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先前和云珠说,是想找她帮忙,现在看来,云珠不说出去都算是不错了。
  “没什么,云珠,我倦了,你打盆水来,我想梳洗一下。”
  云珠说完也有几分后悔,幸好楚娆没怪罪她,她虽然有私心,但心里也是实打实地希望小姐能过得好,再嫁哪能嫁的比现在好。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楚娆看着云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回到内室的蝶几上拿起一支笔,在腾好的宣纸上写了‘窃盗’二字。
  她不想离开爹娘亲人,不想离开云珠和去边关从军的表哥,连惯来可恶捉弄她的哥哥楚绥,她都不舍得,她只是想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所以这次是真的要下定决心了。
  前些日子趁着空闲,她已经想的清楚,刨去七出之条里做不了的,剩下的无非是妒去,多言,窃盗,现在看来,最‘实用’的就是窃盗。
  祁家虽只是商贾,但守卫齐全,真偷东西自然是难,但若借着身份溜进祁苏住的三进宅里,让他‘恰好’看到她偷东西,那可就简单多了。
  素日,祁苏呆在居室时辰较多,她根本溜不进去,不溜进去,怎么做一场被抓到当场的戏。想来想去也只有书房是他时而才去的,她只消提前进去,再被抓个现行就好了。
  可是祁苏一般何时去书房呢,她以前还从未注意过,看来,还是得喊四九过来问一问。
  四九平日只服侍祁苏一个,论他得空的时候,当然是祁苏想独处之时。
  楚娆午前派人去唤了四九,是以午膳之后,趁着祁苏午憩,四九便笑呵呵地跑到了后院的偏堂,手上还拎着一扎纸包。
  偏堂的红花梨木靠椅上,楚娆已经坐了有一会儿。
  “小的参见夫人。”
  四九进门先作了一个揖,然后才踱着小步到楚娆跟前。
  楚娆与四九接触不多,这次凑近了瞧,发现他说话老气,但实际年纪比她还小,笑起来的时候,秀气的小脸上亮着一口大白牙,还挺可爱的。
  “嗯。”楚娆看到他手上拎的小纸包,好奇道:“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回夫人,这是公子让小的带来的药包。夫人的脚崴到了,公子一回来马上找屈大夫开了这药膏,就算夫人不喊,小的今日也要过来的。”
  “那。你放桌上吧,”楚娆奇怪的觉得她好像突然心情还不错,那就也一并关心关心祁苏好了。
  “祁苏他现在在休息么?回来后有没什么不适?”
  四九笑道:“禀夫人,公子身子挺好的,夫人不用太担心。公子如外面传言的那么病弱已经是前几年的事了,自从屈大夫进宅之后就好多了,加上最近天气适宜,更是没什么要紧的。”
  楚娆听了心道她才不信,要真是这样,前世怎么还会病死?
  抹去心头莫名的闷闷的情绪,楚娆开始了她酝酿了许久的话头。
  “四九,其实我喊你来,也是想问问你,你家公子平常喜欢做些什么?”
  “公子他不喜欢与不认识的人交谈,所以铺子账册都有别人打理,他除了自己跟自己下棋,就是偶尔在书房写写字画了,其他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
  “那他一般何时去书房?”
