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暴露
  长公主与赵老太君挑了一个好日子, 带着赵翼与公孙月的八字去庙里占卜。
  赵翼急着娶公孙月, 而公孙月也到了非嫁人不可的年纪了。
  所以, 两家都很积极的操办二人的婚事。
  长公主心里还有些顾虑, 毕竟朝廷至今都无赵凌的消息, 又传言赵凌的骨灰都已经送入京了, 但见赵家老太太一派精神矍铄之态, 根本没有半分丧子之痛。
  遂,长公主提出了要去探望一下“染病”的王氏,赵老太君虽为难, 但也不好回绝,便邀了长公主去侯府用饭。
  赵凌就在王氏的院子里生龙活虎的过着逍遥日子,赵老太君当然不能让长公主去上房, 便命让下人将王氏叫到了葵阁。
  王氏为落实“染病”的传言, 今日特意穿的素净,面上未施粉黛, 由下人搀扶着, 步子轻缓地走了过来。
  长公主见到王氏的第一眼, 有种初见夏花盛开的错觉。
  灼灼之仙姿, 皎皎于清波, 便是眼前的光景了。
  但见王氏面颊染光,眸色透亮, 而且唇色还显出可疑的粉红......长公主是过来人,她大约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碍于长公主府与赵家如今已经是亲家,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长公主很识趣的没有挑破种种端倪,倒是拉着王氏的手说了好一番话。
  赵凌安然无恙,这对长公主一家而言也是一件有利之事。
  长公主回府后就将此事告知了公孙月,“月儿啊,你和赵翼的婚事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耽搁了。”
  公孙月太了解她娘亲,长公主根本藏不住话,遂问,“娘亲,您这话是何意?”公孙月自然是知道眼下唯一有可能阻挡她与赵翼成婚的事,便是定北侯的安危。
  长公主这话一出,公孙月就猜出来了。
  看来赵世叔当真无恙,既然娘亲去了一趟赵家都知道了,那么赵翼肯定也知情。
  他竟然没有与她说清楚!
  这个赵翼,到底有多少事瞒着她?看来大婚之前,她非得好好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这天晚上,银月当空,以公孙月对赵翼的了解,她知道赵翼今晚一定会过来。
  事实证明,公孙月对赵翼的预测,多数情况下都是正确的。
  外面一阵轻微的响动过后,公孙月身着薄纱中衣,神情慵懒的侧躺在床榻上,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持书,不多时就见赵翼正经着一张俊脸,渐渐朝着她靠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家的闺房都氤氲着香气,赵翼每次来见公孙月,都能闻到淡淡的,诱发他浮想联翩的香气。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榻上的人,似乎离着上回的亲密已经太久,赵翼不太喜欢技艺生疏之感,这等事也得勤加练习才成。
  以往都是公孙月主动,但赵翼察觉她近日有些冷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对?
  “月儿,我来了。”他嗓音低低道,尾音淳厚好听。
  不得不承认,公孙月在他靠近时,已经被他所吸引,但......她不能就此妥协!
  公孙月只是抬眼,轻飘飘的瞄了他一眼,之后眼眸再次垂下,“我正看书,你自便吧。”
  赵翼:“......”她在他面前穿着这样,她却让他自便?他如何自便
  赵翼觉着这肯定又是欲擒故纵,他就是一个天生的学子者,“孟浪”这等事无须与生俱来,他只要尝试几次,便就掌握了其中要领。
  赵翼真的“自便”了。
  他上了脚踏,伸手轻抚了一下公孙月倾泻而下的长发,柔声道:“月儿,我.....我想你了。”
  甜言蜜语对女子而言很有杀伤力,而最厉害的还要数正人君子的甜言蜜语。
  公孙月还以为赵翼会一直君子下去,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体内男子的本质就暴露无遗。
  公孙月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打算给他一个下马威,“想我?如何想我?赵翼,我此前太小看你了,原以为你与这世间的男子有所不同,却不想你也是心口不一的主儿!想我什么?今后不准想了,我不允许!”
  公孙月这个“泼辣”的样子让赵翼突然束手无措,她即便对旁人不好,但对他一贯都是言听计从,温顺乖巧,眼下已经勾走了他的心了,却又将他晾到了一边。
  赵翼如同置身冰窖,内心惶惶然,还不知如何应对这种事,他毕竟从未遇到过,也从没有将诸如此类的事放在心上。
  公孙月不再言语,就不信赵翼听不懂她的意思!
