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陆月歌带去了自己做的龙眼干和香蕉干,自家晒的香蕉干卖相比不上外面加工的,他放在桌子上招呼舍友们吃,舍友们都没动多少,于是还有一包红薯干他就没好意思拿出来了。
  下铺的一个满脸痘痘的男生挺热情的,他一边吃一边说,“哎,这香蕉干还挺好吃的,你家是种水果的吗?”
  陆月歌笑笑,“只是菜园边上种了几棵,吃不完就晒干存着。”
  “你家是哪里的啊,还有菜园?”痘痘男张夫宇没看出眼前这个留着半长头发,看着很帅很特别的男生是从山旮旯来的。
  “农村都有菜园啊。”陆月歌笑道。
  “哎……”张夫宇挺惊讶的,“那你是自己选的这个学校吗?我是被家里人逼的。”
  坐在靠门口下铺的黄晓舒也从手机移开了目光,好像找到了队友,“我也是被逼的,我从来没想过要读这个学校这个专业。”
  “我是无所谓了,听说很多毕业的师兄师姐都不会从事这个行业。”另一个小个子男生搭腔道。
  “这个专业挺好的吧,我读之前也有很多人反对。”陆月歌说。
  “那你跟我们相反,你对这个专业是真爱了。”黄晓舒笑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有了共同话题,张夫宇说,“军训完后我估计要转专业。”
  “我也有这个打算,感觉以后工作堪忧啊……”
  农业类是大学里的冷门专业,大多数人对农业专业是抱有偏见的,农业,不就是种地养猪吗,再怎么科学地种地养猪,还是跟高大上挂不上钩。
  听说不少人选这个学校和专业,要么是被家里强制要求的,要么是混日子无所谓的,陆月歌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他是因为热爱才选择了这个专业的。
  晚上开了一次班会后,第二天就开始军训了。
  高考结束后陆月歌就没再不剪头发,他要开始留长,这是太婆为他去外面读书而占卜问灵后提的要求,说是能保平安。
  也许是身体素质好,他的头发长得比常人快很多,才刚三个多月,原本就不短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了。
  头发长短他倒是无所谓,阿妈说他很小的时候就不给别人剪头发,每次剪头发都要大哭大闹。这些事他都不记得了,后来记事了,阿妈确实很少给他剪头发,没开始上学的那几年,他一直都留着半长的头发。
  没想到他们学校这次军训只训一个星期,还是隔壁国防大的学生来当教官的。陆月歌很失望,听说以前的师兄师姐可以去军营训练,还可以摸到抢,现在轮到他们,却只是在学校训一个星期而已,他期待已久的一个月的军营军训就这样落空了。
  不知道是仪表抓得不严,还是辅导员去和教官说了什么,陆月歌不用剪头发,他只要每天把头发扎起来,帽子一带,整张脸干干净净的可以了。
  军训过后没几天,平时宿舍里和陆月歌说得比较来的张夫宇和黄晓舒都转到别的专业去了,八人间的宿舍里只住了五个人。
  大一的课程还算轻松,白天正常上课,晚上一个半小时的晚自习,周末两天都没课,陆月歌就去学校附近的小炒店找了一份兼职开始赚生活费。
  比起别人悠闲的大学生活,陆月歌闲暇的时间并不多,静下来的时候,他很想念那连绵的群山,洁白的云朵,跟在身后的猫狗……这是他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大城市比小县城要繁华太多了,高楼耸立,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和自己从小居住的山林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明明人潮拥挤,心里却很落寞,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没有归属感吧。闭上眼睛,他好像听到遥远的大山在呼自己。
  离别是暂时的,是为了更好的再相见。
  军训的时候,很多女生就知道了植保三班有一个大山里来的少数民族帅哥,高鼻深目的轮廓却是东方面孔的脸尤为俊美,身材高挑,体能极佳,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外貌很出色,但只要他一开口说话,某个字,某个词语的口音……真的有点搞笑,幸好声音还算干净清澈,呃,所以这个缺点姑且算是个人特点吧,反差萌也是萌嘛。
  虽然很帅,但是听说他是从山旮旯出来的,还领贫困补助,身上只有早就该淘汰的按键手机这么一个电子设备——这也实在太穷了,原本想靠近的姑娘们又退却了不少,这样的穷帅哥是不是潜力股还要再观望观望。
  哎,可惜了,明明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是山沟沟里来的,现实中出现高富帅的概率怎么这么低……
  陆月歌不在意这些,学业和打工已经够他忙了。他和别人相处一向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温和却疏离。
  学校对贫困生多有照顾,被子枕头都是学校发的,白天没课的时候,陆月歌就在图书馆负责图书编目上架搬书等杂活,晚上再去学校附近的小炒店打下手端盘子,他要尽量自己赚生活费和学费。
  昨晚兼职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玩游戏聊天,他还得为英语四级和高数而努力。
  农子剑的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能为一行代码研究到大半夜,爱打游戏,同时也擅长打球跑步游泳这些体育项目。
  父母和叔伯合伙开了一个厂子,家庭条件算是比较富裕。别看他现在阳光中带点愣,小时候可是个惹人讨厌的熊孩子,滚泥潭爬树掏鸟窝,招猫逗狗,就是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
  上一年级时,悄悄拿了一千多块的压岁钱买零食请同学吃,还拉帮结派,欺负厂里职工的小孩。有一次和别人打架,打输后还威胁对方,“我爸是厂长,我要叫我爸开除你爸妈!让你们家一分钱也没有,只能喝西北风!”