  “天气晴好之日,公子一般用完午膳,会去书房一会儿的。”四九有些奇怪,“夫人,您问这些干嘛呀?”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事,你回去吧。”楚娆讪讪笑道。
  她当然不是随便问问,今日她大张旗鼓的喊四九过来,就是故意问的这般明显。
  一来,祁苏的东西她想了半天,太贵重的她不想拿,就只能去书房偷偷字画什么的,她也不准备真偷出来,只要祁苏能当场抓个现行就好,所以要摸清祁苏去书房的时辰。
  二来,等四九回去了,一定会告诉祁苏,到时候他心里起了怀疑,发现她不就更为顺利成章了。
  现在听四九一说,她就明白了,祁苏去书房的时辰不就是晴天的午后么。
  门外脚步声渐远,楚娆扯过侧桌上的药包,解开是一阵浓郁的药苦味,一沓叠着的十余片褐色膏贴,整整齐齐地摆在布包里。
  也不知道为何,楚娆看着这药膏,心里闷闷的。
  她耷拉着脑袋伏在桌角,手在药纸上划拉了一圈,一边低声嘀咕,“只是崴个脚,要那么多片干什么,他还不如顾好自己,少生点病,省的别人心烦。”
  正所谓天公不作美,楚娆想等着晴日就去施行计划,然而他们回来当晚就下起了雨。
  雨势不大,可绵绵软软的偏就下个不停。
  连着好几日,祁苏都整日呆在居室,门都没出,更不用说是去书房。
  楚娆等啊等,这般过去了五六日,脚伤都好了大半,终于是等来了一天放晴。
  “小姐,您今日要穿这条长裙么?”云珠看着衣柜里,楚娆指着的方向,正是一条绯粉柔绢曳地长裙,尤其裙尾的金丝绣线更是闪闪发光。
  好看是好看,就是张扬了点,楚娆平日穿的以舒适为主,还是第一次主动要挑一件显眼的呢。
  “嗯。还有选几支和裙尾相称的金色珠钗。”
  “是,”云珠不明所以地照做,“小姐,这刚用完午膳,您还换衣衫是要出门吗?”
  楚娆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突然想穿这件,云珠,我今日晚膳想喝鸡汤。”
  “那奴婢等替小姐梳完头,就去膳房叮嘱他们做。”
  楚娆回过身看向梳妆匣上铜镜里的自己和正替她盘发的云珠,她不是不信云珠。
  本来当初告诉云珠休书一事,是希望云珠能帮上忙,但她也看得出,云珠始终对此充满疑虑不解,毕竟别人又不知道祁苏活不过半年。
  是以与其不断地要同云珠解释安抚,还不如她自己试试看。
  只是这次之后,祁苏该会厌恶她极了,那不是正好,反正为的就是休书,等一拿到,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楚娆想着想着,不知觉垂下眼睑,杏状的美眸里满满的,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第19章
  已至四月初二,白日太阳正的时辰,天气稍有些闷热。
  三进宅里,祁苏的书房门‘吱呀’一声,有个粉色的身影正‘光明正大’地就溜了进去,这个人不是楚娆还能是谁。
  楚娆轻轻地将木门阖掩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祁苏的书房。
  书房的门左是极简单的一案一几,案上笔墨纸砚俱全,几上置着青铜花樽只插着数株绿枝,门右则开了一面绿纱窗,窗侧边的白壁间还悬挂着一把黑漆古琴。
  往里走几步,五六排桐油浇裹的黑色楠木制成了书橱,整整齐齐地列在雕空的玲珑隔板之后。
  书橱边上,角落里的鎏金错纹离兽香炉滋滋作响,袅袅生烟,传出的正是祁苏身上熟悉的那阵香气。
  “他可真喜欢这龙涎香,人都还没到书房,已经让四九先燃起来了”
  楚娆简单地绕了一圈,仔细斟酌,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子,决定还是躲在门边案底下最合适。
  这张书案封边的是黑漆描金,和她衣饰的颜色相差颇大,而且案底下镂空,祁苏一进门只要坐进这案台后的交椅,那是肯定能看到她的身影。
  到时候,她手里再捧着一叠画卷之类的,支支吾吾地承认自己想偷这画卷,祁苏必然得生气,然后就会给她休书啦。
  想到这,楚娆不禁有些紧张,她提了口气,走向书橱,从最底层的书筒里挑了几卷画卷。
  她打开一看,大都是些山水墨画,右下角的红字印章上是刻着同样的二字:鳳之。
  “凤之?好熟悉啊。”楚娆记得她听过,好像就不久前的事,可是她想不起在哪听了,难道是个坊间有名的画师?
