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秋影吗?”百里虞扬恍然,没答应也未反对。
  两人一路步行至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不同于之前闲逛的那几条两侧都是商家,街上处处是摆摊的小商贩繁华,但热闹程度丝毫不输。
  街道两侧多是民宅,每隔五六尺便栽种着一株枝丫茂盛的大树,时不时,沿街会出现一两家铺面不大的商铺,都是居民将自己的宅院改建而成,多是卖一些酱油大米布匹等生活用品。
  夏夜阴凉,街道两侧聚满了行人,年龄大多是中年以上,男人们三五俩结成一对,聚在一起下棋或赌博,女人们则坐在院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未绣完的布匹或菜篮,一边择菜绣花一边闲聊。
  这条街,生活气息太过浓郁,古旭不明白,百里虞扬为何会带她来此处,这不是逛街的地方。
  这条街不够繁华,除去人流聚集处,两侧的树上只偶尔能见着垂挂的灯笼,因此古旭新买的纱灯便也是派上了用场。
  她微微落后一步,看着百里虞扬提着纱灯,灯光透过白色的轻纱透出来,光线柔和了一分,恰巧今日百里虞扬穿着白衣,这般一看,只觉得他周身被柔光环绕,不若凡尘俗世之人。
  古旭上前两步同他并肩而行,一路左瞧右看,有心加入街道两侧聚拢在一堆下棋的人,又想到自己棋艺不佳,便作罢。
  在这条街道,时间似乎慢了下来,因此见着匆忙走过的行人,古旭不免多看了一眼。
  那人身形高挑,只是因着常年的生活习惯走路时肩背微驼,双肩微微内扣,这身影太过眼熟,古旭认出后忍不住唤了出声,“李成年!”
  在东宫,古旭和李成年交集不多,直到陆盛离京,她才渐渐同这个沉默寡言的清瘦男子相熟。
  本埋着头一路急行的李成年闻言,身子忍不住微微愣住,须臾,他惊讶的抬头看向古旭的方向,唇瓣微动,硬生生挤出一句,“小旭姑娘。”
  夜风微动,吹拂着街道两侧的大树枝丫,垂挂在树上的灯笼不由得跟着一道晃动,黑白两道影子在李成年的身上交织错过,影影绰绰间,古旭只觉得李成年的脸上沉闷的神情大过惊讶。
  她不由得上前两步,再次恳切道:“是我啊。”
  第五十六章
  两人半年未见, 古旭很是欢喜, 上前两步走至李成年身侧,开口便问:“曹方呢?”
  百里虞扬提着纱灯走在后方, 只听李成年低声回道:“他在东宫。”
  “他没出来吗?”
  李成年摇头,“宫人无事不可随意出宫,他很好, 小旭姑娘放心。”
  古旭于是又道, “那你帮我给他带个话啊,就说我很想他。”
  李成年一时没有回应,古旭抬头去看, 发现他正看向身后的百里虞扬。他朝百里虞扬微微俯身,行了一个礼,百里虞扬上前,将手搭在古旭肩上, 微微用力,道:“我们走吧!”
  古旭被百里虞扬揽着朝另外的方向走去,李成年因事急也未多聊很快转身离去, 古旭不放心,回过身, 朝李成年的背影大声嚷嚷道:“你要记得帮我带话啊!”
  李成年未作回应,很快, 他的背影融入黑暗,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此时,百里虞扬松开揽着古旭的手, 低声道:“高阳。”
  他声音又轻又慢,听不出丝毫情绪。
  “日后若是见着故人不必主动去打招呼,若是他们想你,自会前来找你的。”
  “那我想他们了呢?”
  古旭偏着脑袋问,神情略显沮丧。
  百里虞扬看着古旭这如同丧家小狗般颓唐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你想他们,他们自是会想你的。”
  是吗!
  古旭不去多想,只是朝百里虞扬身侧靠了靠。
  另一边,李成年快步至一处宅院门前,他将门敲响,里面有男人应了两声,匆匆忙忙快步跑来开门。
  打开一条门缝,李成元瞧见外面来人是自家哥哥,心不由得沉了下来,他有心关门,奈何李成年一只手已经伸进门内,正掐着他的领口,厉声道:“开门。”
  门打开,兄弟两齐身闷头朝里屋走去。
  到了里屋,两人双目一对,李成元梗着脖子不语,李成年眉目轻皱。
  他们具是生的高高大大,且都是单眼皮薄唇,但李成元显然比哥哥李成年清秀不少,他们两个长的并不想象,连个性也是迥然不同的。
  “玉在你这?”