  从那以后大哥就对他实行棍棒教育,不能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就瞧不起别人,不能花钱大手大脚,不能打架,不能逃课,不能染发,不能早恋,不能……不能……要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要遵纪守法,要……要……比教室里挂的中小学生守则还要多很条例。
  ——如果没有这个严肃冷酷的大哥,说不定他真会长歪。
  在钢铁直男大哥的军事化教育下,他不但没长歪,还越发直愣,不解风情。
  跟他同龄的堂哥堂弟都挺会打扮自己,穿着打扮走的都是时下潮男帅哥风格,总被家人和邻居称赞越来越帅了。相比之下,他除了身材高大结实就没啥特色可言了,虽然自家是开服装厂的,但他几乎天天校服运动服,看着就是一普通运动系青年,以至于很多同学都以为他只是家庭条件好一些,哪里想得到他家其实住别墅开大奔。
  实际上他也是很典型的工科男、程序员,智商较高,情商较低,对一些事情要么是容易想太多,要么迟钝得很。
  ——不怪陆月歌喜欢了他这么久,他却完全没意识到。被表白了之后,就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掰弯了。
  和陆月歌正式认识,他还闹了个笑话。
  周三早上10点钟才有课,农子剑昨晚没住宿舍,在堂兄租的公寓里玩了大半夜的游戏,早上才从外面一路小跑回宿舍拿书准备去上课。
  他们宿舍是混合宿舍,当初报名的时候来晚了,由于宿舍紧张,校方就给后到的不同系不同专业的学生安排了几间混合宿舍,他所在的这个宿舍,6个人中就有4个来自不同系不同专业。
  宿舍在六楼,没有电梯,农子剑发挥自己的优势,一路连跨两个台阶跑了上去。
  宿舍里有点黑,加上当时他渴极了也没注意看,拿了桌上的矿泉水就咕嘟咕嘟灌起来,视线一转才发现对面床上躺着的不是鄢烈,而是个披散着乌黑及肩长发的——妹子?!
  这几天转南风,温度有二十多度,她面对墙壁侧躺着,被子搭在腰间,露出半果的雪白肩膀和两条长腿。
  农子剑直接就喷了,呛了个半死。
  卧槽,鄢烈这娃娃脸怎么就把女朋友带到宿舍了?!还不穿衣服!他们在宿舍里干了什么?这这这真是太奔放了……
  六人间的宿舍,有一半都有女朋友了,其中年纪最小个子最矮的鄢烈最让其他人羡慕嫉妒恨,高考后的暑假就交到了一个美貌高挑的女朋友,带过来宿舍一次,大美女啊!可把整栋楼的男同袍们羡慕死了。
  这次居然不通知一声,就直接带来宿舍睡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农子剑捂着嘴巴咳得撕心裂肺,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妹子看,弯腰挠着喉咙就要出门。
  床上的人听到他呛得厉害就从床上起来了,还给他递了纸巾,“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
  咳得眼泪都出来的农子剑闻声仔细看了过去,这下才看清原来不是个妹子,而是个黑背心黑四角裤的长发帅哥。
  ——靠!虽然仔细一看他也有腿毛,宽肩长腿,但是这么睡在床上,头发这么长,皮肤这么白,乍一看谁不以为是女生!
  估计是鄢烈他们设计院那边的同学吧,听说有些搞艺术的男生都爱留长发。
  陆月歌被这个咳得泪眼朦胧面皮发红的男生逗得笑起来,看他傻傻打量自己的眼神,陆月歌莫名觉得他很面熟。
  “我是鄢烈的表弟,昨晚在你们宿舍借宿一晚。”
  “咳咳,你好,咳咳、”农子剑这才想起鄢烈昨晚说要睡他的床,说是有亲戚要来借宿一晚。他有些尴尬地接过纸巾擦了擦脸,然后一溜烟跑去洗漱台了。
  鄢烈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他拿毛巾抽了一下农子剑的屁股,“干嘛大一早就这么激动,咳得惊天动地的,你没事吧?”