  “那就这个吧。”
  楚娆随意从角落挑了三卷,也懒得再打开看,直接抱在怀里,看了看绿窗外的日头,祁苏该是快来了吧。
  她走至案桌前,矮身探进了桌底,又将自己的金丝边裙尾刻意地往外拽了拽,这样一来,祁苏一坐下应当更好瞧见。
  楚娆心里像是吊着一颗大石头似的蹲了好一会儿,大气喘不上地等了小半个时辰,谁知祁苏竟是没来,她的脚可都快麻了,等了这么久唯一的好处大概便是没先前那么紧张。
  突然,吱呀一声,楚娆心下微动,好了,来了来了!
  门被轻轻地关上,楚娆只能看到祁苏渐渐走近的浅色云纹皂靴,还有洁白的袍衫下摆,他正在往这处走近。
  楚娆心底一阵混乱,既想被他快点抓出来,又想再晚一些。
  毕竟是窃盗之事,她一个女子做起来,真是有多难堪是多难堪,但是为了拿到休书,名声一事也只能摆在身后了。
  祁苏在一步步走近,楚娆的心跳声如鼓,耳尖发烫,再过来走近一步,应该就能看到她留在案桌内侧这头的裙尾了,只要再近一点点然而楚娆心里想象的场景没有到来,祁苏竟是向右转了个弯,往书架那走去,像是翻起书册的声音。
  诶,楚娆心想,祁苏不会只是来拿几本书就走吧,她可是准备等着祁苏坐下的时候发现她的。
  不行,这般不是白来一趟么,楚娆将右边放出去裙尾一收,换了个朝向,这次是直剌剌摆在了案桌底的外延处,祁苏出门只要一低头,定然能看见。
  为了确保他能知道房内有人,楚娆还“一个不小心”地撞到了额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嘭——”
  然而。
  “咳——”
  与此同时,祁苏咳嗽声起,偏又当巧盖住了那声响,楚娆摸着额头微鼓起的红痕,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亏得四九还说他最近身子好呢,这不是又咳了嘛,早知道就不撞了,疼的厉害还没用。
  桌子以外,祁苏就站在镂空的隔板一侧,神色清冷地看着案桌底下动静不停的女子。
  四九回来那日说的,再加上那张素纸上的内容,他已经猜到楚娆会来书房,只是没想到,她真的这么想要休书。他竟还以为,她不过是闹些脾气。
  是为何,为了祁风么。
  他们既是旧识,她又想要休书,难道,是还想适择佳婿祁苏无声地看着漆色案桌,他的眼神依旧是贯来的冷淡,但却是第一次隐隐带着些别的异样情绪。
  咚咚咚——门外恰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
  是四九,楚娆腰酸背痛的竖起耳朵,她听得出他的声音,脆生生的。
  “嗯。”
  祁苏走向门侧,不着痕迹地将楚娆故意留出的裙边挡在了身后。
  四九一开门,就是祁苏站在正前,他恭敬地拱手道:“公子,大房来人,在前厅呐,说想见您。”
  “好。”
  四九听着语气怯怯抬头,不知为何,虽然公子平日说话也少,声音也冷,但就是有哪里似乎是不对劲。
  是哪里呢?
  四九看着跨过门槛往外走去的祁苏,顺捎上门,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这分明就是不高兴啊!
  楚娆听到门啪的一声利落地关上,无可奈何地从案桌底下了爬出来。
  坐在地上良久,腿上酸麻的那一阵才过去。早知道,她就不选桌底了,站在书架旁不也能被抓个正着么,偏要学话本里面躲起来,多此一举!
  方才祁苏怎么都发现不了她,她总不能自己钻出来大喊一声自己是小偷,那也太过刻意了,肯定会引祁苏怀疑的。