  “不在。”
  李成年声音沉了下来,“我都没说那玉是什么,你便出口否认,还说不在你这!东西交出来,这不是你能拿的东西。”
  李成元嘴硬,“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总之你要的那什么东西不在我这,还有啊………”他仰了仰脖子,将手伸向李成年,“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借你点钱用。”
  李成年神色难看:“这宅院是我先前便租好的,除此外我亦留了一笔银子给你,你若不花天酒地,这钱够你挨到明年春试。”
  李成元闻言收回手来,不屑道:“你的意思就是不借钱咯,那反正你东西不在我这,我如今要出门去,你想怎么样随你。”
  他说完,甩手要走,李成年一把握住他后脖颈轻轻用力,将他按在墙上俯趴着,随后用另一只手摸向他腰间及怀中,将全身上下搜刮了一遍,没找到玉牙,李成年方才松开了手。
  李成元被他哥哥掐的后脖子痛,不满的囔囔道:“有必要吗,下手这般重。”
  他当日偶然瞧见李成年在典当行使用那块玉牙,一时鬼迷心窍偷了过来,偷来后他还未来的及用,便被他兄长寻上门来。
  若是之前,他也便痛痛快快的认了,只是如今他想到十三幺,便舍不得将那块玉交出去。
  他对明年春试信心不大,如今身上钱花光,兄长也不给钱了,还不如赌一把大的,去典当行用这块玉和李成年的名义取出一笔钱,赎了十三幺远走高飞。
  李成元打着这如意算盘,李成年却不打算就这般放过他,他沉着眉眼道:“我如今在太子手下当差,那块玉牙是太子这边人马的信物,不仅可以从京都太子名下的产业换取现银,最重要的是联系京都外的人马。我如今将此事瞒着没有上报,你不要任性,最好是将玉牙交出来。”
  说到最后,李成年警告弟弟,“这东西对你没什么好处,你若依旧不认,为防止你将玉藏在这间院子,我只好一把火将这处烧了,再将你关押进大牢,什么时候找出玉了,什么时候放你离开。”
  李成元恼羞成怒,“你凭什么笃定玉在我这,你别乱冤枉人啊。”
  李成年定定的看着弟弟,眉目深沉且柔和,他长叹口气,轻声道:“就凭我当初对你未带防备。”
  只因着对亲人毫无戒心,因此才会大意。
  “这事太子并不知情,你………”
  正在此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那动静极大,兄弟两人一惊之下,都快步走至窗前查看。
  来的人是尤伯渠和程素瑶,程素瑶脸上的伤还未好透,嘴角微肿。她一路被尤伯渠强行拖着进来,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多大的事,有必要找上门来?”
  “被打成这样了还是小事?我给你说,打你就是打我尤家的面子懂吗!?”
  李成年隔着窗纱看向外间二人,闻言,回头看向身边的李成元,厉声问道:“你打了程家姑娘?”
  “我不打女………”说到一半,李成元想起此前确实在醉香阁打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一时愣住,紧张兮兮的看向自家哥哥与外面气势汹汹的尤伯渠。
  李成年多年来眉目不惊的脸上,此刻终究是带上一丝怒气。但那神情也只一闪而逝,随后他吩咐李成元道:“你躲在屋中,我出去解决这事,我叫你出来时你再出来。”
  李成年步出房门,回身时快速将门阖上,尤伯渠借着廊檐下的灯光眯着眼睛打量他,“李成年?”
  李成年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官礼,“尤公子。”
  “你怎么在这?”
  ….........
  李成元靠在窗前偷听,听了一会,见尤伯渠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于是咬了咬牙,转身走至书桌前,拿起笔架上一支毫不起眼的毛笔,将上面的羊毫扯去,拖着露出一小截的红绳微微用力,将玉牙扯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李成元再不迟疑,转身朝侧门的方向跑去。
  屋内横梁上,一道黑影紧紧跟着他的步伐,在横梁上匍匐前进。从后院离开后,李成元撒腿便朝城南镇江典当行跑去,黑影落地,原是一名身着夜行衣的年轻女子,依稀间只能瞧见一双清淡的眉目。
  黑衣人快步上前,伸手轻拍李成元肩背,李成元身子一抖,回身时只觉眼前一花,眩晕袭来。
  同时,他察觉到腰腹被一把刀抵住,心中恐慌,不由得哆嗦道:“你…你想干什么?”
