开着大门,屋子的门窗也开着,但同样没有人影。如此不闭户,竟不怕遭贼么?
  村长家门口正停着一辆喜庆的马车,张灯结彩,贴着喜字。大门正敞开着,院子里同样安静。
  秦远在石门槛上看到了一点血迹,隐隐觉得事情不对。秦远立刻冲进院子里,嗡的一声,上百只苍蝇同时飞起。
  院子里摆着酒菜洒了一地,桌椅东倒西歪,地上有四五处小块血迹,血量不大。这里似乎发生过很激烈的打斗。根据院子里饭菜变质的程度来看,事情应该发生在两天前。
  秦远大声喊人,没人回应他。他挨个屋检查,喊陆巧儿,也得不到回应。秦远在陆巧儿的房间里看到了首饰喜饼等物,到处贴着喜字。这才反应过来,村长家的喜事很可能是陆巧儿嫁人。
  他差点忘了,这一转眼巧儿今年已经有十六岁了,正当嫁人的年纪。再想想自己刚来这里,陆巧儿才八岁,不过那是她已经很能干了,可以帮他修房子。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看着陆巧儿长大,陆巧儿也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秦远继续在村子里大声陆巧儿,挨家挨户查看。有些村民的家里头也很乱,似乎也发生过打斗,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在村子里见到一个活人。
  秦远决定再重新搜查一遍。
  “秦大哥?”
  秦远隐约好像听见到了陆巧儿的声音。
  “陆巧儿?”
  “秦大哥是你么?”喊话的人声音很小,战战兢兢。
  秦远这下听出来了,声音在他后面的那堵墙后。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院墙,反正村子里已经这样了,秦远顾不了那么多,直接翻墙过去。
  草垛堆边忽然有一块木板子被掀开,穿着喜服的陆巧儿从里面钻了出来,蓬头垢面,满脸泪痕,边哭嚎着边扑进了秦远的怀里。
  陆巧儿明显受惊过度,起初很神经不正常。在秦远的几番安慰之下,才算定了神。
  秦远安帮她洗完把脸,又弄了两块干粮给她吃。秦远并没有多问,等陆巧儿自己冷静下来了的时候,听她主动说。
  “两天前我大婚,村里忽然来了一帮戴面具的人要劫卢小妹。卢小妹和她伯母跑来求我阿耶帮忙,大喊着杀人了。阿耶就让她们娘俩在我家躲着,带着村民去看情况,结果两帮人就打起来了。
  那帮人下手可狠了,上来就掐人,掐死了好多村民。我爹让我赶紧跑,找个地方藏起来,如果他不喊我,我就不要出来。
  我就跑到我二婶家的菜窖里了。后来我听着没动静了,跑出来扒墙看,见那帮人把村民们还有我爹都给弄死了,把尸体抬到了车上运走了。我听他们说还要搜查一遍村子,不能留活口。因怕他们发现我,我就赶紧跑回菜窖里,一直没敢出来……”
  陆巧儿说着说着就憋不住了,嚎啕痛哭起来,哭得喘不上来气,身子一抽一抽的。
  秦远边拍着陆巧儿的肩膀安慰他,边失神地望着前方的地面发呆。
  默了片刻后,秦远皱眉:“这不对。”
  照历史正常的走向,这个时间段唐朝根本没有一个叫安定村的地方忽然死了这么多人。
  要么是那些人没死,是陆巧儿看走眼了;要么是真发生怪事,有人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跑出来篡改了历史。
  “当然不对了,他们杀人,杀人了!我们村四五十口人,都死了。快,秦大哥,我们去报官。”陆巧儿擦了眼泪,就站起身。
  “报官钱,我还是们先找一下尸体。”秦远需要确认那些村民们是否真的都死了。
  他让陆巧儿回忆一下运尸的方向,然后俩人就顺着该方向寻找。如果这些村民真死了,那么多尸体,凶手不可能冒着招摇过市的风险运得太远,应该就在村子附近掩埋了。
  第4章 一滴神仙血
  不出秦远所料,他随后和陆巧儿随后在村东头路边山沟里,找到了一片新掘土的痕迹。挖开后发现了数十具安定村村民的尸体,所有尸体的脖颈上都有青紫色的掐痕,可知他们生前都被人扼住脖子窒息而死。
  陆巧儿见到爹娘兄弟和村民们的尸体后,吓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之后在秦远安慰下,陆巧儿去辨认了尸体,没有找到卢小妹,但抚养卢小妹的伯父伯母的尸体都在。
  “卢小妹和我同岁,我们常在一起玩。之前你也见过的,就是人长得可好看的那个,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美人 。十多年前她和她伯父伯母一家逃难来我们村住下。我们一直不知道她身份,前几天村里来了很大很大的大官,什么左仆射,就是在京师除了皇帝就他说得算的那种。他说他是卢小妹的亲戚,这次来就是打算把卢小妹接走。”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
  陆巧儿忙点头:“对,就是他。他在村子里住了两天,人很亲和,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还说安定村人杰地灵,出忠孝。他因为在汴州等地还有别的事要办,便和卢小妹说好了,等他办完事回程的时候会派人来这接她。”
  那帮人目的既然是要劫走卢小妹,那这事情八成跟房玄龄有关。
  这些村民们的死法实在是太奇怪了,全部都被掐死了。正常情况下,凶手如果要对这么多人行凶,一般会选择刀剑斧头这些工具去杀人,这样快而省力,为什么一定要用掐的?