  这厢,赵翼也沉默,他脑中快速思量,将近日所发生的事一件件列了出来,最后便估摸出了什么。
  赵翼站在脚踏上,试着小心翼翼地落座,他发现公孙月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向。赵翼便变本加厉,一手挑起一缕公孙月的长发,放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
  “月儿,你是在生气?”赵翼问。
  公孙月没有理睬他,继续极力抵抗着诱.惑,保持着一脸的冷漠。
  赵翼见她没有反应,反正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他便一人娓娓道来。
  “月儿,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没有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想有任何隐瞒你的事,既然你我都快成婚了,那.....我便统统与你你。”赵翼偷瞄了公孙月一眼,见她依旧没有反应,一只手轻轻又撩起她的另一半长发,继续给她捋着。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就是近日获知我家老四他原来不是赵家的骨血。”
  这句话终于彻底引起了公孙月的注意,她抬起头来,鼓励道:“很好,你继续说。”
  赵翼隐约之中感觉自己落入了公孙月的圈套了,不过没有关系,沦落美人手中,他并没有什么怨言。
  赵翼在公孙月狐.媚一般的眼神注视之下,道:“我家老四......他是十九年前与王家一道被杀的六皇子,他是龙种!”
  赵翼以为公孙月会很吃惊,他做好了一番安慰的言辞,但见公孙月只是陷入了深思,片刻之后突然坐直了身子,“你这个呆子啊,你家老四是这个身份,你若是竭力拥他上位,不管是你,还是你们赵家,这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这种事你怎能瞒着我?事不宜迟,咱们开始谋划吧。”
  赵翼:“......”他其实今晚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亲热一下,不能随心所欲,但起码还能尝个香气儿。他可没想过搞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啊!
  赵翼正色道:“老四说他自有打算,高丽王朝内乱也是他搅起的,真要说起来,他还是你我的恩人。”
  现下,公孙月的神色明显好转,“赵翼,赵世叔就在你们侯府是不是?这件事你也瞒着我!”
  赵翼原以为公孙月要愠怒了,她却道:“赵世叔也是厉害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没有人会想到失踪已久的大同总兵并不在边陲,眼下就在侯府!”
  公孙月眸中突闪一抹晶亮,“我有预感,咱们赵家日后定会煊赫一时!”
  赵翼看着她明媚的眸色,心神飘忽,他此刻没有半分憧憬荣华富贵,长臂悄无声息的圈住了公孙月的柔韧的腰肢,“月儿,你看我都坦白了,这等机密的事我也不瞒着你,你......觉着我使否真心?”
  公孙月见他还在迟钝,干脆让他得瑟一下,香.唇在他挺俊的侧脸啄了一大口,发出“吧——”的一声。
  赵翼像得了鼓励,他决定今晚好好熟练一下技艺,以免大婚那日生疏了。
  公孙月解了心结,热情起来险些让赵翼没有把持住,好在他赵翼终归不是普通人,到了关键时候还算勉强控制了局面。
  *
  三日后,皇帝在落日夕阳下作画,李德海领着赵慎入宫面圣时,特意交待了一句,“赵侍卫,一会见着皇上,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可得掂量着点,七公主好歹是金枝玉叶,你这样对待公主,皇上也很为难。”
  李德海苦口婆心的劝导,赵慎没有回话,从李德海的角度去看,年轻男子的面容着实是太过冷漠,如此生硬的脸,别说是七公主那样的娇气姑娘家,就是活了大半辈子的李德海也觉着吃了一鼻子灰。
  他可是司礼监掌事,就连内阁几位阁老也得给他几分薄面,这个赵家四公子实在是狂妄。
  李德海无意之间瞥见赵慎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他微微一愣神,但方才只是一瞥,他并不能笃定。
  李德海内心狂跳了一下,但他知道此事绝对是不可能的,他擦了额角突然冒出了细汗,遂又与赵慎一路沿着甬道往皇帝所在的御花园而去。
  帝王所画是一幅江山水墨图,从落笔的角度,可见帝王野心依旧,赵慎离着帝王还有三步之远时止了步子,“微臣叩见皇上。”
  赵慎没有行大跪之礼,只是微微颔首。他虽后来调到了公主身边当差,之后又停职,但到底是正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可免跪拜之礼。
  即便赵慎的行径算不得对帝王不敬,但皇帝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七公主已经在皇帝面前提及了赵慎与赵宁之间的事,皇帝今日召见赵慎也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否则纵然七公主心悦他,皇帝也不会容忍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皇帝应了一声,冷言道:“赵侍卫,你来了?来看看朕这副画如何?”
  赵慎心中鄙夷,皇帝这是要用皇权逼他就范?呵呵....