  “将你身上的钱全数交出来?”
  黑衣人站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她音色粗哑,雌雄莫辩,李成元僵住不敢动弹,急道:“我身上没钱………”
  黑衣人似是不信,伸手去搜他全身,从他怀中掏出玉牙时,打量片刻,唾弃道:“这碎玉质地倒是较好,不过太小了不值什么钱。”
  她说着,一把将玉牙扔了出去,玉牙落在石板路上,沾了灰,却是没有碎掉。
  李成元余光瞧见,心疼的不行。同时,黑衣人双手掣住他双肩,换了一个姿势,将他背对着压在墙上重新搜身。
  ……
  与此处相隔不远的另一条暗巷内,百里虞扬与古旭静静的站在一条死胡同前,古旭出声,“这是死路了。”
  “嘘。”
  百里虞扬伸手示意古旭安静,他屏气听着不远处的动静,眉目微转,看向古旭道:“高阳,我想要在此小解,你出去等我可好?”
  人有三急,这是古旭新学来的词,她理解的点点头,转身朝灯光明亮的胡同口走去。
  百里虞扬见古旭走远,脚尖借力跃过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在黑衣人与李成元的身后。
  李成元未发觉身后动静,那黑衣人却是回身朝他看来,她恭敬的朝百里虞扬点头示意,同时掣肘住李成元不让他乱动。
  百里虞扬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玉牙细看,昏暗的灯光下,他目光专注,毫无急迫感。
  玉牙很小,要细看才能瞧清上面的花纹,他用指腹轻轻摩擦着上面的细纹,闭上眼睛去记忆细纹的脉络与走向,观摩够了,他照旧将玉牙放在石板路上,朝黑衣人微微示意后,转身回了之前的那条死胡同里。
  百里虞扬一走,黑衣人便开始暴躁的拍打李成元脑袋,骂道:“一分钱没有,穷鬼一个。”
  另一边,尤伯渠打定了主意要教训李成元,也不同李成年纠缠,越过他一脚将门踹开。屋内没人,于是他忍不住磨了磨牙,讥讽道:“呦呵,你们兄弟两配合的不错,一个在外面缠着我,一个借机离开。”
  李成年快步进屋,在屋内巡视一番,见着分成两截的毛笔,心中一沉,转个身便开始朝侧门方向跑去,尤伯渠见此,也跟着追了过去。
  人一下全走光了,被尤伯渠硬拖过来的程素瑶一脸懵,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只觉得这屋子灯光昏暗,不时有凉风透过门窗涌入,阴森森的很是吓人,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踮着小碎步从正门方向跑了出去。
  她将走,一名青年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人看着年岁不大,眉目修长,他着一身墨黑色外裳,于是衬托的他皮肤愈发白皙。
  屋内没人,他索性十分闲散的在房内闲逛,最后似乎是嫌这处太过无聊,未待多久便也离去了。
  长街上
  李成元被黑衣人搜刮许久,除去那块玉牙,一个子都没掏出来,他以为今日大难临头,黑衣人未搜查出钱财必会杀他泄愤,哪知身后那人只是责难一番狠狠踢了他两脚便离开了。
  过了一会,他未听见身后动静,鬼祟的朝后望去,见此处独他一人,一时欣喜若狂,捡起被黑衣人扔在地上的玉牙便开始狂奔。
  只是他并未开心太久,便被追上来的李成年与尤伯渠抓住了。
  李成年从他手中夺下玉牙,表情沉闷,他身侧尤伯渠转动作着手腕,狞笑着道:“李成年我给你个面子,人我不打死也不打残,除此外,你也别多话,这是他应得的。”
  “哥………”
  李成元刚开口说了一字,尤伯渠的拳头已经下来了。
  李成年沉默的站在离两人五尺远的地方,低着头看李成元被尤伯渠痛揍,最后尤伯渠打痛快了,微仰着下颌示意李成年过来接人。
  他未食言,人没打死也没打残,但看那伤势,李成元至少也需卧床三月。对此李成年并无异议,甚至私心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卧床这几月,李成元能安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