  秦远还发现这些被害村民们的脖颈上的掐痕几乎差不多,脖颈前面有两个很深的大拇指印,凶手们似乎很喜欢从正前方掐人。
  村民们的奇怪死法,加上这件事脱离了原定历史的走向,让秦远觉得很邪门。尽管他并没有在这些死去的村民们身上感受到什么邪气。
  “啊——”陆巧儿忽然捂着后颈痛叫一声。
  秦远忙去查看,发现陆巧儿的后颈处有个拳头大的黑色肿块,肿块中央有被虫子叮咬过的痕迹。刚才他就发现陆巧儿的脸很红,还以为她是因为悲伤过度激动所致,没想到她在发高烧。
  “我脖子怎么了?”陆巧儿有点头晕,身体晃了晃。
  秦远扶着陆巧儿去树边坐下,告诉她可能是紧张过度,太累了需要休息。
  “可是我觉得好疼,身体很热,头晕。”陆巧儿脸色越来越白,她靠着树干,扭头见秦远板着脸,非常严肃,就笑了起来,但笑得有点无力,“秦大哥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这些年你一直住在山里不问世事,怎么会知道尚书左仆射叫房玄龄?”
  秦远掏出帕子去擦陆巧儿额头上的汗,发现陆巧儿的体温越来越高。
  “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我就是传说中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足不出户便通晓天下之事。”
  “噗!胡说八道!你要是高人,我就是王母娘娘了。”陆巧儿缓缓地抬起胳膊,去拉住秦远的手。她好像料知了什么,眼泪突然一串串落了下来,“秦大哥,对不起,我前两天不该对你说那么难听的话。我——”
  陆巧儿咳嗽了两声,她话还没说完,眼皮却越来越沉,尽管她努力想睁开,但最终还是闭上了。
  秦远紧紧攥着陆巧儿的手,眼看着她陷入昏迷,停止了呼吸。
  陆巧儿的后颈是被毒虫给咬了,颈部是连接大脑和心脏的要害部位,感染了蔓延得很快,根本没有办法救治。
  可恨他没了法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秦远缓缓地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忍不了,对天大喊。
  可是空旷的四野,除了回音,根本没有人回应他。
  秦远气得往树上狠狠地锤了一拳,树没怎么样,他的手却破了。留了几滴血之后,伤口很快愈合。
  秦远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血,脑袋里突然回荡起一句话。
  “头七还魂日,一滴神仙血,三遍回魂咒,可使人起死回生。若是横死的冤魂,化掉其怨气便可行。”
  这是他师傅以前对他讲过的话。
  天有天规,人间也有人间的法则。神仙不能随便干涉人间的事,更不能去随便复活人间已经死掉的人。但是安定村这些村民的死,在历史上本来就不该发生。如果自己救活了他们,应该也不算违反天规。
  既然打算复活这些村民,就不能把他们的尸体留在荒郊野外,如果野兽吃了或者叼走了就麻烦了。
  秦远就去把村长家前面的那辆马车弄了过来,将所有村民的尸体包括陆巧儿,都运到了山上木屋里。这里通风干燥,没有什么人知道,是个比较好的藏尸场所,保存七天应该没有问题。
  为了避免意外,秦远用木板把屋子的窗户和门都钉死了,这才安心下山。
  村民们都是横死的,他得想办法先化解他们怨气,然后赶在头七那天让他们起死回生。
  陆巧儿之前躲在菜窖里两天,她脖颈上的伤应该就是在菜窖里弄得。
  秦远点了一盏油灯,先下了菜窖,在菜窖里四处仔细搜寻一圈后,捉到了一只臭虫。
  臭虫很爱吸食人血,一次吸饱血的时间可以长达一炷香之久。一般的臭虫不至于有什么剧毒,但这只臭虫不一样,它身上有一股腐尸的味道,显然它之前生存的环境比是菜窖恶劣得多,所以它身上才会携带那么致命的毒。
  秦远一脚把臭虫踩死了,爬出了菜窖,骑马从村东出发。
