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片刻的沉默。
  江晚晴突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拿起手机翻看买家填的地址,看着那个名字,来不及多想,随便套上一件衣服,也不管合不合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雨伞都忘记带上,骑着单车冲出去。
  张英华看见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叫道:“晚晚,你去哪里啊?”
  没有回声。
  滂沱大雨中,江晚晴脑海一片空白,只死死记着那地址,雨水顺着发丝划过脸庞,冰冷潮湿。
  心底却似有烈火燃烧。
  终于到了。
  正好有人从公寓楼里出来,江晚晴跟着他进去,等不及电梯,一口气跑上五层楼,站在那人门口,却不敢按响门铃。
  她浑身湿透了,冷的直哆嗦。
  抬起手,苍白的指尖微微发抖,轻轻按了一下。
  不消片刻,门开了。
  聂松手里拿着一听可乐,看见门外狼狈的人,好一会才认出来:“江妹妹?你怎么了?怎么淋成这样?先进来——”
  江晚晴看着他,声音也在颤抖,轻轻问:“是你吗?”
  聂松一头雾水:“是我,我是聂松啊。你进来说话。”
  江晚晴怔了怔,看了他一会儿,低叹一声:“……不是你。”
  聂松满头问号:“我就是聂松——江妹妹,你没事吧?”
  江晚晴摇了摇头,语气低落:“没有。”沉默片刻,她问:“你为什么在我的淘宝店下那个订单?”
  “那个啊。”聂松马上想起来了,“不是我。是老大,他手机没钱,让我拍下,我忘记给改地址了。”
  江晚晴茫然:“老大?”
  “就是林哥……”
  脑海中一声轰鸣。
  聂松接下来说了什么,听不清了。
  是他。
  他站在阳台上,观察福娃的动向。
  他看着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古怪,沉默中好似有千言万语,不能言说。
  他在门外等她回来。
  他说,今天晚上有月亮。
  他在她身边,听她在佛前说了什么。
  她一睁眼,迎上他带怒的目光。
  难怪……难怪他会跳楼。
  他说过碧落黄泉,永生永世不见,一转眼来到她的世界,看到她活的好好的,每天在他隔壁晃悠,身体的原主还暗恋她,因此生无可恋,一怒之下寻死了。
  他……他连名字都那么像,她却没认出来。
  江晚晴不顾聂松挽留,慢吞吞地下楼,心里忽冷忽热,冰窖熔炉两层天。她自嘲地笑了笑,推开门,随即定住。
  黑衣少年撑伞站在台阶下,清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跑了一路。
  他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狼狈又可怜的模样,眉心渐渐拧起,一扬手,将大衣抛过来:“穿上,我带你回去。”
  江晚晴恍若未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少女浑身湿透,止不住地颤抖,头发都在滴水。
  冬季冷雨,这不生病就怪了。
  凌昭心里乱,后悔那天在手帕的事上有心捉弄,把她吓成这鬼样子,语气不禁缓和下来:“有话到家说。”
  他伸出手。
  江晚晴垂眸,看着少年修长的手指,视线逐渐模糊。
  脸上纵横的雨水冰冷,自眼眸中流淌的泪,却是温热的。
  她低着头,极轻微的一声:“……皇上。”比小奶猫的叫声,更软弱无力。
  凌昭不耐烦起来,直接拉住她的手:“你觉得这么叫合适?”
  不合适,当然不合适。
  江晚晴兜着他的外衣,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更轻的唤道:“……七哥。”
  第71章
  他没应声。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无尽。雨点打在黑色的伞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从边沿处落下。
  那伞是向她这边倾斜的。
  少年穿着黑色的上衣,水珠无声坠落,打湿他的肩膀。
  江晚晴开口,想说点什么。
  忽然,打着大灯的车辆呼啸而过,车胎碾压过地上的水洼,水花四溅。
  灯光刺目。她下意识地向旁边闪避,差点撞上擦肩而过的一辆单车,少年眼尖早看见了,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身边。
  头顶的伞跟着移过去,挡住她。
  江晚晴张了张嘴:“……谢谢。”
  凌昭目不斜视,不出声。
  他一直不理她,却宁可把伞让给她,自己淋雨,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明明这么生气了,新仇旧恨加一起,说成不共戴天都不为过,可直到现在,他依旧狠不下心,彻底不管她。
  ……他啊。
  从小到大,每次吵架都是他先低头,无论对错。
  就是中秋那一次,多大的事,他极度的震怒之后,都只有一句‘你见过我恼你很久么’。
  没有。
  他一生铁骨铮铮,只对她心软。
  江晚晴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看着脚下的路,叫他:“七哥。”
  凌昭没搭理。
  江晚晴也没期待等到回应,沉默地走几步,看向他们仍交握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相贴,微微燥热的温度。
  她轻叹,又叫了一声:“七哥。”
  凌昭心里闷着气,愈加烦躁。
  从前,北地归来后,他费尽千般心思,连哄带骗的,才能听她这么不情不愿地叫一句。
  那一刻心软成水,万种柔情交织。
  可到头来,这个骗子只是为了套他的话,亏她想的出来。
  ——现在她倒是叫的勤快。
  他不说话。
  江晚晴低着头,心中气馁,又走了一段路,鼓起勇气:“凌昭——”
  少年低眸。
  那一眼气势磅礴,如有横扫千军之力,尽显威仪。
  江晚晴一怔,默默的想,他……后来肯定当了很多年的皇帝,只消一个眼神,压迫感十足,就像有高山压在背上。
  她有点怂。
  当年一心求死,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千言万语堆积心头,太多太多想和他说的话,却一句都不敢出口。
  路边不断有电瓶车和自行车经过。
  江晚晴抬头,突然问:“你是走来的吗?”想起刚看见他时,他喘气的模样,随即改口:“跑来的?”
  凌昭没有否认。
  江晚晴看了眼他牵着自己的手,小声说:“我教你骑单车,好不好?”
  凌昭不置可否,只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江晚晴有些奇怪,暗想他不知道这是他小弟的家吗?
  “聂松住楼上。”她说,声音低下去:“我看见有个手帕的订单,买家填的要求,和从前我绣了送你的一条很像,我以为……他是你。”
  凌昭冷冷道:“眼神不好。”
  江晚晴无法反驳:“……有一点。”
  凌昭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我是问,下大雨的天,你不带雨伞,这么急匆匆的跑出来干什么。你不是有手机号码,会打电话吗?”
  是的。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根本来不及思考。
  路上有一个个的小水洼,雨点落下,漾开一圈圈涟漪。
  江晚晴沉默很久,又说了遍:“我以为他是你。”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来确认,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即使荒唐。
  快到家了。
  凌昭原想说什么,话到嘴边止住,语气略生硬:“进去洗澡,擦干头发以后,来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