  农子剑余光看到那长发帅哥坐在床边穿衣服,这才用手肘撞了一下鄢烈低声说:“靠,你什么时候又有帅得这么特别的表弟了,咋一看背影还以为是个妹子。喝着水就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妹子躺你床上,你说我能不激动吗?”
  鄢烈哈哈大笑,转头就朝宿舍里的陆月歌喊,“六月,我舍友以为你是个姑娘,还果着躺我床上,他一激动就给呛到了!”
  这小子!农子剑有些窘,直接一脚扫了过去,鄢烈笑嘻嘻的灵活闪开,甩着毛巾一路奔到自家表弟身边。
  陆月歌嘴角带笑,“我很像女生吗?”
  农子剑尴尬地挠挠头,“不像不像,是我眼拙,加上你这么长头发,一下子没注意看,还以为是小六的女朋友呢,哈哈,你别介意。”
  陆月歌一直看着农子剑,越看越眼熟,他刚才灵活的身姿让陆月歌记忆里的人呼之欲出,现在开灯了,陆月歌清晰看到了他露出笑容时右边嘴角浮现的小窝——想起来了!
  是那个让他找到仁峰的男生。
  第5章 第五章
  那年,全国又一次爆发了禽流感,家禽养殖业遭到重创,春节后蒙仁峰还剩两百多只鸭子,虽然是在深山放养的,但拉到县里同样卖不出去,附近的村民也不敢买。
  不巧的是,清明之后,身体一向很强壮的蒙仁峰连续两天发烧不退,准备去学校的陆月歌好说歹说,才说服他和自己去了县里的医院。
  特殊时期,医院对发烧患者极为重视,蒙仁峰又是一直跟家禽有接触的人,医生检测后,他被怀疑感染了禽流感,然后就连送他来医院的陆月歌,也被一起转送到防疫站隔离了起来。
  虽然蒙仁峰当天晚上就退烧了,但两人还是被留院观察一个多星期才被放出来。
  这次是蒙仁峰养鸭子的第三年,第一年是摸索,病死的,被山猫毒蛇咬死咬伤的,再除去成本,最后利润勉强有两千多块钱。
  看到利润好像还不错,第二年村里开始养鸭的人也多了,成本高了,卖价却低了。尤其年后还爆发了这样严重的疫情,再加上隔离这段时间的费用,两人身上基本不剩几块钱。
  蒙仁峰回家种地还好,缸里有米,地里有菜,不时还可以弄点兔子老鼠田鸡蝗虫打打牙祭。在学校住宿的陆月歌就惨了,足足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白饭馒头榨菜。
  秋收过后,暑假也结束了,陆月歌升上了高二。寨子里有同龄的青年叫蒙仁峰一起去海市打工,说在城里干活不用风吹日晒,还包吃包住,年底准能存一万块钱,比在这山沟沟里种地养鸭好多了。
  近几年有不少在外地打工的人都攒了钱回来盖房子,蒙仁峰动了心,简单收拾了东西就跟着那两个青年一起去了海市。
  他们那时候都还没有手机,大半个月后,陆月歌在商店用座机打了电话给带蒙仁峰去海市的青年,那人让蒙仁峰来接电话,陆月歌问他,“哥,你在那边还好吗,工作怎么样?”
  “还没开始上班呢,现在还在培训中。”
  陆月歌疑惑,“你不是都去了一个多月了吗?怎么还在培训?”
  “嘿嘿,哥没你聪明嘛,是得学久一点,老师说我这段时间进步了很多呢。”蒙仁峰在那边傻笑。
  “哥你也很厉害的,你好好学,但是也别累着了,该吃吃,别太省了……”对这个比自己大了五岁,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陆月歌反而像兄长一样询问他的情况,细细叮嘱,“你们厂子怎么样啊,人多不多?要跟别人好好相处,但是也别让别人给欺负了。”
  “嗯,我知道的。现在有很多人一起上课,几百个吧,大家都很好说话。”
  “这么多人?很大的厂子啊。”
  “是啊,很多都是外省人,全国各地的都有,很多人讲的普通话跟电视上的一样标准,老师上课可好了,特别激励人心,比我们以前的老师教得好!我现在特别有信心!”蒙仁峰滔滔不绝,“等你暑假了也可以一起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攒够你的学费!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陆月歌越听越不对劲,他小心试探着,“那挺好啊,哥,海市怎么样啊,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认得路吗,有没有人跟你一起?”
  蒙仁峰没觉察到他话里的意思,“有啊,有两个x省的大哥和和一个女孩子在,放心,走不丢。”
  陆月歌心里咯噔一声,监视?……全国各地的人,不上班天天上课,激励人心……这不就是洗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