  既然那帮劫持卢小妹的人,在走的时候把尸体埋在了村东,秦远就赌他们是往东边去了。东边刚好是去往汴州方向。陆巧儿之前曾经说过,房玄龄要去汴州等地办事。那帮人劫完了卢小妹,八成会奔着房玄龄去。
  事情已经发生两天了,秦远跟那帮人比,优势大概就只有行李轻,不用带沉重的口粮赶路,可日夜兼程。为了能早于那帮人赶到汴州,秦远花掉了他攒下的所有积蓄,换了匹好马,飞速前行。
  第三天中午,秦远到达汴州后,他片刻不敢停,直奔驿站找房玄龄。
  驿站的侍卫拦住了秦远,打发他滚远点。
  秦远冷笑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挺直腰板,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大胆,速叫你家使君前来见我!”
  侍卫们愣了,上下打量秦远,觉得他这衣着理该就是个普通百姓。可瞧他这气势,又觉得不像是俗人。再瞧瞧这张脸,可俊了,一双手细皮嫩肉,根本就不是干粗活的手。这么想来,还真可能是个人物。
  毕竟这皇亲国戚里头,总有一两个吃饱了闲着蛋疼的,出门不带随从,故意打扮成普通人,美其名曰‘玩低调’,‘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侍卫们怕冲撞了贵人,不敢怠慢了秦远,客气问秦远的身份。
  秦远冷哼了一声,谁都不搭理。
  侍卫们明白了,一定是他们之前态度不好把人家惹怒了,吓得不敢再问,赶紧进驿站通传。
  不一会儿,驿丞就跑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一番秦远后,对他行礼,请他入内,特意命人备了最甜的梨汁和上等美味的点心。
  “房玄龄呢?”秦远搜寻一圈不见人,开口就问驿丞。
  驿丞听这一位年纪轻轻竟然能直呼房仆射的大名,料想必定是个人物。反正肯定不会是普通百姓,要是老百姓的话,这会儿看到美味的梨汁和那么色香味俱全的点心,一定会被吸引,好歹也会忍不住看上两眼。但是这位郎君,在东西上来的时候,可是瞧都不瞧一眼,必定是他早就吃够了山珍海味。
  “房仆射今晨临时决定,去管城县视察民情去了。”驿丞客气地对秦远回道。
  秦远再问房玄龄离开时的神色如何,听说人笑眯眯心情不错,秦远料知房玄龄应该还没有收到卢小妹被劫持的消息。很可能是劫持卢小妹的那帮人走得慢,还没到汴州。
  秦远稍微松了口气,“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驿丞:“呃,这就不清楚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更晚。”
  后天?还更晚?秦远锁住了眉头。
  那些村民距离头七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从汴州返回安定村至少要两天。如果他现在追到管城县去找房玄龄,然后再一起商议解决问题的话,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
  秦远正急着琢磨着自己该怎么找到那帮人,驿丞就开始支支吾吾,试着开口询问秦远的身份。
  这时候外头来人传话,说卢小妹接回来了。
  这倒是出乎秦远的意料。已经被掳走的卢小妹,竟然安然无恙地被送到了这里?
  秦远严重怀疑这是一招‘掉包计’。正好他见过这位卢小妹,就看看她是真是假。
  驿丞早知房仆射来此寻亲的事,正张罗属下去给卢小妹安排房间。
  “等一下!先把人带过来。”秦远命令道。
  驿丞不敢不从,命属下去领人来。
  卢小妹莲步轻移,走到了秦远跟前规矩请礼。她嘴角含笑,声音温婉可人,给人的印象非常大方得体,就是双眼有点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