  赵慎上前两步,抬眸看了一眼尚未干透的画册,他戴着玉扳指的手指在了画中仙气腾绕之处,“臣以为这仙鹤缺了生机,像只死物。”
  皇帝正要愠怒,这世间谁敢言皇帝的半分瑕疵?即便他今日画了一坨牛粪,识趣的大臣也会将他的画吹捧成旷世之作。
  但皇帝还没有来得及斥责赵慎半句,他所有的注意力俱被赵慎手上的玉扳指所吸引。
  那白玉扳指非同一般,上面雕刻着八仙过海图,另有寿桃一只,玉泽极为通透,映入晚霞之光,还隐约可见一丝丝血红。
  这是当年难得一见的奇玉,是皇帝亲手挑了出来,给他还未出生的孩子作为见面礼。
  只是后来他没有机会亲自看那孩子戴上。
  这玉扳指世间绝无第二件!
  帝王大惊失色,诸多情绪在脑中翻腾搅合,险些将他彻底击溃,惊恐?狂喜?又或者还带有一种侥幸与期盼。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这扳指是从何而来?”
  赵慎面无他色,淡淡回道:“回皇上,此物是家父所赠,至于是从何而来,微臣并不知道。”
  家父?赵凌?
  皇帝身子微微仰后,李德海忙在他身后扶了一把。
  此时,李德海也将那玉扳指看的一清二楚,的的确确是当年那只无疑了。
  定北侯赵凌又是从何得来?因何会赠于赵慎?
  此前李德海并不觉着赵慎眼熟,但此番一看,见赵慎眉目之间当真有那个人的影子,连他也震惊到了不能言语。
  “皇上召见微臣,不知是因为何事?”赵慎眸色坚毅的问,这语气太冷,冷到了让人窒息。
  皇帝终于知道赵慎身上的清冷气度是从何而来了!
  可惜赵凌至今生死未卜,否则他一定将赵凌捉来,好好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看着面前卓尔不凡的公子,他良久不能言辞,只道:“你,你先回去,朕......朕再好好想想。”
  赵慎面色无温,转身离去,那背影决绝,竟也与当年的她如出一辙。
  待赵慎的背影消失在了晚霞之中,皇帝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圈椅上,声音断断续续传出,“笔墨伺候,听朕旨意,即日起取消七公主与赵慎的婚事,这件事公告天下!”
  “赵家五姑娘.....至于赵宁,先让她去碧泉寺陪太妃吃斋!”
  皇上一连下了两道圣旨,一来收回了成命,取消了婚事,二来让赵宁去了碧泉寺。
  李德海对头一桩事倒是已经心知肚明,但这第二桩,他便不懂了,“皇上,如七公主所言,赵....赵慎对赵家五姑娘情有独钟,若是赵五姑娘去了碧泉寺,赵慎会不会心有埋怨?”
  皇帝这些年虽对宁妃母子只字不提,但李德海伺候了皇帝多年,他太清楚宁妃母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看来,赵家一时半会还覆灭不了!
  皇帝服用了“救心丹”,稍作喘息,又下了第三道暗喻,“传朕口谕,让曹忠亲自去大同寻赵凌下落,朕要查个清楚!咳咳咳......”一言至此,皇帝一口热血喷在了江山画册上,“温茂盛啊温茂盛,你最好还没彻底弄死赵凌!”
  李德海侍立一侧,他已不知作何言了?
  让温茂盛对付赵凌的人是皇帝。
  现在让人去寻赵凌的人又是皇帝。
  这一夜,皇帝坐在龙椅上,一宿未睡,次日一早,李德海见他头发尽数斑驳花白。
  不是岁月催人老,而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悔”是凡人所不能承受之重,帝王也不例外。
  *
  次日,解除婚约的圣旨在晨时之后便送到了侯府。
  赵翼一听说赵慎与七公主的婚事已取消,他猛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要知道圣旨一下,绝无收回成命的道理。上回因着高丽太子身份上的变动,才致公孙月得已安然脱身,但皇上没有任何理由解除赵慎与七公主的婚事。
  而昨日下午赵慎恰恰入宫了一趟,翌日一到,解除婚约的圣旨就下来了?
  赵翼匆匆去了桃园,他见到赵慎时,赵慎正在用早茶,“老四,你.....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你是故意的?老四啊,你此举太过冒险了!虽说温昌远已伏法,王家的清白自是昭然若揭,但皇上并没有要为王家昭雪的意思,你怎知皇上会放过你?”
  “还有,小五要去碧泉寺吃斋一事,是不是也因你而起?”
  “老四,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面对赵翼接二连三的质问,赵慎神色很淡,“二哥勿忧心,我心中有数。”赵慎用完一碗清粥,起身道:“我要去碧泉寺小住几日,府上诸事劳烦二哥与大哥了。”
  赵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